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上庸荊南孰重乎
見微而知著，光是看劉封對待關平到來的配合態度，付燚就知道，其心中還是有大漢，有關將軍的。
歷史上，孟達投降，隨徐晃來攻，劉封也是堅守城池，不肯投降。
而在遭到了申氏兄弟的背叛導致兵敗之後，劉封依舊沒有投降的想法，而是帶著僅剩的兵馬逃回成都。
從這一點來看，劉封與孟達的不肯援荊，完全是兩件事情。在付燚看來，劉封之所以不肯出兵，可能還真的是怕山郡初附。
事實上申氏兄弟在曹魏大軍到來之後，也的確立即便向曹魏倒戈了。
當然，這其中或許也有孟達先行投降的因素在。
但不管怎樣，劉封還是個好同志，也是值得搶救一下的。
這也是付燚執意要冒險潛入城內說服劉封的原因之一，當然更重要的，還是隻有保住了劉封，才能掌控住上庸之軍，接下來的戰鬥才能更有把握。
果然，隨著那員親兵的退去，劉封幾乎是立即便從坐位上站了起來。
“坦之（關平，字坦之）！”略帶驚訝的表情，劉封也是快步走到了關平的面前，道：“你怎麼來了，還是這副打扮？”
“劉將軍（佔領上庸後，劉封被封為了副軍將軍，因此稱之將軍），若是我家少將軍再不來，恐怕將軍您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了。”不待關平出言，一旁的付燚便是主動答道。
“這位是？”聞言的劉封略略有些皺眉地問道。
之所以皺眉，倒是與付燚說的什麼沒有太大關係，或者說，從聽到付燚開口之時，劉封便已經皺眉不已。
無他，劉封是將付燚看出了關平的隨從了。
雖然劉封性格剛猛、豁達，但對於付燚這樣貿然的插言，顯然還是有些不爽的。
只是，令劉封感到意外的是，面前的關平卻是向後退了半步，站到了那出言不遜之人的側後方，這才道：“此乃父帥親封破虜將軍，付燚，付將軍。”
似乎是怕劉封不曉得付燚的厲害，關平又進步一介紹道：“曾以六千卒於江陵北城抵擋吳軍十萬大軍而成不破。”
“哦？！”聽到這個訊息，劉封倒是對付燚有些興趣了。
畢竟，軍隊之中，從來都是慕強的。能以區區數千人守住江陵城，這也著實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優秀的將領了。
只是，這顯然還不夠。
至少在劉封看來，區區一個破虜將軍，僅僅是守住了江陵城，還不夠資格在他和關平之間指手畫腳。
嗯，只能說，劉封確實對荊州的戰況有所誤解。
劉封所以為的江陵城，還是那個有著南北雙城和完善的防禦體系的江陵城，可事實上，付燚所守的江陵城，卻是已經被掏空了身體，並且只有半座城池的江陵城。
劉封所認為的六千人，是跟隨著關將軍南征北戰，打得魏軍狼奔彘突的六千精銳，可事實上，付燚的六千人，只有區區兩千人是荊州老兵，剩下的四千人都是剛剛被俘虜的魏軍士卒。二者之間，無論是軍心還是戰力，都相差甚遠。
而劉封以為的守住江陵城，單單只是守住了一座城，甚至只是拖住了時間而已；而實際上，付燚守住的，乃是整個荊州軍團的命脈。
可惜，身為當事人，付燚雖然看出了劉封眼中的淡然，卻沒法直接告訴劉封，自己守住江陵城是多麼牛逼的一件事情。
好在，身旁的關平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劉封對於付燚的輕視，當即也是再度補充道：“此次前來上庸，我奉將令，配合付燚將軍。”
聞言，劉封終於是有些動容了。
要知道，關平在荊州軍團中的地位，可不僅僅是一個“少將軍”而已。
事實上，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拼殺，關平已經獲得了幾乎所有將士的認可，已然成為了大軍副將的存在。
甚至隨著關將軍年齡的增長，諸多的文書和瑣事，都是由關平進行處置的。
這一點，大部分的漢軍將領們都是知道的，劉封自然也不例外。
而現在，關平居然站在面前告訴自己：他是來配合眼前的這位破虜將軍的？
這如何能不令劉封詫異不已。
而如果是這樣，剛剛這位破虜將軍的插言，倒是並無不可。
當即，劉封也是端正好自己的態度，認真地看向付燚，卻是抱拳躬身道：“付將軍，在下失禮，還請海涵。”
不得不說，能被劉皇叔看重，甚至被丞相忌憚地說出“易世之後終難制御”之言，劉封還是有其獨到的一面的。
至少，這份禮賢下士就學得很好。
劉封既然以禮相待，付燚自然也不能端著，當即也是雙手抱拳，回禮道：“將軍客氣。”
一番見禮之後，劉封也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剛剛付將軍所言，萬劫不復之語，是？”
付燚輕嘆了一口氣，卻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敢問將軍，上庸三郡之地，比之荊州三郡之地，孰重孰輕？”
聞言，劉封也是稍稍看了付燚一眼，顯然，他已經猜到了付燚想要說什麼。
無非是既然荊州重要，自己為何不奉命南下。
對於這個問題，你別說，劉封還真就自己問過自己，因此面對付燚的問題，劉封倒也不惱，甚至也是配合地答道：“自是荊州重要！”
只是，付燚卻並沒有如劉封所想直接丟擲自己的觀點，反而是繼續追問劉封，道：“為何重要？”
聞言的劉封當然有些奇怪付燚的追問，但還是在略作思考後，回覆道：“其一，僅南郡一郡之富，比之上庸三郡更多；其二，地利優勢，據南郡，可隨時北上襄樊，配合漢中，攻略中原，令曹魏首尾難顧也。”
“將軍所言有理也。”付燚微微點頭，卻又很快搖頭道：“只是最關鍵的一點，將軍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
“哦？”劉封有些疑惑地看向付燚，他著實是沒有想到還能有什麼自己沒有想到的重要性。
“將軍忘了，我軍為何要拿下上庸三郡。”付燚也不賣關子，當即便是揭開了謎底。
“為何要拿下上庸？”付燚直白的話語卻是讓劉封更加疑惑了。
復我國土，還需要理由嗎？
不僅僅是劉封疑惑不已，甚至是一旁的關平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咱們不是來說服劉封出兵的嗎？怎麼好端端談論到上庸和荊州的重要性來了。
好吧，就算是要透過荊州更加重要來說服劉封，可剛剛劉封不是已經承認了荊州更加重要嗎？還需要糾結重要在哪裡這些細節做什麼？
而且，這跟為何要拿下上庸又有什麼聯絡？
不過，關將軍臨行前就有過交代，此次出行一切以付燚為主，關平倒是沒有打斷付燚的想法。
付燚自然是看到了兩人疑惑的眼神，隨即也是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或者說，在全軍都已經疲憊不堪的情況下，王上將將軍您這唯一的一支生力軍，派往上庸是為了什麼？要知道，那時候，隴右之地，曹魏可也幾乎沒有駐軍，武都、陰平兩郡也是唾手可得。”
不待劉封回答，付燚又接著分析道：“佔據隴右之地，進可窺伺關中，中可截斷涼州聯絡，並令大漢雄據涼州，退也可與漢中形成掎角之勢。如此之要地不比上庸之地更加值得攻取。”
見劉封的眉頭漸漸皺起，付燚也是繼續加把火，道：“即便是隴右五郡太過龐大，萬餘人無法攻佔，先行染指武都、陰平兩軍，將戰線拉平，也是更好的選擇。可王上偏偏將這唯一的生力軍投入到了上庸。”
“將軍。”略略頓了頓，付燚的目光也是鎖定在劉封身上，道：“您心中可曾問過這是為何？”
話音落，付燚也不再多言，靜靜地等待著劉封的思考。
聽著付燚的話語，劉封自然而然也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的確，拿下了漢中之戰後，王上幾乎是馬不停蹄地便將自己派到了上庸之地。
是隴右不香嗎，還是武都、陰平兩郡難攻？
上庸本就有了孟達，隨著申氏兄弟的投降，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前來支援。
自己數千大軍，不說拿下隴右，但至少拿下幾乎不設防的武都、陰平兩郡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為何王上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此事，直接就讓自己率軍支援孟達而來？
一邊想著，三郡周遭的地圖也是一邊映入了劉封的腦海。
猛然間，劉封也是發現，自己所在的三郡之地，一頭連線著漢中，另一頭則是連線著荊州。
想及此處，劉封也是不由得心頭一驚，出聲道：“荊州！”
聽著劉封情不自禁的聲音，付燚的心頭也是一鬆，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大半了。
“將軍明鑑！”付燚當即也是抱拳而道：“漢中一戰，我軍積累消耗殆盡，已無力再與魏軍對峙，為了儘可能對荊襄戰役形成助力，王上這才將這最後的一支生力軍安排在了上庸三郡。”
是的，僅僅比較上庸三郡與荊南三郡的重要性，是不夠的。
就像是別人家的房子再好，那也是別人家的房子，自己家的房子再小也是自己家的。
只有讓荊州這個別人家的房子成為上庸這個自己家房子存在的基礎，才能真正讓劉封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上庸通道握在我軍手中，從長遠來看，便可大大加強荊州與漢中、荊州與益州之間的聯絡，兵力之協同、糧草之調配，將更加順暢；而從近前來看，上庸之軍也能成為荊襄戰場的助力。”付燚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不得不佩服王上的高瞻遠矚啊！”
付燚的讚歎雖輕，但一字一句卻如刀劍一般刺入了劉封的心底。
可以說，現在的劉封是真的有些慌了！
王上越是精妙的佈局，越是高瞻遠矚的思路，就越是顯得自己的愚蠢和荒唐。
很簡單的道理，透過付燚的一番分析，劉封不難得出一個結論：王上之所以將最後的力量放在上庸，不是上庸值得，而是荊州的需要。
而劉封卻是為了所謂上庸三郡的安危而放棄了荊州的安全。
這簡直是在買櫝還珠。
若是真的因為自己的拒絕出兵援救而造成荊州有失，自己可就真的是萬劫不復了。
想及此處，顆顆豆大的汗珠也是從劉封的額頭冒了出來。
見狀，付燚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劉封，既然說了，他就必須把荊州丟失的後果一次性說清說透。
隨即，付燚也是接著分析道：“將軍，退一步說，且先不論兩地重要性，如今荊南三郡正吸引著曹魏、東吳幾乎全部的注意力，而一旦荊南有失，上庸三郡勢必暴露在魏軍的視野之中，到那時，僅僅憑著將軍手中的萬餘大軍，可抵魏軍之利爪乎？”
略略頓了頓，付燚繼續殺人誅心道：“將軍須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短短八個字，卻似一記記重拳，狠狠地將劉封的心防徹底摧毀。
“子度（孟達字子度）誤我啊！”心神恍惚間，劉封也是脫口而出道。
聽到劉封此言的付燚，頓時便是一喜。
之所以兩人喬裝打扮，不辭勞苦前來勸說劉封，防的還能是何人，自然是孟達了。
是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可付燚想要救治的從始至終就是隻有劉封一人而已。畢竟，不遵關將軍指令的鍋，必須要有人來背。
只是區區一個“誤”字，卻還不足以讓劉封下定決心。
“孟達將軍可不是誤了將軍。”當即，付燚也是接著說道：“而是害了將軍，確切地說，是害了我荊州軍團數萬人馬，更是害了我大漢三起之機。”
“雖萬死莫能贖也。”說著，付燚眼神微微眯起，一股冷冽的寒意瞬間迸發。
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劉封、關平自然立即就感受到了付燚心頭這份濃烈的殺意。
一想到荊州軍團和江陵城差點因此淪陷，關平也是有感而發地同樣義憤填膺起來。
與此同時，感受到這兩股濃烈的殺意的劉封，心頭也是一抖。
他知道，話已至此，抗命之事，已是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