第169章 你這不省心的小混蛋！
教皇冕下胸膛劇烈起伏，華麗的紫金常服下，肩線繃得死緊。
那積壓的情緒如同瀕臨噴發的火山，再也無法抑制。
“死了怎麼辦？！”
這五個字，她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一種撕裂心肺的絕望。
“你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為師怎麼辦？！讓那些…那些把你揣在心尖上的人怎麼辦？！”
比比東的聲音猛地哽住，彷彿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她努力想維持教皇的威嚴，想將那洶湧的淚意逼回去，可那雙曾令山河失色的美眸，此刻卻迅速瀰漫開一層濃重的水霧，如同籠罩星河的紫色煙雲。
眼眶瞬間通紅，晶瑩的淚珠毫無徵兆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重重砸在林夏驟然緊縮的心上。
“小夏…”
比比東的聲音徹底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所有的斥責、所有的憤怒，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最深沉的悲慟與哀求。
“你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你不是一個人啊…你身後有武魂殿千千萬萬的信眾，更有…更有為師，還有那些視你如珠如寶的長輩！”
“胡列娜那丫頭天天唸叨著你，供奉殿那幾位也時時關注你的成長…你…你行事之前，就不能為我們…多想想嗎？！”
滾燙的淚水順著她完美卻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衝花了那精心描繪的雍容。
這一刻，她不是統御魂師界的武魂殿教皇，只是一個被弟子近乎自殺的莽撞行為嚇得魂飛魄散、心痛如絞的普通師傅。
那份深埋在權力與力量之下的、濃烈到極致的舐犢之情，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冰冷的空氣裡，也展露在呆立在旁的獨孤博和獨孤雁眼前。
林夏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
他看著比比東通紅的眼眶，看著她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聽著她那破碎嘶啞、字字泣血的質問。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的酸澀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那泉眼中焚心蝕骨、凍結靈魂的痛苦，也遠不及此刻看到師傅為自己落淚的萬分之一。
他所有的智計百出、所有的謀算自信、所有對“道”的執著追求，在這份純粹而沉重的關愛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輕率。
“師傅…”
林夏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沙啞。
林夏緩緩的，無比鄭重的抬起頭，那雙剛剛經歷過冰火淬鍊、蘊藏星辰生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最深沉的認真與懊悔。
林夏緩緩地、清晰無比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承諾般沉重：
“我知道了。”
林夏微微停頓，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這份承諾刻入靈魂深處。
“我錯了，師傅。以後…我林夏行事，必三思而後行。絕不…再讓您為我擔驚受怕，為我…流淚。”
這聲“知道了”和“我錯了”，不再是孩童的敷衍，而是歷經生死蛻變後，真正理解了責任與牽絆的覺悟。
林夏看到了自己行為的莽撞背後，可能帶來的、對至親之人無法挽回的傷害。
比比東的淚水流得更兇了。
她看著弟子眼中那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悔意，看著他額頭上自己彈出的那點紅痕，看著他身上尚未完全平息的、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氣息波動，所有的後怕、憤怒、委屈、心疼…如同決堤的洪水，徹底沖垮了她最後的防線。
“嗚…”
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從她緊抿的唇邊逸出。
下一秒，她猛地張開雙臂，不顧教皇的威儀，不顧旁人的目光，將那小小的、剛剛從地獄歸來的身軀，死死地、緊緊地擁入懷中！
彷彿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才能確認他真的還活著，真的還在自己身邊！
“你這不省心的小混蛋！”
她將臉深深埋進林夏帶著泉水清冽氣息的發頂，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溼了他的頭髮和衣襟，聲音悶悶的，帶著無盡的顫抖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嚇死為師了…真的嚇死為師了…”
林夏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絕望與狂喜的擁抱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但他沒有掙扎。
他安靜地依偎在師傅溫軟卻劇烈起伏的懷抱裡，小小的手遲疑了一下，最終輕輕地、笨拙地環在了比比東纖細卻蘊含著無窮力量的腰肢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身體的顫抖，感受到頸窩處那片灼熱的濡溼，感受到那強橫無匹的魂力波動下，一顆因他而驚懼破碎、又因他完好無損而劇烈跳動的心。
山谷寂靜，唯有冰火兩儀眼泉水汩汩翻騰的輕響，以及比比東壓抑卻無法停歇的低泣。
不遠處，獨孤博僵立在原地，如同風化千年的石雕。他那雙看透世情、慣於陰鷙算計的碧綠眼眸，此刻卻複雜得難以形容。
震撼於林夏的瘋狂與奇蹟，驚懼於比比東那深不可測的實力與瞬間爆發的、足以凍結空間的怒火，但最終定格在他心頭的，卻是眼前這緊緊相擁的師徒二人。
那高高在上、彷彿雲端神祇的教皇冕下，此刻為一個孩子哭得像個無助的母親。
而那剛剛完成驚世壯舉、氣息深不可測的小聖子，此刻溫順地依偎著，像個做錯事終於找到庇護的孩子。
獨孤博喉頭滾動，下意識地看向身邊同樣呆立、眼中蓄滿水光的孫女獨孤雁。
他想起了自己兒子兒媳早逝的悲痛，想起了自己每逢月圓之夜在密室中獨自承受萬蟻噬心之苦時，對孫女未來的無限擔憂，更想起了昨夜自己為了雁雁的生機，最終低下的那顆高傲頭顱。
原來，再強大的力量，再尊貴的身份，在至親至愛面前，都會剝落所有外殼，露出最柔軟、也最脆弱的核心。
比比東對林夏如此，他獨孤博對雁雁，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共鳴，悄然撞開了獨孤博堅硬如鐵的心防。他看著那對相擁的師徒，眼神中的複雜漸漸褪去，只餘下一片深沉的柔和與理解。
封號鬥羅的驕傲，在這樣純粹而沉重的情感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獨孤雁早已淚流滿面。
她看著緊緊相擁的比比東和林夏，看著教皇冕下那不斷顫抖的肩膀，聽著那壓抑的哭泣，心中翻江倒海。
不知過了多久，比比東的哭泣聲才漸漸低弱下去，最終化為無聲的抽噎。
她依舊緊緊抱著林夏，彷彿一鬆手他便會消失。
林夏安靜地任由師傅抱著，直到感覺她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才輕輕動了動，仰起小臉。
他伸出小手，動作帶著一絲生澀的溫柔，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拭去比比東臉頰上殘留的淚痕。那指尖還帶著一絲冰火淬鍊後的奇異溫度。
“師傅。”
林夏的聲音很輕，帶著安撫的力量。
“我在這兒，好好的。下次，真的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