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姜維令士兵們搬運糧草車仗等等,一直忙到初更時分。士兵們吃完了晚飯之後,幾乎一躺倒就睡著了。——因為太疲勞了。眾人正睡得深沉的時候,忽然聽得崗哨兵和打更人大叫大喊起來:“不得了了!魏兵過來了!魏兵過來了!快起來啊!”
眾人一個個被驚醒,急忙操起武器跑出臨時帳篷,望見數不清的魏兵手持著火把正從山上猛衝下來,徑直奔向糧草柴木之處放起火來。有的地方瞬間便大火延燒起來:一定是澆了黃油的。
蜀兵們一時間來不及挑水救火,只是手握著兵器去刺魏軍,魏軍也握起武器進行反衝刺,雙方混戰了一場,互有死傷。熊熊大火狂燒了一會兒之後,魏兵指揮官鄧艾認為已經達到了戰鬥目的,所以才下令迅速撤軍,以減少傷亡。
魏軍撤退之後,姜維眼望著被燒成黑色灰燼的糧草和木料,一顆心簡直要流下淚和血來。挫敗感讓他渾身要癱軟似的被削弱了雄心和鬥志。他好像生了病似的下令道:“撤軍吧。”
撤兵回到了原寨,過了老半天,姜維似乎才恢復了精神和元氣。他與夏侯霸商量道:“沒能攻取南安,不如先去奪取上邽。上邽是南安駐軍囤積糧草的地方;如果奪取了上邽,南安自然就容易攻取了。”夏侯霸以為如此是可行的。
於是姜維留夏侯霸屯住於武城山,自己則率領精兵強將乘著星光月色向上邽奔進而去。行進了一整夜,接近天亮的時候,本打算稍歇一下補充些幹食的,忽然望見道路兩旁山勢陡峭、險峻,道路也變得愈加崎嶇、屈曲、狹窄,不覺心中生出了幾分擔憂甚至恐怖。他問嚮導官道:“這到了什麼地方啊?”
嚮導官簡潔地回答:“段谷。”
姜維腦海中即刻出現了“斷絕”的“斷”字,這立馬引起了他的不祥之感。他又問嚮導官道:“你知道斷谷二字是怎麼寫的?”
嚮導官道:“當地人都叫這個地方段谷,至於怎麼寫的,我倒是沒在意過。”
姜維道:“不管是怎麼寫的,憑‘段谷’這個聲音,總叫人想到斬斷的‘斷’字。如果有人切斷了其谷口的道路,將怎麼辦呢?”姜維又想道:“不經意,現在已經進入谷口了,是繼續前進,還是後退呢?”正這樣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的時候,忽然哨探兵報告說:“發現山巒後面塵頭大起,估計一定有伏兵!”
聽如此報告,姜維急忙下令退兵。可是為時已晚。只見兩路魏軍好像豺狼虎豹般的殺出。
姜維只得率領人馬邊戰邊走,只力圖減少傷亡。撤退了一段路,突然前方喊聲大震,戰鼓聲好像直敲到人的腦殼和胸口,原來又是一路魏兵殺出。三路魏軍夾攻,把蜀兵殺得死傷無數。姜維一面指揮蜀軍將士拼死力殺出一條路,一面悲哀地想:“今天要死在這裡了!”忽然又聽得喊聲震響而來,夾攻姜維的魏軍人馬忽然向旁邊疏散,逃離,姜維得知這是夏侯霸的援軍到了,於是陡增了殺退敵人的希望和信心。他舉起指揮大刀,吼道:“弟兄們!殺退魏兵小兒!衝出去!”於是仍然活著或沒有受重傷的蜀軍將士們猛然升騰起活下去的希望,拼死力殺出魏兵的包圍。而夏侯霸也在奮力殺退魏軍。終於兩支隊伍合在了一起,把魏兵殺散。
……話說蜀兵剛到祁山時建有一處營寨,姜維率領大軍向南安進發之時,令鮑素將軍屯住於祁山之谷口。鮑素見魏兵數日不敢出戰,而姜維又遠遠離開了此處,他內心便覺得有一股沒有敵人攻擊又沒有上司管轄的輕鬆和自在。於是除了正常站崗、放哨之外,便和幾個心腹在營帳內飲起酒來。
鮑素飲酒之後,又偷偷的在帳內賭銀子。一直玩到三更天。剛睡下不多久,忽然聽到偵探兵大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家快起來啊!魏軍來劫寨了!”外面的大喊大叫聲竟然也沒能弄醒鮑素。而是營帳旁的侍衛兵的叫喊才使鮑素醒來。突然被喊醒的鮑素頭腦裡渾濁一片,一時簡直認不出了方向,當他操起武器剛跨上戰馬時,早已衝進寨內的魏兵已經堵住了他的逃路。他拼命向營寨外逃離時,被魏軍的一名將領一槍刺中了後背,接著又被猛刺了兩槍。他就如此稀裡糊塗的成了魏軍的槍下鬼。
夏侯霸得到了這個訊息。而在夏侯霸救出姜維跟姜維合兵一處時,夏侯霸又把這個訊息報告了姜維。於是夏侯霸勸告姜維不要再回祁山寨:因為祁山寨已被魏軍所佔領,而鮑素已經不在人世了。
姜維無奈,只得打消了原先想直接撤回祁山的打算,更是不敢再往前去奪取董亭,而是急忙率領餘部投往山僻的小路,繞道撤回。
這時,姜維軍的後面不斷傳來喊殺之聲,那是鄧艾率領的魏軍在後面追擊不放。姜維又擔心後軍遭遇襲擊後不能抵抗,遭受損失,甚至反水。於是讓諸軍在前,自己率領部分精兵斷後。正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的撤退之際,忽然山中戰鼓咚咚咚響起,喊殺之聲似震得山谷搖盪,一路人馬如猛虎下山岡,餓狼撲羊群,迅速對姜維形成了半包圍態勢。
姜維大吼了兩聲“殺”!帶領士兵左衝右突。但早已人困馬乏的隊伍,在如獅虎一般的隊伍面前,仍然顯得軟弱無力。除了折損了十幾名將士之外,仍然沒有殺開一條逃路。姜維邊殺邊想:今天怕是死定了。但他仍然存有一定的實力,哪裡甘心束手就擒。他又拼死力吼道:“殺出去啊!弟兄們!”於是展開了困獸般的殊死衝擊。
這時,姜維發現,包圍他們的魏軍後面,也響起了沖天的喊殺之聲。頃刻之間,包圍姜維的魏軍隊伍迅速破裂,分散,姜維心中有數了,是救應他的隊伍衝殺來了。他想活下去的希望和信心似“嚯”的一聲被點燃,乘勢用盡所有的力量殺出了包圍。他得知了來救援他的是蕩寇將軍張嶷的隊伍。
姜維殺出重圍之後,回頭向仍在跟魏兵作戰的張嶷望去。他欣喜地發現張嶷也衝殺出包圍圈,向自己這邊奔跑而來。忽然,他發現張嶷在戰馬上好像僵住不動了,大概是中箭了,接著又發現接連三四支箭都射中了張嶷,張嶷摔下馬去。而快速趕上來的魏兵,又連向張嶷刺了幾槍。姜維心中如刀鉸一般的難受。無奈大量魏兵追趕上來,他只能迅速奔跑,向漢中方向飛奔而去。他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魏兵。
……話說司馬昭自為兵馬大都督,出入宮門,常常令數千鐵甲之士前後簇擁著他,護衛著他,宛若無比威武的天神一般。百官所奏的一切事務,無論鉅細,都不再上奏朝廷,而是於相府裁處,已然成了皇上之皇上,或將皇上視作了朝廷之中的一個木偶。心懷的篡逆之意已經昭昭然了。
一日,司馬昭正在相府內觀書,門吏忽然報告說“賈公閭來見”。——賈公閭,是司馬昭的一名心腹,姓賈,名充,公閭是他的字。他是已故建威將軍賈逵的兒子,現在司馬昭府下擔任長史。
賈充入見,施禮完畢,對司馬昭道:“現在主公手握大柄,四方人心難測,定然不安穩,應當暗暗巡察訪談,待時機成熟,然後再慢慢圖謀大事。”
司馬昭不由得嗯一聲,且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正想這麼做的,可是,有些事,我又不便於自己出面的。你懂的。你可以為我東行一趟,名義上是看望、慰勞出征之將士,實際上是以此探聽探聽訊息,瞭解一些暗中的情況,試探人心之向背。”
賈充領命,以看望、慰勞出征將士的名義,徑直到達了淮南,入見鎮東大將軍諸葛誕,——即諸葛孔明的族弟。他一向奉事於魏,因為諸葛孔明在蜀國為相,因此難免受到政治、軍事方面的牽扯,因而不能被魏提拔重用。及至諸葛孔明去世之後,魏主及權臣以為諸葛誕大約的跟蜀國再也沒有什麼粘連、瓜葛了,於是開始擔任位高權重的職務,並且被封為高平侯,總攝兩淮的軍馬。
當日賈充託名勞軍,到兩處軍營中視察了一通,說了些表揚和勉勵軍中將士的話語。使得軍中一些將士特別是一些基層軍士感到心腸熱熱的受到了鼓舞,雄心大增。而後,賈充便跟諸葛誕單獨會面,交談,諸葛誕設宴招待賈充自然是免不了的。
酒至半酣,賈充和諸葛誕都微微的有些紅了臉。賈充放下了筷子,頗顯得悠閒地道:“近來洛陽多位賢能之士,都認為主上懦弱,木訥,不堪擔任君王。而司馬大將軍三代皆輔國之大臣,功德滿天,才幹超群,完全可以奏請主上禪讓,將魏之道統歸於司馬大將軍的。不知道將軍您有何高見啦?”
諸葛誕一聽,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很憤怒地對賈充道:“你是賈豫州的兒子,世代享魏之俸祿,怎麼竟說出如此的亂言狂語的呢?”
賈充見勢頭不對,連忙道歉說:“不,不,諸葛將軍誤會了,這哪裡是我本人的意思啊?我是將其他人的一種說法告訴您聽一下的罷了。誤會,誤會呀。”
諸葛誕似乎仍有些怒氣未消,激昂地說道:“朝廷有難,我們當以死相報!”
賈充紅著臉,道:“這個,自然的,自然的。”
第二天早晨,諸葛誕還沒有睡醒的時候,賈充跟諸葛誕的一名屬官打了個招呼,就快馬加鞭離開了淮南,徑直飛奔到了相府,把在諸葛誕處的經過情況特別是諸葛誕所言,詳細稟告了司馬昭,引得司馬昭極為憤怒。“鼠輩竟敢這樣?!”司馬昭咬牙切齒的說。
賈充語速緩緩但吐字極為清晰的道:“諸葛誕在淮南,根底已經很是深廣了,凝聚了眾人之心,長期下去,必然為患無疑。可趕快剪除,莫遲疑。”
司馬昭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兩步計劃同時進行:一面派一名使者暗送一封密書給揚州刺史樂綝;一面遣使者懷揣著詔書徵召諸葛誕為司空,來一個“明升暗降”,削去諸葛誕的軍權,把他架空,並且將其牢牢控制在京城狹小的範圍內,以便下一步滅除他。
給諸葛誕齎送詔書的是一名年輕的使者,用後人之後人的話說就是“帥呆了”或“酷斃了”。要身材有身材,要臉型有臉型,要動聽的嗓音即有動聽的嗓音。平時出語不多,但頭腦清醒,靈活,善於洞察世事,然而不輕易說出口。他剛領命給諸葛誕齎送詔書時,心裡還掠過一絲喜悅,因為是召諸葛誕入宮擔任司空的,乃頂級的大官兒。但不久便想到,諸葛誕在淮南乃地方一霸,是握有重權的,到宮中擔任一閒職,怕骨子裡還未必高興呢。但想歸這樣想,使者的馬步卻並沒有減緩。
到得諸葛誕的官廨,使者將詔書呈遞了上去。果然,諸葛誕閱後,陡然陰沉著臉,竟然沒說一句話,令人將使者安排到館舎歇息。
使者剛到館舎放下行囊,屁股還沒有坐到榻上,忽然就有人過來令使者到諸葛誕處回話。使者此時即感到有些不妙了,但又不得不往。——他已經沒有了行動的自由了。
到得諸葛誕處,使者被令跪在地上,諸葛誕令他交代出他所知道的宮中的一切,他說他什麼也不知道,他只是服從命令齎送詔書而來的。
諸葛誕陰沉的臉一下子變得無比憤怒,他令武士們將使者捆起來嚴刑拷問。——動物一般都是儘量快的將獵物弄死,而人則比其他動物殘忍得多。他們有時不急於將敵人弄死,而是慢慢地折騰、折磨對方,以獲取自己最多的東西:包括物質的和非物質的。而人在酷刑之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守口如瓶的。“帥哥兒”使者在棍棒之下終於說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司馬昭派人送密信給揚州刺史樂綝的事等等。
被打了幾十大棒的年青俊美的使者以為他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後,可以帶著被打的劇痛而返回相府的。可是他想錯了。他在說出了一切之後,諸葛誕即刻下令武士們把他押到淮南官廨旁的一條溝壑邊,將他的頭顱砍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