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付燚推斷驚眾將
正待此時，“料敵以寬”四個大字悄然出現在付燚的腦海。
換言之，不管吳軍有沒有這樣的想法，自己都必須以最不利的情況去推測，從而決定接下來的決策。
“那麼什麼是最不利的情況！”付燚捫心自問著：“或者說，此時的漢軍最怕什麼？”
“最怕無過於魏軍南下與吳軍合流！”付燚很快在心中得出了答案。
一旦魏軍南下，漢軍要面對的敵人瞬間將有翻倍的趨勢，若是野戰，漢軍勢必雙拳難敵四手。
而且，從地理情況來看，吳軍陸遜所部佔據南郡東北角的江夏郡，呂蒙部佔據南面長沙郡，一旦魏軍從西北角殺入，隨即就能與吳軍兩部形成三角絞殺之陣，從而將南郡與外界隔離開來。
到那時，不管是援兵還是糧秣全都運不進來。
缺少糧食的漢軍除了出城一搏之外，別無他法。
而以三四萬大軍應對十萬吳軍還算勉強可能，可要面對十餘萬的魏吳聯軍，卻是斷斷沒有勝算的。尤其，如今的關將軍還受著傷。
當然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要足夠的狠心，行壯士斷腕之舉，以犧牲絕大將士的代價守住江陵城還是有可能的。畢竟，人少了，剩下的糧秣也就能堅持更久了。
前提是，關將軍要能坐鎮江陵城。
只是，如此一來，荊州軍團勢必損失慘重。兵卒不是田裡的韭菜，割了一茬明兒就又長出來了。
光是人數的重新補充，就起碼要數年之久，更別說，此刻的荊州軍團可都是精銳老卒，想要重新積攢戰場經驗，又要多久的時間？
若真是如此施為，荊州軍團也就徹底廢了。
所謂“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大抵說的便是如是了。
可以說，若是魏軍真的南下，漢軍即將面對的就是一個死局！
即便是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拔去了虎牙，數年乃至於近十年之內都無所建樹。
可若是關將軍此時率軍南下取米，極大機率會被魏、吳聯軍給堵在半路，若是能突出重圍便已算是幸運，想要擊破聯軍，在關將軍尚在全盛之時或許還有可能，此刻卻是斷無可能。
甚至極大的機率下，關將軍根本無力突破魏、吳聯軍的埋伏。
而一旦關將軍不能完成突圍，那江陵城，乃至於整個南郡，勢必也將跟隨關將軍而淪陷。
哪怕關將軍在江陵城留下了足夠的兵馬，沒有了希望的江陵城，也是根本守不住的。
想及此處，顆顆汗珠也是不住地從付燚頭上冒出，一股徹骨的寒意也是席捲了付燚整個身軀。
這股寒意的來源，不僅僅是對未來前景的悲觀，更是源自對歷史這位編劇的恐懼。
“歷史的慣性果真如此厲害嗎？我這隻蝴蝶都快把翅膀給扇斷了，歷史的編劇輕描淡寫之間，便是讓歷史又重新回到了它原有的軌跡之上！”
付燚的心頭一陣陣地抽搐，這感覺，就彷彿你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了985，矜矜業業地學了四年，好容易找了份工作，卻發現，你的同事是高考比你少了一半分數的同學。
你用勁了全身氣力去爭取的東西，在別人手中，卻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你懂那種不安、不忿的感覺嗎？！
也正是在這不安與不忿之中，付燚的心情反倒是漸漸冷靜了下來：“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守住的江陵城，絕不能就此送回去。”
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就在關將軍即將下令之際，付燚終究是站了出來，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一步，兩步，付燚緩緩走到了軍帳的中央。
雙手抱拳，微微躬身之際，付燚已是脫口而出，道：“將軍容稟。”
見到付燚出班，關將軍和一眾的漢軍將領們也是頗為意外，尤其在計議已定的此時。
莫非是請戰嗎？還是說這小子又有什麼發現？
眾將的心頭一時間也是猜測紛紛，只有站在付燚左側的王甫，看到了付燚頗為嚴肅的表情，頓時明白，這小子要說的恐怕絕不簡單。
而不待王甫做出支援的表現，上首的關將軍便是微微點頭，道：“且自說來。”
顯然，出於付燚一貫的優秀表現，關將軍當然不會剝奪其說話的權利。甚至，隱隱的，關將軍還有些期待付燚的話語。
聞令，付燚也是當即繼續開口道：“末將請將軍打消南下取糧之念，同時......”
“等等！”聽著付燚的話語，關將軍也是皺起了眉頭，隨即也是打斷了付燚的話語道：“你是說，不能南下取糧？”
話音落，眾將也是紛紛皺起了眉頭。
無他，這個議題剛剛王甫已經說過了，並且在關將軍的分析中，已經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如今付燚卻又再度提出，著實是令人有些莫名。
甚至，不少的將領都對付燚產生了些許不好的印象：此子，在譁眾取寵焉？
即便是關將軍，其語氣也有些生硬了起來，顯然，若是付燚不能給出一個很好的理由，其在關將軍心中的位置也將下滑不少。
只是，面對眾將的疑惑以及關將軍的質問，付燚卻是依舊不卑不亢，道：“然也。”
話音落下，卻並未多作解釋，畢竟付燚的話還沒說完呢！
關將軍心中更是意外不已，隨即也是忍住了心中的不滿，道：“繼續。”
聽關將軍的話語也知道，關將軍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可付燚卻是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地答道：“是。”
“同時，請關將軍立即向成都請援。”付燚隨即也是一揖到底。
“付將軍，此議關將軍早已做過解釋，何故就是重提焉？”
“付將軍，切莫恃寵而驕，譁眾取寵也！”
......
這幾乎與王甫一模一樣的提議終究是惹怒了在場的一眾的將軍們，頓時也是對付燚窮追猛打了起來。
即便是王甫也是有些意外和失望，還以為這小子要說些什麼，卻不想只是拾人牙慧。
面對眾人的質疑，付燚卻是依舊穩坐釣魚臺。
當然，他的心中卻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一個聲音也是在心中不斷地吶喊著：關將軍，你倒是問啊，問我為什麼啊！
不過也正是付燚這淡定從容的模樣，還真就激起了關將軍的好奇心。
“倒是要看看這小子葫蘆裡到底在賣的什麼藥，若是不能說服，也可藉此機會稍作敲打。”關將軍的心中也很快有了決斷。
揮揮手打斷了眾人的質疑與詰問，關將軍也是看向了付燚，淡然而道：“原因。”
聞言，付燚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激起了關將軍的重視，而距離說服關將軍也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將軍容稟。”付燚當即也是躬身一揖，隨即答道：“此戰，已經不是一隅之戰了，而是關係到今後十年乃至數十年的大戰，更是漢、吳、魏三方之國戰也！”
“魏？”
在場的諸將哪個不是身經百戰之輩，幾乎瞬間就捕捉到了付燚話語中的重點。
“你是說，魏國會出戰？”一旁的王甫終於忍不住問道。
“然也。”付燚點點頭。
“理由？”關將軍也接著問道。
“其一，吳軍的動作。”付燚當即答道：“吳軍取南城之糧秣而去，其不可能不知道北城缺糧之事實，進而推斷出我軍缺糧之結論，並不難。進而勢必造成我軍南下取糧之局面。呂蒙對此必不可能不知，而為應對我軍南下之局，呂蒙即便不將全部兵力集中在長沙郡，也該集中大部分的兵力守衛長沙，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北重而南輕，而且呂蒙絲毫沒有調兵彌補之意圖。”
“我軍亦有北上江夏取糧之可能啊！”一個聲音隨即從後方傳出，打斷了付燚的分析。
“江夏遠而長沙近，江夏糧少而長沙糧多，江夏水網交織更勝於長沙，江東諸郡可隨時支援江夏，卻難為長沙郡提供援軍。”付燚甚至並未轉頭，便已經反擊道：“凡此種種，我軍南下長沙之機率遠勝於北上江夏之機率。即便退一萬步而言，長沙與江夏之兵力對比也不該是如今這番模樣。”
關將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提問之人，隨即，關將軍也是又看向了付燚，道：“說下去。”
顯然，隨著付燚的分析，關將軍已經意識到了些什麼。
“是。”付燚點點頭繼續說道：“呂蒙如此反常之施為，只有一種可能，造成長沙郡空虛的局面從而讓我軍兵出長沙。”
“可是，他就不怕長沙郡為我軍所破嗎？”一旁的王甫也是有些疑惑地問道。
“問得好。”付燚心中頓時一喜。
隨即也是微微轉身，看向王甫，反問道：“然也，呂蒙就不怕長沙為我軍所破乎？”
“其必有後手！”關將軍卻是替付燚回答道。
“江夏之軍乎？”又一個聲音詢問道。
“若只是江夏之軍，呂蒙便不需退守長沙，直接與我軍在江陵城下決戰便是了。”付燚隨即也是答道。
“唯有魏軍的加入，才能讓吳軍有如此之動作。”趁著眾將還在思索之中，付燚也是趁熱打鐵道。
“其二呢？”不待眾將思忖完畢，上首的關將軍卻是繼續問道。
顯然，關將軍已經漸漸被付燚說服，否則也不會迫切地想要知道這第二點理由。
“其二，自然是魏軍的動作。”付燚也是立即答道：“我軍既退，且我軍很明顯暫時已經無力再度北上，可以說，此時的襄樊已經安全，可魏軍在襄樊的兵力不減反增（張遼部抵達的訊息已經傳到了江陵城），且前出襄陽，其意欲何為，已經不言而喻。”
“會否是魏軍被我軍打怕了？”身後的將軍也是再度提問道。
“當然有這樣的可能。”付燚點點頭，也是難得的肯定了身後的質疑之聲。
只是話鋒一轉之間，付燚卻是轉過了身，面向眾將，接著說道：“只是，即便是被我軍打怕了，也不必急於此時增兵吧？開春之後再行增兵，會不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呢？要知道，數萬人馬屯駐襄樊，一冬所需之糧秣可遠比原路返回所消耗的要多得多。更何況，若是被我軍打怕了，魏軍應該加固樊城，而不是前出襄陽才是。”
“更別說，魏軍的援軍還是張遼所部。”見無人吱聲，付燚也是又轉過了身，隨即看向了關將軍，道：“關將軍，您應該知道，張遼將軍，所擅長的，可不是防守，而是進攻啊！”
付燚之所以特意地提出張遼進攻之能，可不僅僅是想要說明魏軍進攻的意圖。
更重要的，付燚是要提醒關將軍，他即將面對的，可是魏國最為精銳的部隊，最為強悍的將軍。
只有關將軍真正地重視起來，這場悲劇才有消弭的可能。
果然，聽到此處的關將軍也是微微一愣。
的確，自己的這個老鄉，跟自己一樣，可都是進攻的狂熱愛好者——八百破十萬，即便是自己恐怕也做不到更好了吧。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換了其他將領，自己倒也無懼，可如今......
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左臂，第一次，關將軍對此戰有些沒有信心了起來。不由得，關將軍的眼神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而關將軍眼神之中的微妙變化，自然是被付燚看在了眼裡。
“關將軍。”付燚雙手抱拳，隨即又轉身看向了一眾的漢將們，微微躬身間，付燚也是提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問：“諸位將軍，捫心自問，若是您是魏軍主將，此刻面對荊州戰局，又會如何處置哉？”
這最後一問著實是如同一擊重錘，狠狠地砸了在場所有將領們的心頭。
自己會如何處置？
還能如何處置？
當然是盡起大軍，南下江陵，配合著吳軍絞殺漢軍，從而一雪前恥了！
自己會這麼做，難道魏國的將領們會是傻子嗎？
顯然，他們並不是！他們只會做得更狠、更絕。
換言之，魏軍的南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想及此處，一股寒意也是瞬間瀰漫在了包括關將軍與王甫在內的所有漢將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