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錯算
祝婆婆知道自己說不出星斗的名字。
因為她篤定對方一定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命運的動向，即便不是，對方也一定能算到自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
她算了無數次，只要開口便是死兆顯現。
而她本就要死了。
祝婆婆的前半生驚才絕豔，一直在探索卜算之道的前路究竟在何方，她的後半生在發現阻道者的存在後，便明白如果不能將祂揪出來解決掉，命族永遠無法在卜算一道上成就衍道。
她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曾在心裡偷偷埋怨過，命族這麼多年的忠心跟隨，命運卻從未向他們透露有這樣一個在暗中迫害他們的存在。
但隨著孜孜不倦對阻道者的尋找，知道了越來越多的隱秘之後，祝婆婆便漸漸釋然了。
命運不是無所不能的。
她更是如此。
她甚至連說出祂的名字都做不到。
但陸川有可能可以，他曾經創造過未入合道便能斬殺神王的奇蹟，他的命途永遠是一團看不清的迷霧，而且執掌命運的他，早晚也會踏上卜算之道，去尋找命運的奧義。
因此祝婆婆拼了命也要讓陸川真切的看到有這樣一個存在覬覦著命運，給陸川一絲能夠抓住對方氣息的可能性，以及讓不能在現世隨意出手的衍道之上，付出一次出手的代價。
她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選擇了自己一生中最常做的選擇，相信命運。
相信命運選中的執掌者，可以在未來解決掉困擾命族成千上萬年的陰影。
陸川理解了她的選擇。
“婆婆，你贏了，你已經找到祂了。”陸川依然握著祝婆婆的手，輕聲說道。
這是祝婆婆人生中惟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這位困擾了她一生的衍道之上挑戰，雖然暫時是以祝婆婆的隕落而告終，但她只要讓陸川知道了這位衍道之上的存在就已經贏了。
陸川只要知道這位衍道之上的存在，肯定會有辦法把祂找出來，最簡單的方式莫過於在下次和太一碰面的時候，直接問一問祂或許就能知道。
又或者他可以馬上就前往冥族拜訪，或許也有機會在祝婆婆未入歸墟之前找到她，冥族如今有冥青坐鎮，陸川不信那位衍道之上還能當著冥青的面，將祝婆婆的靈再殺一次。
陸川的耳識很快就捕捉到了不遠處的一些哭聲，命族的族人察覺到了祝婆婆的離去，即便早有準備，也免不了一場傷心。
“大人，祝生前的意思，是按照傳統把她留在天墟島，和我族過往的司祭們一起。”一位命族的長者走到陸川身後，陸川知道他是命祺口中的祥爺爺，也是祝婆婆的道侶。
“好，我對命族的傳統不是很瞭解，都按婆婆的意思來就好。”
“祝沒有選擇成為下一任司祭的人，她說如果您願意接納我們的追隨，命族不需要一個新的司祭來影響您的權威，命族不必要的傳統都可以按照您的意願與時俱進。”
陸川已經答應過祝婆婆會帶著命族人離開，祥爺爺便沒有說如果陸川不願意接納他們會怎麼樣，這種被三十多個超凡繫結上的感覺讓陸川感覺有點新奇，有點像是開公司來了幾十個很有能力又對你忠心耿耿的下屬，既有躊躇滿志，也會頗感壓力。
就和慶功宴前接受資訊保安組組長的任命時一樣，經過了在神界這段時間的經歷，陸川有了一種使命感，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有他能做，他得把這些事情做好。
“沒問題，我現在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我們到了烏托邦之後會以人族盟友的身份在烏托邦城居住生活。
命族的歷史悠久，見聞廣博，我會先安排大家先一起參與對歷史的探索，在梳理人族、神族歷史的同時，把我們命族的歷史也還原成冊，不再口口相傳。
還原歷史是一個需要不少時間的工作，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安排一些學習課程和活動幫助大家融入烏托邦的環境，這一點大家也不用特別擔心，命祺如今在烏托邦過得很習慣，還有一些獸族的朋友也長期在烏托邦定居。
我會對你們負責，會定期組織大家一起團聚，讓大家可以和命運交流，也會和命運一起解決命族繁衍愈發困難的問題，如果我有事長時間外出，命族中的大小事務就由祥爺爺您來決斷。”
“謹遵您的意志。”
“還有祝婆婆讓我知道的這位阻道者，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
無盡深海深處的某個無名小島嶼，太一睜開眼，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來人。
“星斗，你居然敢來找我，難道你覺得我受了傷，你就能有機會威脅到我嗎？”
“太一兄說笑了，我受的傷不比你輕，不曾想大道竟是如此無情。”
星斗從虛空中現出身形，此時的形象甚是慘烈，連嘴角的血跡都沒有幹，朝太一拱手道。
太一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祂胸口被裁決洞穿的傷口甚至都還沒癒合，身體歪斜著靠在巨樹上，但不影響祂看到星斗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
“你對誰出手了？裁決和命運你肯定不敢，你去搶了秩序？”
“我當著命運的面殺了命族的司祭。”
太一肅然起敬，坐直了身體。
“厲害。”
星斗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算錯了，命族司祭算到了我的身份，我卻沒有算到她已經算到我身份的事實。”
這下太一更想笑了，你星斗在上一個道歷就已經是衍道之上了，那命族司祭都沒衍道，也沒有命運在身，她算的到你，你算不到她？鐵廢物。
感受到了太一直白的嘲弄，星斗也沒有辦法辯解，如果祂能提前算到祝婆婆已經知道了祂的身份，祂就算是出手也應該在陸川到達天墟島之前。
但祂沒有算到，或許是祂的精力過多的放在了三大本源神器之上，也可能是烏托邦發射了許多的衛星干擾了祂所熟悉的星象，但祂內心深處最不願意承認的，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祂從未將沒有衍道的祝婆婆真正放在眼裡。
“巧了，陸川剛剛透過大道給我傳訊，問的就是知不知道你的資訊。”
“我此番來找你也是為了此事。”星斗急道，“你與他相交匪淺，不惜重傷幫他牽制無憂，我想請託你從中說和斡旋，勸他不必對我如此緊逼...”
“你來之前難道沒有算過，我會不會答應你嗎？”
太一打斷了星斗的說辭，星斗今天的表現和祂印象中完全不相符，以往的星斗絕對不會提出這麼非分的請求，因為它除了得到一次拒絕，再不會有其他的收穫。
星斗沉默地看著太一，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太一不可能理解祂的絕望，祂算過所有祂能想到的有可能的選擇，但沒有任何一個選擇可以通向好的未來。
“我算過了，別的選擇都比來找你更糟糕。”
太一嗤笑了一聲，祂最看不起星斗的便是這一點，當初在神思殿門口便是如此，祂越是相信自己的卜算，越是執著於找到好的選擇，祂便越沒有自我，所以祂永遠都是卜算之道的奴隸，永遠也找不到超脫的方向。
“便是你不答應，也算作是我最後來尋你告個別，此番或許就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曾經相識的舊人越來越少，望多珍重。”
星斗誠懇地再度拱手，太一卻絲毫不為所動。
如果星斗真的有足夠的誠意，祂就不會當著陸川的面殺死命族司祭，如果星斗真的在意這段舊識的情誼，也不會讓舊友做難做的抉擇。
祂對卜算之道視若生命，昔日會阻止命族成道，來日必定也會想盡辦法阻止陸川，根本就沒有調和的可能性。
無非是先提出一個絕無可能的請求，在自己拒絕之後退而求其次，懇請自己不要透露祂的身份罷了。
“這次你又算錯了，在我這裡，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太一笑道，“星斗，你也多珍重。”
星斗的臉色驟變，祂感覺到隨著太一的這一句珍重，彷彿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了現世之下。
有人聽到了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