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三千漢軍阻歸途
寒夜如墨,付燚率領三千大軍在崎嶇的山道上疾馳。
凜冽的北風呼嘯著掠過將士們的面龐,颳得人臉上生疼,撥出的白氣瞬間在鬍鬚和眉梢凝結成冰碴。
將士們的盔甲早已結滿冰霜,在黯淡的星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可沒有人放慢腳步。
馬蹄踏在凍硬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彷彿是死神的鼓點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戰鬥伴奏。
付燚緊握著韁繩,目光如炬,不時催促著隊伍:“快!再快些!”
他深知,每快一分,就能為這場懸殊的戰鬥多爭取一分勝算。
夜色中,漢軍如同一條黑色的幽靈,在山道間穿梭,朝著濮陽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走一路尋,終於,在巳時前,斥候也是發現了正向濮陽開進的魏軍的蹤跡。
巳時的日頭懸在中天,蒼白的陽光灑在枯黃的原野上,北風捲著沙礫呼嘯而過,將天地間攪得一片昏黃。
付燚緊握四尺長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刀刃映著冷光微微發顫。另一隻手勒住韁繩,望著前方揚起的漫天塵土,喉結重重滾動——斥候所言不虛,魏軍果然就在十里之外。
三千漢軍的盔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撥出的白氣在刀刃上凝成冰晶,又被狂風吹散成細小的雪沫。
“傳令下去,”付燚壓低聲音,甲冑磨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長刀隨著手臂動作劃出半道弧光,“全軍分作三隊,呈雁行陣散開!史萬將軍帶左隊專攻魏軍右翼輜重,任續率右隊突襲後軍,我與王平將軍從正面牽制!”
說著,付燚的目光掃過將士們染霜的面龐,隨即繼續囑咐道:“此戰,霧燈不求殺敵建功,只消把曹休的陣腳攪成一鍋粥!等待後續兵力到來,便是勝利!”
“是。”包括王平在內的一眾將領們也是紛紛應道。
而此時的魏軍卻依舊絲毫未察覺,六萬魏軍綿延數里,隊伍中不時傳來兵器碰撞聲與戰馬嘶鳴,曹休甚至還在戰馬上催促著大軍的前進。
這倒怪不得曹休,事實上,曹休也是派出了極多的斥候。
只是,他所派出的斥候幾乎全都是針對著後方,也就是南面的方向。
打死曹休也沒有想到漢軍會從西北方向殺來啊!
也就在曹休打算著是不是再濮陽暫時休息一兩個時辰之際,前方探馬踉蹌奔來:“將軍!西北方向發現漢軍!”
聞言的曹休頓時如遭雷擊,隨即,曹休也是眯起眼睛望向了來自西北方向。
卻見漫天塵霧之間,漢軍戰旗獵獵翻卷,衝鋒陣型竟與當年揚州一戰中如出一轍。
“魏延?”曹休喃喃自語的聲音被北風撕碎,原本還算放鬆的面容也在瞬間緊張起來:“怎麼可能!斥候今早才做過彙報,魏延所部距離自己起碼還有一日的距離,怎麼會突然趕到了自己的前頭?”
“難道,這夥軍隊不是漢軍,而是附近的匪徒?”曹休不由得也是想到了其南下之時所遇到了劫匪的情況。
可是,遠處傳來的嗚咽的號角聲與整齊的步伐,很快也是徹底打消了曹休的幻想。
好在,曹休經過多次的戰敗也算是練了出來了。
短暫的失神之後,曹休便是果斷下令到:“快!全軍止步,結盾陣!”
應該說,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結盾陣以自保也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只是,看到魏軍行動的一幕,付燚的嘴角卻是露出了一個微笑。
無他,盾陣一結,想要再恢復行軍佇列,卻又要耗費不少的時間。
而且,付燚也並不準備讓他把這個盾陣結成。畢竟,僅有三千兵馬的他,只能以亂打亂,若是真的讓魏軍結好了陣型再打,付燚所部恐怕一個時辰都堅持不了。
這不,曹休軍令尚未傳完,漢軍的戰鼓已如驚雷炸響——那是漢軍發起最後衝鋒的命令。
衝在最前面的付燚高舉長刀,刀身在陽光下泛著森然冷光,映得他雙眼通紅。
“變陣!”隨著付燚的一聲令下,三千漢軍如黑色潮水突然分流。
中軍盾牌兵的牛皮盾相撞發出悶響,青銅釘在陽光下連成閃爍的甲冑森林,結成龜甲陣迎著魏軍箭矢穩步推進;
兩翼輕騎兵踏著特製的矮鐙,將馬速提到極致,如離弦之箭斜插而出,馬蹄揚起的塵土中隱約可見他們腰間懸掛的短弩——那是近距離下最好的武器。
“叮——“火星在付燚面門前炸開,他的長刀磕飛迎面刺來的箭矢,順勢蕩入魏軍的陣內。
魏軍甲士的鎖鏈甲在刀鋒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付燚隨即高聲喊道:“聽令!每百人一隊,分散穿插!“
聞令,漢軍士卒們立即化整為零,鑽進魏軍隊伍的縫隙。
有人用短小的匕首割斷戰馬腳筋,有人拋灑摻著桐油的鐵蒺藜,更有死士抱著裝滿桐油的陶罐撲向魏軍一面面戰旗。
原本整齊的魏軍陣列,頓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泛起層層混亂的漣漪。
史萬揮舞著大刀,刀鋒上凝結的冰碴在劇烈運動中崩裂飛濺。而他所率領的百人隊,運氣也是頗好,迎面便是衝到了魏軍輜重營,斧刃劈開裝滿糧草的麻包,穀粒如金黃的瀑布傾瀉而出。
沒有絲毫猶豫,史萬當即便是下令放火。
隨著一個個火摺子擲向篷車的瞬間,乾透了的車轅瞬間燃起丈高火焰,濃煙瞬間遮蔽了半邊天空。
“燒!給我燒乾淨!“的怒吼混著木料爆裂聲,驚得拉車的轅馬四蹄騰空,帶著燃燒的車廂衝進魏軍後陣。
那些裝滿箭矢的牛皮囊在高溫下接連爆炸,彈片如雨點般收割著魏軍性命。
曹休看著戰場局勢,額角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穩住!各營不得擅自追擊!給我重整陣型!“
可惜,在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中,他的軍令顯得蒼白無力。
隨即,右翼起火的黑煙中又傳來漢軍特製的“震天雷“爆炸聲,後軍騷動處,不知何時豎起的漢軍“漢“字大旗正在燃燒的帳篷間若隱若現。
只可惜,“震天雷”在梁郟一戰中使用的差不多,此刻付燚的手中也不過百餘而已。
這點數量,徹底炸暈魏軍是不可能的了,但攪亂魏軍還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在魏軍右翼一片混亂之際,正面的漢軍也像跗骨之疽般死死咬住了當面的魏軍。
他們手中的鉤鑲不斷勾住魏軍長槍,環首刀專尋甲冑縫隙刺入。
不過片刻的功夫,整個魏軍陣線便是被漢軍將士們咬出了或大或小的一個個缺口。
尤其是付燚親率的百人隊,更是給魏軍的陣線衝出了一個大大缺口。
魏軍盾牌如林般豎起,卻在漢軍精銳的連環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付燚的棗紅馬踏碎滿地盾牌殘片,刀鋒在月光下劃出銀弧,接連挑落三名魏軍甲士。
戰場上喊殺聲震耳欲聾,漢軍的將士們如同紅色的潮水,將魏軍的陣型衝得七零八落。
“結陣!穩住陣型!“眼看著陣線岌岌可危的曹休也是發了狠,一邊下令著,一邊卻是已經拎著手中玄鐵長刀衝向了漢軍的將士。
蒼涼的號聲穿透血腥氣瀰漫的夜空,原本慌亂後退的魏軍突然腳步一頓。
抬頭之間,一眾魏軍的將士們,卻是看見自家的大將軍竟然是帶著大纛衝向了最前線。
“看!大將軍親自上陣了!”
“殺啊!”
一聲聲怒吼中,魏軍士氣大振,潰散計程車兵們也是紛紛重新聚攏起來。
隨即,在曹休的親自幹預之下,魏軍的指揮系統也是重新運作起來:重灌步兵組成密集的方陣,手持長達兩丈的長矛,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城牆,步步逼近;騎兵則分成兩翼,在戰場上迂迴穿插,尋找漢軍的薄弱之處,隨時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付燚看著如狼似虎的魏軍,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深知,局勢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將士們,魏軍雖眾,但我們絕不能退縮!”付燚揮舞著長刀,大聲喊道,“只要堅持到援軍到來,我們就是勝利者!”
漢軍將士們齊聲吶喊,聲音中充滿了不屈的鬥志。
然而,魏軍的攻勢太過猛烈。漢軍的防線在魏軍的衝擊下開始出現動搖。
盾牌兵們死死抵住魏軍的長矛,手臂被震得發麻,鮮血順著盾牌的縫隙不斷流下;長刀兵們揮舞著武器,奮力砍殺,但每砍倒一個魏軍,就會有更多的魏軍湧上來。
付燚與王平揮舞著長刀,在亂軍之中左衝右殺,刀鋒早已經沾滿了鮮血,可魏軍依舊在源源不斷的聚攏過來。
漢軍盾牌兵的防線已如風中殘燭,半數人盾牌碎裂,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滲出的鮮血在凍硬的土地上凝成暗紅的冰碴;長刀兵們揮刀的動作越來越遲緩,刀刃上的缺口密密麻麻,虎口被震裂的鮮血順著刀身流下,將握柄染得滑膩不堪。
就在漢軍深陷困境之中時,曹休也是終於反應過味來——眼前的這夥漢軍似乎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強大。
雖然他們的配合十分默契,但兵力卻是少得可憐。
望著漢軍不斷縮小的陣線,曹休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全軍聽令!”曹休高舉寶劍,劍身反射的冷光刺入漢軍將士眼中,“騎兵三面包抄,步兵鑿穿中軍!一個活口不留!”
六萬魏軍如洶湧的潮水,徹底將三千漢軍淹沒在陣中。
魏軍的弩箭如蝗蟲般密集,漢軍士卒紛紛舉起盾牌,可箭矢的衝擊力將他們連人帶盾掀翻在地,有的直接被釘在地上,掙扎著卻無法起身。
付燚的長刀已經卷刃,他奮力砍斷一名魏軍的長矛,血珠順著刀刃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冰坑。
身旁的親兵一個接一個倒下,付燚知道,攪亂魏軍的陣型已經不可能了。
但看著向著自己圍攏過來的魏軍,付燚卻又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隨即,付燚也是嘶吼著下令道:“結圓陣!結圓陣!”
是的,付燚怕的從來都不是自己陷入困境之中,而是怕魏軍從自己身旁突圍而走。
只要能留住這夥魏軍,就算是這三千人全都交代在這,也是值得的。
然而話音未落,一支流箭擦著他的脖頸飛過,劃出一道血痕。
恰在此時,王平揮舞著長刀,劈開撲來的魏軍,也是來到了付燚的面前,隨即大聲喊道:“將軍!東南角還有空隙,我們突圍!”
“不能退!”付燚抹了把臉上的血汙,眼中血絲密佈,道:“咱們必須拖下去……”
話未說完,一夥魏軍精銳已如黑色洪流衝來。
這些身披精鐵重甲的魏兵,手中的長槊長達三丈,輕易就能刺穿漢軍的普通甲冑。
付燚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一聲悲鳴後轟然倒地——它的腹部被長槊貫穿,溫熱的鮮血濺在付燚腿上,與刺骨的寒風形成詭異的溫差。
看著這一幕,曹休在馬上大笑,笑聲蓋過了戰場上的喊殺聲:“付燚小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是的,從漢軍的旗幟中,曹休也是已經看出了阻擊自己的是何人。
畢竟,漢軍之中,姓付的悍將可並不多。
這也是曹休決議要絞殺這夥漢軍的根本原因——他與付燚之間的仇恨實在是太深了。
只是,曹休不知道的是,這也正是付燚想要的結果。
其實,此刻魏軍最好的選擇,應該是留下幾千兵馬將付燚所部圍困起來,能絞殺當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能將主力全都帶回鄴城。
如此一來,付燚這番自我犧牲的進攻,也便沒了意義。
可偏偏,曹休卻是被仇恨矇蔽了眼睛,又或許是因為骨子裡的自大。在取得優勢之後,曹休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撤離,而是要將付燚這個生死仇人斬殺當場。
顯然,身為主將的曹休再度被自己的情緒所左右了。
只能說,經歷過失敗的曹休雖然有所進步,但依舊不是一個成熟而優秀的將領。
而隨著其對漢軍的圍困,也就註定了他之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