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父子
當無憂終於趕到神族母樹身邊時,祂幾乎以為這是一個陷井。
陸長生在離開之前最後給元始母樹施加了欺詐,讓祂相信了自己已經瀕臨死亡,祂不得不立刻進入自我保護的休眠狀態。
因此在無憂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受傷頗重的神族母樹孤零零地佇立,不遠處有一些同樣被嘯叫聲吸引過來的神祇在探頭探腦,看到無憂的身影立刻被嚇得四散逃竄,生怕被誤會元始母樹的傷勢是祂們造成的。
無憂沒有任何猶豫地在救助母樹和追殺兇手之間選擇了前者,祂將自己的元氣注入母樹的傷口幫助祂療愈,元始母樹這才發現自己的傷勢並沒有那麼嚴重。
母樹委屈極了,向無憂控訴無妄對祂的欺騙,從祂的誕生就是一場騙局,一騙就是幾十年,自己時隔多年好不容易重新結出的新果,如今也都失去了靈性,只剩下空有元氣的軀殼,兇手祂從未見過,只記得對方動手前說了“烏托邦”、“武國皇帝”這些生僻的發音。
無憂心裡本就有數,母樹的遇襲和神界的叛亂必定有關聯,背後肯定是人族和命運的執掌者在推手,聽到“烏托邦”這個詞彙之後便再無疑慮。
從人族所說的帶他們回家來看,或許這次人族弄出這麼大陣仗就是為了帶走幾十顆果實的靈性,這幾十顆果實很可能也是假的,裡面孕育的靈帶著的是人族的意識,元始母樹也在回憶中找到了越來越多被欺詐掩蓋的破綻,無妄很早就和這些果實們可以交流,講著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這些疑點在過去被反反覆覆騙麻了,一直到現在確認了問題的源頭是無妄,真相才被一層一層地剝開。
無憂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祂很久沒有聽到元始母樹跟祂像今天這般說這麼多的話了,祂心底難免會有一些慶幸,人族的目標只是救援,沒有對母樹造成更大的傷害。
雙方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沒有同頻過,無憂一直以為人族想造成神界的大面積混亂的目的無非是朝著重傷的自己來的,所以才在傷勢已經有所恢復的情況下始終不露面,將計就計想要等到命運的執掌者陷在戰局之中,祂再現身掃平一切。
如今祂沒有抓住命運的執掌者,但人族也沒有討得什麼大便宜,反而暴露了無妄這個已經在神界潛伏如此之久的關鍵內應,犧牲了那個用廢話拖延自己的人族,連他們找到的衍道之上的合作伙伴太一也差點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當年無慮之死造成的冤屈,讓祂一直都想要找到證據證明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隱藏在陰影中的衍道之上,因此在對太一出手之前,祂特意用元氣術法記錄了祂和星斗、太一的對話和影像,這對祂來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收穫。
至於已經逃走的陸川和陸長生,祂有足夠的耐心和他們慢慢周旋,況且祂非常確信無妄也是神族,他同樣會受到秩序的約束,無法離開神界。
無憂的思維發散著,身體緩緩地靠在母樹的軀幹上委頓了下來,舊傷未愈就和衍道之上全力相搏,又拼命趕路過來給母樹治療,心裡的這股勁一鬆馬上就感覺到了疲憊。
母樹看到了這一幕,也悄然地放慢了自己絮叨的語速,兩片枝丫像手臂一樣彎了下來,把無憂護在了繁密的枝葉中,一片片樹葉精準地飛落到無憂的嘴邊,一如當年每次無憂受傷的時候那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戰鬥造成的元氣波動平息,無罪帶著其他神王們來到了元始母樹下,看到了被母樹保護著,正在閉目養神的無憂。
“兄長,宙煌已經束手就擒,無羈和無妒在率領天神衛追索逃離的叛賊。我聽祂們說是無妄抓住了命運的執掌者?”
“無妄是人族,他和命運執掌者襲擊了母親大人。”無憂睜開眼,“他和我們一樣離不開神界,不用著急,我們慢慢把他找出來。”
神王們始終沒有見到無妄就已經覺得很奇怪了,聽到無憂說無妄是人族並且襲擊了母樹,更是大驚失色,紛紛想要開口詢問事情的經過或是表態自己早就覺得無妄不對勁,而無憂卻是馬上制止了大家的發散,繼續道:
“我先說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人族已經崛起了,這是事實,他們本就受到大道青睞,如今又擁有了秩序和命運,如果我們還拿以前的想法去看待人族,把他們當成奴僕或是食糧,最後會輸的一定是我們。
無懼、無恨還有無忌已經隕落,如果我們不能收起傲慢,仍然以現世主宰自居,未來還會有更多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
無憂一隻手撐著元始母樹站起身,無罪看到祂和母樹站在一起鄭重地告誡大家這一幕,恍如隔世,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二件事情,比起正在崛起的人族,還有更加可怕的敵人在暗中,而且和人族走的很近,這次母親大人遇襲,便是祂們在阻止我趕過來。”
無憂手一指,不遠處的元氣攪動起來,呈現出一面鏡片,將不久前神思殿門口發生的事情還原在元始母樹和眾神王面前。
在畫面裡看不出太一和星斗的境界,但光從祂們說的話語,以及太一敢出手阻攔手持裁決的無憂這一幕就能知道,祂們的實力絕對遠遠超過在場的神王們。
“我遲早有一天會找到當初那個傢伙,殺掉祂給無慮報仇,你們也要努力,不要覺得衍道就可以滿足了。”
無憂輕輕拍了拍母樹,沒有多餘的解釋,直接給無慮的死定了性,祂不奢求所有的神王都能相信祂的解釋,只要母樹能理解祂,祂就心滿意足了。
“走吧,迴天神殿,先把這場鬧劇結束,叛逆該清理清理,天神衛該整頓整頓,讓神界恢復正常的秩序。”
...
“這次回去以後,可以適當的跋扈一點,給烏托邦提些個人要求,恩大成仇的道理你要懂,他們位高權重又欠了你這麼大的人情,一直還不上時間久了反而對你不好。”
“跟同齡人相處也是一樣,每個天選之人來到這個世界,心裡免不了都會把自己當做主角,但你太出挑了,所有的大事都非你不可,大家面上對你讚揚敬服,背地裡不知道會怎麼想你。”
“所以你得有一些明面上無傷大雅的缺點,可以貪財好色,也可以囂張易怒,當然了,你也可以就做你自己,出眾並不是你的缺點,爸爸的建議只是一種世故的遷就。但是千萬別用命運去算這個,人心經不起試探,知道這些對你沒有任何益處,只會陷入無盡的猜疑。”
“找一個合適的伴侶是很重要的事,如果你的愛人是穿越者,你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會更加相近,會有很多的共同話題,但是不能太過在意對方在藍星的過去和感情,如果找的是這個世界的人爸爸也支援,你可以在漫長的人生中慢慢和她分享另一個世界的瑰麗,但是不能要求對方能完全理解你。”
“爸爸這些年觀察下來,覺得田瑤是個不錯的小姑娘,家教、性格都很好,家世在烏托邦也不錯,你如果以後在烏托邦發展的話...算了,還是得你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陸長生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說著,行動大獲成功並且後面沒有追兵讓他們的逃亡之路格外的輕鬆,但他還是要儘快把陸川從神界之門送回到現世,儘早將孩子們落地為安是最緊要的。
才剛剛相遇馬上又要分離,陸長生對陸川在烏托邦的生活了解都來自劉明江的轉述,他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要對陸川囑咐,因為他確實無法透過神界之門。
“爸,景從雲和我關係不錯...”
“不要輕易欠別人你還不了的人情。”陸長生斬釘截鐵地打斷了陸川,“更何況他是一個封建帝國的皇帝,這樣的人情你要拿什麼去還?除非你打算娶他妹妹,老劉都跟我說了。”
“什麼跟什麼,沒聽說劉部長這麼八卦呢,我跟景雨虹什麼都沒有。”
“那不就得了,神界那麼大,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是了,按你這麼快的修行進度,說不定也就三五年的事,幾十年都過來了,三五年你還怕我等不了?”
陸長生故作瀟灑道,“反倒是你,歸墟我沒去過,但那傢伙付出這麼大代價幫我們也要你去,肯定沒那麼簡單,去的時候還是用分身去,多加小心,如果感覺不對那分身馬上就不要了。”
“我知道的,現在我劍心通明道途暢通,缺的就是時間,三個月時間順利的話應該能進一兩個大境界。”
“你看,這就是我不願意去烏托邦的原因,全是理想主義者還愛講風險,偏偏什麼事情都得上,我帶著命運去了也是當牛做馬的賣命。”
陸川沒有接茬,理想主義者的話題他很難去談,在烏托邦的付出和回報,他也很難和從未在烏托邦生活過的陸長生去做高質量的討論。
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特別偉大的超級英雄,他只是在一些特別的安排下恰好擁有了命運並且付出了正確的努力罷了。
於是他便岔開了話題,向陸長生討教起了對命運的使用方法。
關於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只有陸長生可以跟他討論,陸長生曾經透過大道給陸川分享過他自己對於命運的理解,他明確的知道預知和因果兩道會直指命運,以及推薦給陸川諸多可能和命運有所關聯的大道,諸如時間、氣運、卜算等等。
預知一道陸川已經小有所成,而陸長生最擅長的大道便在於因果,這和他的金手指有關,他躲在陸家村躲避因果,又在不停地詐騙中對因果有了自己獨到的理解,然後靠著命運倒果為因,在大道上逆流尋得了因果的本真之意。
因此他在使用命運對未來進行預測時和陸川並不完全相同,他預測的未來大部分時候都只有一個靜止的畫面,但他能知道某個因改變時是否會導致未來某個果的變化,也可以反過來在想要未來的某個果發生變化時,倒回來尋找影響它的因。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能力,陸長生才能在面對無憂必死的未來中不斷尋找求生的因,最終找到了將命運託付給陸川,自己假死進入神界的辦法。
陸長生領悟因果之道的方式對陸川沒有太多的借鑑意義,但陸長生本身對因果之道的理解,卻是可以直接和陸川進行闡明,對他日後的深入探索必定會有所幫助。
不知道是否是專注論道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得很快,亦或者是陸長生神王的實力飛行速度很快,他們一路上無驚無險地就快抵達神界之門,陸長生人未到神王的氣息先至,一釋放就嚇跑了不知為何在附近逗留的神祇。
陸長生不是矯情的人,他相信兩人肯定還會有再相見的機會,自然也不會在分離的時候磨嘰誤事。
“照顧好你媽媽,不要惹她生氣。”
“知道了,媽媽讓我跟你說要你小心一點,找個地方躲好了等我們來救你。”
陸長生笑了起來,他想要最後瀟灑地跟兒子說自己可以神王,但轉念一想兒子也不是沒有宰過神王,似乎神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的兒子已經長大了,即使在這個世界上也已經是一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他注視著陸川進入了神界之門,透過光的縫隙中,他看到門的對面有數不清的人影已經潛入到太陰湖底來迎接陸川。
“爸,多保重。”陸川的聲音彷彿從另一個世界飄入陸長生的耳中,而他的分身此刻已經越過了通道。
原本該是幽深的湖底,他卻看到了因為超凡修士們使用避水和照明術法點燃的一個個光團,一張張笑臉和一雙雙期盼的眼睛。
很快就有人帶頭鼓起了掌,儘管此刻大家都在湖底,鼓掌也不能聽到掌聲。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