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事教人就一下，老朱直接改變匠人地位！
根本不用懷疑火藥是怎麼來的，葉言麾下分身操控的叛軍，隨便襲擊某地衛所就能奪得很多火器，再根據系統給予的火藥進階開發知識，這玩意好弄。
關鍵是自這一天後，那朱元璋氣昏頭到清醒那一日，他不顧妻子馬皇后的勸說，也不管朱標及朝廷百官的上書勸解。
朱元璋……
他突然意識到兩件事。
“火藥……比咱開發的還好？不可能！”
嘴上說著不可能，朱元璋此刻卻彷彿和人打架間，被人一巴掌扇醒了雙眼的清澈一般。
他煩躁地推開眼前那些彈劾湯和，空談兵法治理叛亂的屁話奏章，目光落在了最重要的另一類文書上——
來自工部、軍器監關於火器製造，配給以及此次平叛中火器應用情況的彙報。
這些以往他並不太過問細節的技術文書，此刻卻是最在意的。
因為不止是四川叛軍手中存在火藥，居然連湯和那邊也有報告在說此事……
老湯的報告中提到，叛軍在騷擾官軍糧道，伏擊小股部隊時，除了使用弓箭、滾木礌石，偶爾還會使用一種，他稱之為聲若霹靂，煙焰灼人的土製火器。
嗯，說白了就是炸藥包。
這玩意威力雖然遠不及官制火銃、火炮，但其突然性和震懾效果，尤其在夜襲和心理威懾上，給官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報告推測，這可能是叛軍利用繳獲或私自煉製的劣質火藥，混雜鐵砂、碎石製成，但異常穩定，特測韓鐵鷹部也有掌握火藥的製作手段。
還有一份，朱元璋走過去拿起來。
那是軍器監的例行奏報，內容基本在照本宣科，無非是遵旨督造火器，剋日完成，已發往各軍之類的套話。
可這一次朱元璋卻眉頭緊皺，他看出了關鍵一點。
“這報告，去年一個樣，今年還一個樣！”
官方的火器是在全速發展，但始終被一些人推拖著，認為研究火器是下等人做的事。
也就是瞧不起工匠……
可事實是，朝廷的火藥還不如人家的！
朱元璋都下意識捂著還在血壓飆升的胸口，最後猛地放下了文書。
“哼，這兩股最大的叛軍.....倉促起事下，是流竄作戰，他們竟都能搗鼓出這些玩意兒？雖粗劣，卻有效……但我大明的呢？”
一個此前被他忽略，或者說從未真正重視過的群體，他再傻也該想起來了。
就是工匠！
這一次不需要葉言拿分身累死累活的死諫，話教人不行，事是一教就會！
他立刻想起那些在官營作坊裡日夜勞作，滿手油汙，地位卑微的匠戶們。
他們的手藝，世代相傳，卻大多隻為完成朝廷定下的標準，製造著規整卻未必最適合戰場需求的器物。
朝廷對其從未有根本上的扶持，更沒有瞧得起人家的時候。
包括科舉，哪怕被葉言推動的能讓賤籍參加，本質上只是給他們從賤籍到士大夫的機會。
這可沒有推動改變工匠的地位……
可此刻，朱元璋在殿內又開始踱步了。
他又想起李魁那廝提到的格物道理，那麼對應現在，不也讓他這皇帝學了進去？
腳步突然一停。
“他孃的！格物，格的是事實……咱朱元璋居然也被你李魁教了！該死！”
這種不屬於諫言，屬於風氣的改造，最終改造到了老朱身上。
他都自言自語起來。
“那叛軍為何能用上那粗劣火器？或者乾脆研究出比咱朝廷還好的火藥器械？”
“還不是因為他們被逼到了絕境，無所不用其極！他們中間，必有懂得火藥配製，甚至略通鍛造的工匠！或是軍中火器手出身，或是民間被徵發的匠戶！”
老朱在自語中，邏輯都串起來了。
“他們不拘泥於咱往常朝廷要求的官造形制，那是怎麼方便怎麼來，怎麼嚇人怎麼弄！所以才能在那等窮山惡水間，給朕的精銳造成困擾！對！就是這樣。”
他忽然抬頭看向窗外，彷彿看向此刻遠方各地，依舊被人瞧不起的工匠們。
“咱坐擁天下匠戶，有最好的原料，最完備的作坊，卻只能造出些笨重、遲緩，甚至還不如叛軍的廢物火器！”
“咱怎麼就不想一下，這幫人去推動火器發展，是這幫人！他們才是幫咱的大明能提升軍事力量的根基？曾經的咱大錯特錯啊！”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老朱都感覺到了諷刺。
自己有那麼多工匠，卻從沒有在乎人家，從沒有真正利用這幫工匠的智慧發展火器，甚至一味打壓人家的社會地位？
所以他在這一刻才真正看到了一個被自己長期忽視的事實——
以往，他朱元璋重視軍工，但重視的只是結果，數量，以及掌控力度，他是從未真正重視過能創造和改進這些軍械的人！
“哼！咱就不信了！”
朱元璋的自負也被激發了出來，一種不服輸的勁頭湧上心頭。
“叛軍都能做到的事，朕大明做不到？叛軍中間能有巧匠，朕的天下就沒有能工巧匠了？”
“關鍵就在於，如何讓這些工匠，像叛軍中的那些匠人一樣，被逼出，或者說激發出所有的潛能！不是為了應付差事，而是為了克敵制勝！”
所以！
“但是咱氣！好你個李魁，你的格物還真對……若是過去，咱必然魯莽的直接處理這些研究火器的工匠們，認為是他們廢物，才導致朝廷的火器居然不如叛軍那群該死的傢伙……”
可現在。
“格物，格的就是事實，火器不如人家的原因，是咱！是咱一直不重視他們，貶低他們，咱現在要求變！”
老朱的旨意直接就下達了。
那是即刻從京營、各地衛所，遴選精通火器製作的工匠、老兵們，完全不拘出身，只要確有實能者，火速送往京城軍器監！
“還要告訴他們，朕要的不是按圖索驥，朕要的是能改進火器，使之更強大的良法！”
朱元璋還著軍器監立刻設立火器格物坊，這個格物一詞，他曾經從未覺得礙眼……可現在，他老能想起來這是李魁那廝讓他明白的，讓他以此法想事的根本。
這好像搞得他朱元璋都是對方的弟子，真是煩心！
但老朱忍了。
“朕更要親自指派工匠負責專事，圖火器改良！要一應物料，全優供給！”
“凡有于軍有益的事現，即便失敗，亦不能罪責匠人！而若其能成功，告訴他們，朕更不吝重賞，直接破格擢升！”
“要告訴那些工匠，朕現在知道他們的手藝，關乎國運！此番平叛，若能因匠人之巧而速勝，朕必牢記其功！大明未來的火器，當由此煥然一新！”
他更宣佈了出去——
“今日起，工匠……不再是賤籍！”
譁！
天下百姓，尤其是匠籍百姓，當時都驚呆了。
須知，一旦被劃為匠籍的百姓，那是子子孫孫都被朱元璋安排必須從事工匠行業，也就是所謂的役皆永充。
你想讀書科舉？
不行。
你想種地務農？
不行！！！
你的出身就決定了你一輩子乃至後代都只能是工匠。
老朱此前更安排了最可怕的分類。
一種百姓工匠是輪班匠，每隔幾年就要自帶盤纏、工具，千里迢迢到京城或指定地區的官營工場無償服役三個月。
看似時間不長，但算上往返路途，往往一次徵調就要耗費大半年，路途上的辛苦、危險和花費，全部自理。
這就導致史書記載許多匠戶在服役途中就耗盡家財，甚至客死他鄉……想在家鄉做點生產活動的私活，但就在這種安排下也被徹底打亂，這種工匠大多都是老朱這朝廷逼著被生活的艱辛而貧困化。
另一種則是住坐匠，長期固定在京城官營工場工作的匠戶，他們雖然有微薄的“月糧”或“直米”（相當於口糧），但報酬極低，根本不足以養家餬口。
他們更被強制勞動，行動受到嚴密監視，生活條件極其惡劣。
而這還要面對朱元璋最嚴厲的律法，對於逃亡、怠工或技藝不精的匠戶，在朱元璋親自編寫的《大誥》中……輕則鞭笞，重則處死！
所以，這一改變不可謂不大！
不說其他叛亂之地，光是京城四周的工坊內。
“爹，爹！皇榜貼出來了！”
有的小孩子當時激動異常，話都說不利索。
“皇榜？那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別胡說！”
“爹，沒胡，胡說！是，是！是皇上說咱們不是賤籍了！”
“哐當！”
無數個老匠人手裡的破碗掉在地上，粥灑了一地，卻都渾然不覺，只是張大了嘴。
“什麼！娃子，你……你再說一遍？皇上說啥了？”
這就是萬人萬相，但最終是一模一樣。
有工匠百姓當時在工坊內就痛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俺家從俺太爺爺那輩就是元朝的匠籍，給官府打鐵！俺爹死在前來輪班的路上，俺大哥因為打壞了一柄官刀，被活活抽死！這籍貫的政策歷經多少朝代，這是刻在骨頭裡的，怎麼說沒就沒了？這現實嗎！”
工匠百姓們與其說在喜悅，不如說其第一反應卻是在恐懼！
因為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皇帝會主動解除這種在身份上的歧視……朱元璋此舉不但大改過去對工匠的看法，更反常的在真正推動工匠的地位去提升。
你要知道，此前葉言改變軍勾令，其中涉及推動軍戶地位提升的問題上……朱元璋也僅僅只做了一點而已，不讓其他人辱罵軍戶。
但提高地位的事，那到現在說是拖了半年有餘都不為過……
而這工匠問題，他卻是瞬間就表態給了天下，這多麼反常，反常得讓百姓害怕是更大的陷阱啊。
還有相對年輕的住坐匠百姓，在他家的工坊裡，他手裡還捏著半個窩頭的在那喃喃自語。
“……不是賤籍了？那俺家狗蛋，是不是就能去唸社學了？李魁大人和葉言大人爭取的科舉機會……那考學要的聖賢書，也有機會直接在社學拿到了？”
“孩他爸，沒錯啊……咱娃兒就不用像咱倆一樣，一輩子守著這鐵砧，連縣城都沒有出去.幾回的機會吧？”
那年輕工匠，慢慢就流出了淚水。
苦，是多麼苦啊！
某個李魁國子監弟子，格物派縣令的管理縣城中，當他奉行為百姓服務的理念，現在帶著詔書宣告之際。
下面因為這種理念官吏，不強徵役銀而免於叛亂的百姓縣民，有一個算一個都呆的不行。
他們是聽到了朱元璋頒佈文書中，那所謂的月糧必須足額髮放、有功者就必賞之話，以及最不敢想的破格擢升之語，匠人們是徹底傻了眼！
涉及破格擢升詞彙的表達意思有兩種，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們不但不是賤籍，還能……去當官了？！
這幸福來的太突然，他們可早已習慣了上官的盤剝和呵斥，習慣了像牲口一樣被驅使啊。
一個膽大的老匠都低聲對同伴說：“聽見沒？月糧足額？哼，怕是又變著法子來搜刮吧？等這陣風頭過了，怕不是要咱們加倍幹活？”
老朱長期的壓迫讓他們本能地懷疑任何恩典……
另一個人則關注點完全不同，就是有些人傻眼的那點——
“……還擢升？咱們匠戶，還能去當官了？這太匪夷所思了吧？”
這超出了古代這幫百姓的認知範圍，匠戶的兒子永遠是匠戶，這是天理。
皇帝卻突然說能當官，這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讓人難以置信！
“皇上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對咱們這些賤役這麼好？”
“出什麼事了嗎？”
嗯，有人問到點子上了。
有人問，自然有人就喜歡去道聽途說的講。
“聽說……是因為叛軍那邊的火器比官造的還厲害！皇上急了！”
“哦——！怪不得！這是要用咱們的手藝去平叛啊！”
“噓，說什麼呢！”
“是是是，但我就說嘛，天上不會掉餡餅！這是看中咱們的手藝了呀！”
“可就算是為了用咱們，肯給咱們脫了這賤籍，也是天大的恩德了啊！”
“是啊……至少，以後娃兒不用一生下來就揹著這口匠籍的黑鍋了……”
“屁，那還是匠籍的黑鍋？做出成績直接當官啊！”
“……嘶，還真是？”
“可是……可是這詔書能當真嗎？會不會是騙咱們去賣命，等仗打完了，又……”
這種擔憂極為普遍，源自於血淚教訓積累出的不信任。
但也有年輕氣盛，手藝高超的工匠心潮澎湃！
“陛下還立了格物坊啊！格物可是傳言朝廷大官，太子少保李魁大人所暢言之學……我看不是假的，咱們的命運真變了！”
“那，應該感謝李魁大人吧？”
“對！定是他的格物，改變了咱洪武爺的思維！”
“沒錯，一定是這樣！”
結果最終，百姓看事門清，你朱元璋壓迫的多狠，最終反噬你的結果也明顯。
百姓寧願相信是有‘父母官’在幫他們，也不相信是朱元璋良心發現了。
老朱這一招，收買人心……相當失敗。
而此事變化巨大的同時，朱元璋意識到的另一件事也很明顯。
“荒唐！那暗樁居然投靠他四川的叛軍，說人家做的比咱這皇帝良善？”
“好啊，咱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叛變咱的！”
“標兒，你派親信去給咱看看，那四川土匪般的叛軍，他內部到底何樣，他對百姓能有多好！”
這一看，估計老朱血壓還得升高……
還是那句話，有對比就一定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