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怒激侯爺北迴師
黃昏時分,李雲翰、杜少凌趕到了月泉藥鋪,見過了樓月,得知王詰仍沒回來,不免有些焦慮。
屋外細雨紛飛,冷風刺骨;李、杜二人圍坐在火爐邊飲酒,一邊說些安慰樓月的話兒。聊了許久,雖說身子早已睏倦,但是誰也不肯離去。
這個初春之夜是那麼的漫長,難熬……
樓泉在樓上小睡了一陣,聞聽窗外風雨更大了,於是披了件厚衣出了屋子。見李、杜二人仍未離開,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於是藉口檢視店門是否關好了。
藉著燭光,從大門的間隙他隱約看到了門外有什麼東西。他開啟了門一看,發現是兩袋子米,當即樂呵呵的抱回了店裡,一邊對著李、杜二人道:“可真是的,這半年來每隔上十天半月,就有幾袋米呀鹽呀的落在了門前,可從不見有人來找。”
李雲翰說,京城有錢人多,丟一兩袋鹽、米當然不在乎了。
“那可不是,”樓泉頓了下,“還有,這丟東西的像是一家子,米和鹽呢都是一模一樣的袋子。”
李雲翰走上前去瞅了眼米袋,對著樓泉笑道:“看來這一家人是跟您結上緣了。”說畢,他帶著少凌告辭而去。
次日閒來無事,杜少凌又背上裝滿了名貼、詩錄的包裹,前往京城的一些達官顯貴府第散發,希望能得到他們的接見。
少凌一路走走停停,一連走訪了好幾戶高官富貴人家,可仍一無所獲。
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沮喪,沿著溪水漫無目的的行走著。到了太清觀前,只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在圍觀著什麼,他心生好奇趕了過去。待打聽過了方知是拔都在此設擂比武,欲迎娶榮義郡主。
少凌抬頭望了眼擂臺,只見那拔都虎目虯髯,身高九尺開外,似半截鐵塔巍然而立。原來拔都已連勝了好幾場,一時得意非常,光著膀子對著臺下觀眾口吐狂言,自吹打遍京城無敵手,氣焰十分囂張。
少凌佇立靜觀了一陣,耳聽得身邊眾人議論紛紛,不免有些喪氣,輕嘆了聲走開了。
他心事沉沉來到了月泉藥鋪。李雲翰才幫樓月晾曬完藥材,正坐在院內喝茶、歇息。
只見樓月神色黯然道:“春夜漫漫寒氣襲人,也不知他在獄中如何熬過的?”
“王詰吉人天相,又有佛法護身,不會有事的。”李雲翰說著裝模作樣掐算了一番,“不出兩日,他準會平安歸來。”
“真是那樣就好了,”樓月眉頭舒展,給他杯子裡續了些茶水,遞上。
少凌在門邊聆聽了一陣,緊繃著臉走了過去,問道:“二位好情致,不知又在聊些什麼?”
“想王詰了。”李雲翰見他回來了,微微一笑,“怎麼你不高興……”
“當然不高興了。”少凌放下了包裹,說有一位叫拔都的力士在太清觀前設擂比武;那小子力大無窮,連打了三五場,竟沒一個是對手。
李雲翰愣了下問,拔都是何許人也?
少凌說,此人乃褚漠寒義子,號稱幽雲第一力士;他仗著武功高強,口出狂言,笑我中原無人……
李雲翰聽了並不以為然,道:“自古幽燕多俠勇,出了個拔都又有何稀奇!”
少凌將他拉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道:“聽說要是三日之內沒人勝他,皇上不僅要將李嫿郡主賜之成婚,還要封他做大唐第一力士!”
李雲翰聽了暗吸口涼氣,嘆息道:“可惜王詰不在;他若有知,必會前去挑戰。”
“算了唄,人家早有心上人了。”杜少凌瞅了眼樓月。
李雲翰聽了會心一笑,說他倒想去會會拔都……
這日,炫帝在龍池湖畔設下了宴席,與太子、荊王、褚漠寒和阿思諾、林弗、楊嗣郎等人一邊宴飲,一邊欣賞著歌舞。
炫帝瞅了眼眾人,問戈長風為何沒來?
林弗說他舊傷復發,正在家養病呢。
炫帝聽了不禁有些失落,唉嘆道:“他老了,已不比當年之勇了。”
楊嗣郎似乎聽出了他的話意,奏道:“戈長風戎馬一生勞苦功高,今河西已定,為表陛下恩澤,臣以為不妨免去其一切軍務,讓他安心休養。”
炫帝聽後隨即應允了,並命戶部為戈長風新建一座郡王府,讓他頤養天年。
靜默了一陣,炫帝忽然眉頭一皺,道:“戈長風一去,河西諸事又該由何人接管?”
林弗說,荊王智勇過人,可讓他遙領此職。
炫帝想了想,當即恩准了,站起身來對著眾人道:“各位愛卿皆當朝重臣、朕之股肱,朕平素也難得與你們齊聚一堂、宴飲暢談。今日召爾等前來,還望各位能擯棄前嫌和好與共,為我大唐再續輝煌。”
見眾人紛紛應聲、發誓,炫帝一時興致高昂,命人給褚漠寒、阿思諾賜酒。
褚漠寒接過了斟滿了御酒,手握著酒杯一連唉嘆了幾聲。
炫帝見了,問他為何嘆息?
褚漠寒神色肅然道:“臣蒙陛下厚恩,年過半百卻不能為陛下蕩平突厥、契丹,俘獲敵寇也越來越少了,常恨自己不爭氣有愧於您哪。”
炫帝聽了呵呵一笑,撫慰他道:“愛卿不必憂慮,這些年你鎮守邊關保境安民,已是盡力了。”
林弗見機會到了,忙道:“突厥、契丹乃草原遊牧,平時逐水而居,戰時嘯聚以騎兵為主,來去自如、疾若閃電;而我方則據城而守多用步兵、機動不足,故而難以蕩平敵寇。”
“沒錯,步兵雖勇,可是雙腿哪能跑得過騎兵?”褚漠寒對著炫帝拍了拍胸脯,“若是再有一支鐵騎,臣敢保證不出三月定會蕩平突厥。”
楊嗣郎聽了很是不滿,說他已領授三鎮兵馬,麾下有十餘萬之眾,怎麼還不知足?
褚漠寒說,兵貴在精而不在多;以步兵對騎兵怎能制勝?
聽了兩人所議,炫帝若有所悟,對著褚漠寒道:“沒錯,欲平突厥,少不得一支精騎哪。褚愛卿,你想再建一支鐵騎?”
褚漠寒訥訥道:“這……”
“陛下,大唐休養生息多年,早已不缺戰馬;不過要重建一支鐵騎、形成戰力,不僅兵、馬皆需長期訓練,且會耗費大量人力、財力。”林弗提醒道。
炫帝聽了臉起愁色,輕嘆道:“唉,看來朕有生之年,是難以剿滅突厥了。”
林弗勸炫帝勿憂;說目下不正好有一支現成的鐵騎可用嗎?
炫帝聽了一愣:“哦?”
“同羅鐵騎。”林弗肅然道,“自黑石城大捷後,我軍打通了河西走廊,西域諸邦往來中原暢通無阻,同羅鐵騎已然完成了使命;臣以為不如將其遷回原地——受降城,會同褚將軍共御突厥。”
炫帝“嗯”了聲將視線轉向了阿思諾,問他可否願意?
“陛下不可!”阿思諾語氣堅定,“同羅鐵騎與吐蕃鏖戰數月傷亡慘重,三軍亟待休整,不可輕動!”
炫帝遲疑了下,問道:“你真不想回遷?”
“是的,還請陛下另尋應敵之策。”阿思諾應道。
韋溯說,河西走廊屏障京畿,自漢以來乃中原與西域各國之絲綢、茶葉貿易要道,不可不駐以重兵。
太子跟著說,河西地勢險要如大唐前伸之臂膀,其物產豐饒,約佔全國三成以上。他認為河西初定,吐蕃未必真心誠服,尚需同羅鐵騎駐守以示威懾。
汪拱卻對此持有異議,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既然北境有難,同羅鐵騎就該揮師北上,全力禦敵!
見炫帝面露難色,林弗憤然而起,對著阿思諾厲聲喝道:“想不到將軍為了儲存實力,連陛下的話也不聽了。”
阿思諾聽了登時急了,問他何出此言?
林弗哼了聲,面無表情道:“想必將軍是懼怕突厥吧。”
褚漠寒聽了哈哈大笑,道:“不會吧。靖遠侯久經沙場、屢勝強敵,怎會畏敵如虎呢!”
阿思諾一聽倏的變了臉色,憤然道:“俺征戰二十餘年,什麼惡仗、硬仗沒見過?去就去,誰怕了!”
太子見狀,忙在一邊提醒他:“將軍,用兵之事甚大,你可要三思哪。”
聽聞太子所言,阿思諾囁嚅著一時不知如何答好。
汪拱當即看出了他的心思,向炫帝諫言,說阿思諾身懷報國之志,此去必成!
炫帝“嗯”了聲,問阿思諾:“可願為朕再立新功?”
見事已至此,阿思諾只好答應了,說他願領旨前往效命疆場。
炫帝聽了頗感欣慰,連聲誇讚阿思諾忠勇,又賞賜了他一杯御酒。
待阿思諾飲畢,林弗又向炫帝諫言:“靖遠侯此舉,確是令人欽佩!不過臣以為,以往對敵,邊關諸將計出不一、各自為戰,致使突厥有隙可乘、屢屢脫逃;為防此情再度發生,臣以為還需選派一員主帥統一指揮。”
“嗯,朕也有此慮,”炫帝雙眉一蹙,“這些年我軍各自為戰形同散沙,確是收效甚微哪。”隨即問群臣,何人可為領兵主帥?
褚漠寒趨前兩步,哈哈大笑道:“當然是俺了。”
阿思諾一見急了,對炫帝說他願做主帥!
“別爭了,二位愛卿;”炫帝輕輕擺了下手,“你們一爭,朕倒是沒了主意。”
林弗認為兩位老將皆為忠勇之士,難分伯仲;不過,若論對突厥、契丹之戰功、經驗,他以為還是褚漠寒更為合適。
炫帝見林弗所言有理,遂接受了他的建議,命褚漠寒為主帥,阿思諾為副帥,兩人平時駐守各自防區;到了戰時,由褚漠寒統一指揮共同禦敵。同時命阿思諾率軍七日之內趕往受降城。
汪拱說,主帥、副帥已定,為便於兩位老將溝通、協調指揮,還需選派一名監軍才是。
“嗯,是有這個必要,”炫帝掃視了下眾人,問,何人可為監軍?
眾朝臣聽了一時黯然不語。
林弗說他願保舉一人——大理寺少卿季溫。此人忠心、長於辭令,且早年曾在軍旅服役過,深諳用兵之道,此任非他莫屬!
炫帝笑了下,道:“不錯,季溫確是幹練之才,半年來他接連破獲韋直、蕭鬱兩件大案頗有建樹,就讓他做監軍吧。”
褚漠寒對著炫帝眨巴了幾下眼,說他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既然阿思諾已歸我指揮,為便於用兵,那北鄰的九原郡也該交與臣下。”
“九原郡……”
“是的,陛下。”
炫帝雙眉緊皺,想了想,道:“九原郡乃朔方節度使褚言忠的地盤;褚愛卿這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
褚漠寒聽了身子一顫,無言以對。
林弗乾咳了兩聲,說褚漠寒也是為大局考慮;目下褚言忠正好在京休養,不妨徵求一下他的意見。
炫帝聽了點了下頭,正欲開口講話,只見楊嗣郎走上前來,說他還有一件喜事稟奏。
炫帝愣了下,問:何喜之有?
楊嗣郎說一早接報,惠王府仙瓊開花,其花嬌豔奇香無比;此乃天降祥瑞,勸炫帝前去賞花。
炫帝聽後喜出望外,當即決定明日帶懿妃前往賞花。話音剛落,韋溯急趨前幾步,稟道:“陛下不可。”
炫帝臉色一沉,問有何不可?
韋溯道:“自陛下即位以來,勵精圖治,開創一代繁華盛世,此豐功偉業亙古未有也。此番仙瓊花開,兆示我大唐國力蒸蒸日上,一歲更比一歲強;不過,陛下可別忘了,明日要舉辦萬邦朝賀大典,您還要在麟德殿接見各國使臣呢。”
“你不說朕還差點給忘了,”炫帝耷拉著臉,唉嘆了聲,“上次仙瓊開花,朕去泰山封禪給誤了;此次再不去,確是可惜哪。”
楊嗣郎忙道:“陛下勿憂。據臣所知,此瓊每十年開一次花,花期雖短,卻也有三日。陛下明日可行朝賀大典,後日再率各國使臣一同前往。如此一來既可彰顯陛下禮遇非凡、又可宣示我大唐國威。”
“好,那就定於後日吧,”炫帝緊盯著楊嗣郎,眼神裡透出一絲陰寒,“不過花要是謝了,朕可饒不了你!”
“是,陛下。”楊嗣郎哆嗦了下。
林弗向炫帝提議,為防不測可派南衙禁軍前去惠王府守護仙瓊。炫帝聽後“嗯”了聲,正欲宣佈散朝,忽聽太子在一邊唉聲嘆氣,於是扭過了頭,問他為何不高興?
太子深鞠一躬怯怯道:“父皇,瓊花開放,兆示我大唐繁盛永固;不過,盛世還需居安思危哪。”
炫帝聽了登時變了臉色,問他何出此言?
太子說他數日前出城踏青,城東聚集了數以千計的災民,個個衣不遮暖、食不果腹,亟需引起朝廷重視。
炫帝聽了不免有些掃興,黑著臉一言不發。
汪拱對著太子道:“殿下可真是多心,區區幾個災民也要煩擾陛下!”
韋溯說,據他所知這些災民多是從冀州一帶逃荒而來的。
聽聞此言,楊嗣郎似乎一下子抓住了褚漠寒的把柄,得意的瞅了他一眼,道:“冀州可是將軍的轄地哪。”
炫帝想了想,問褚漠寒到底是怎麼回事?
褚漠寒見狀不禁打了個寒戰,趕忙向他解釋;說農夫耕作靠天吃飯,而冀州旱澇無常,每年都會有一些地方受災,他因忙於軍務而一時疏漏了此事。
見炫帝黯然不語,太子又說,當下城東災民越聚越多,加之疾疫流行,要是再不加以妥善處置,恐生禍亂。
炫帝聽了一時躊躇不決,將視線移向了陳業碩,責斥道:“去歲秋末戶部不是已開始賑濟了,為何仍不見成效?”
見聖上面露慍怒之色,陳業碩那肥胖的身子顫微微的哆嗦了幾下,怯聲道:“陛下恕罪;只因救濟政策過於寬厚,舊人不僅不走,反而引來了其他各地的流民加入。僅憑戶部區區幾十個人手,確是難於應對哪。”
“哼,你身為戶部尚書,為何不及時稟報於朕?”
“陛下放心,從明日起,臣定會加大安撫力度。”陳業碩道。
林弗在一邊見了忙給陳業碩解圍,奏道:“陛下,臣有一言;調糧救災、施藥、助葬,乃賑災第一要義;臣以為當由戶部、工部協同處置為好。工部負責搭建臨時房舍,安置災民;戶部負責調運、發放賑糧;賑糧呢,以京城義倉為主,以附近各州縣常平倉、太倉為輔。”
太子說,賑濟災民事關係朝廷顏面,為安撫好災民,防止有人假公濟私,奏請派一得力之人督辦此事。
炫帝想了想,問該委派何人?
韋溯說,大理正第五祺秉公無私、為官清廉,可擔此任。
炫帝聽後隨即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