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話說諸葛亮聽細作報告說“司馬懿提督雍、涼兵馬鎮守西涼等處”，不免大為驚訝。接著採用參軍馬謖提出的“反間”計策，派人到洛陽、鄴郡等處張貼榜文，散佈流言，說司馬懿陰謀造反。用此法力圖能夠挑起司馬懿和曹丕之間相互爭鬥，最好是能借曹丕之手殺掉司馬懿。
或許是反間計的作用，或許是曹丕和司馬懿之間內心深層的固有芥蒂，或許是這兩者的共同作用，司馬懿雖然沒有遭遇殺身之禍，但卻被革職而成了一介平民。
司馬懿被削職歸田，使得諸葛亮大為高興，興奮之情不能抑止，當晚書就《出師表》一道，次日呈給後主劉禪。表中盡力勸諫劉禪用心治國，而他自己則準備調集大軍討伐魏國。太史譙周想勸阻孔明北伐，孔明並不依從。他整頓、分撥了三十餘萬大軍，以趙雲、鄧芝擔任前部先鋒，威武豪壯，朝著漢中方向，迤邐前進。
北魏新任大都督夏侯楙——夏侯淵之子，曹操之女婿——在長安聚集了多路軍馬：善使開山大斧頭、有萬夫不當之勇之稱的西涼大將韓德，率領西羌兵八萬餘人前來報到聽令，韓德被任命為先鋒大將。韓德有四個兒子，個個武藝高強，弓馬過人，有如雄獅猛虎一般的不容小覷。
韓德所率領的四個虎豹般的兒子及西涼八萬人馬行進到鳳鳴山，與蜀軍正面遭遇。兩軍對圓，虎視眈眈。韓德威風凜凜地出馬，四個兒子分列於兩邊，父子五人，神威自現。韓德前進了兩步，厲聲大罵道：“反國之賊，強盜小兒，竟敢侵犯我邊界？今日可是送死來了？”
趙雲咬著牙，微閉著嘴。雖然沒發一言，但已然怒火沖天。他挺槍縱馬，單搦韓德交戰。韓德之長子韓瑛，躍馬來迎戰趙雲。第一回合即感到對方的不同一般。正準備抽槍後撤時，被趙雲一槍刺中身子的左側，墜落馬下而不再動彈。韓德的次子韓瑤，見哥哥被殺，怒火中燒，縱馬揮刀來戰趙雲。趙雲已殺一將，殺性暴發，再現出年青時的豹膽虎威，振奮精神迎戰韓瑤。韓瑤抵擋不過，手背受了點輕傷而仍勉強應對。韓德的三兒子韓瓊，急忙挺出方天戟聚馬前來夾攻趙雲。趙雲槍法不亂地應對著兩個人的刀劍。韓德的四兒子韓琪，見兩個哥哥都不能殺掉趙雲，心裡甚是著急，也縱馬掄起兩口日月刀前來助戰。剛一接戰，即被趙雲飛速一刀砍落下馬。趙雲急忙拖槍撤退。韓瓊按著戟，急忙取出弓箭向趙雲射擊。每射一箭，都被趙雲用槍撥落一次，其速度肯定超過了後人應對對方猛抽過來的乒乓。韓瓊共射擊了三次，被趙雲擊落了三次。韓瓊憋屈羞憤之至，不再射箭，仍舊綽起方天戟縱馬向趙雲殺來。他感覺趙雲射箭過來，但沒來得及躲閃，感覺額頭被射中，隨即就失去了知覺，跌落下馬來。看到這情況，韓瑤縱馬舉刀來砍趙雲，趙雲急忙躲過，拖著刀撤退，韓瑤立即緊追，趙雲反槍一擊，刺斷了韓瑤的馬腿，韓瑤跌落下馬，趙雲一把抓住，拖入蜀軍的軍陣。
趙雲把韓瑤推給自己屬下的軍士，沒在意韓瑤卻去奪取軍士的刀劍試圖進行反抗，韓瑤旁邊的蜀軍軍士手起一刀，將韓瑤的頭顱剮落於地。——韓德遠遠的也望見了瞬息間發生的這個情況。
望見四個兒子先後死於趙雲之手，韓德雙手捶胸，肝膽俱裂般的悲憤和痛苦。但自己一方處於弱勢，反抗即意味著死亡或傷殘。他萬般無奈，只能暫時歸陣，待時復仇。
……韓德悲痛欲絕般的強忍著騎在馬匹上，帶領敗軍來面見夏侯楙，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向夏侯楙報告了情況。夏侯楙為韓德一連失去了四個兒子而惋惜，而憤恨填胸，親自統領大軍來與趙雲決戰。他頭戴金盔，騎著高頭壯碩的白馬，手提著大砍刀，立於門旗之下，似一頭雄壯的猛獅。
是時蜀軍剛剛就鳳鳴山前列成了陣勢，趙雲騎於大馬之上，綽著槍，往來賓士著，似乎在反覆宣示著自己的神聖、勇武和雄威，像某些大型雄性動物在格鬥之前就力圖威壓住對方嚇阻對方那樣。夏侯楙瞪眼看著趙雲，隨趙雲往來賓士而移動著目光。這時他身旁的韓德忍不住吼道：“殺害我四個兒子的仇恨，我豈能不報！”縱馬掄起開山大斧，直向趙雲衝殺過來。趙雲雖一聲未吭，但心懷憤怒之火挺槍迎戰韓德。兩三個回合在人們的眼前閃動而過，只見趙雲長槍一閃，正刺在韓德的腹部。韓德皺著臉摔落下馬。
韓德的靈魂脫離開他的軀體，沿著鳳鳴山的北坡向深山飛移而去，然後在一處山洞旁跌落而下。他艱難地爬進洞去。在那山洞裡“昏睡”似的度過了沒有任何生存感覺的幾天。之後，他的靈魂才慢慢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一回憶起自己的四個兒子被殺害，即刻悲憤如刀劍穿胸似的痛苦不堪。他強忍著悲憤走出洞外，稍稍吸取了一些天地間的元氣和草木水果之氣，而後在那一帶山水間徘徊了半個時辰。他忽然想：兒子們的靈魂到了哪裡呢？按理也會在這一帶吧。於是他擴大了行移的範圍，一心想要搜尋到兒子魂們的下落。即便兒子魂們沒有在一起，哪怕先遇到一個也好啊。颳風了，下雨了，但他沒有停歇，披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篷，在風雨中繼續搜尋著。兩個晝夜過去，他一無所獲。他沮喪極了。
韓德魂忽然又一次地想起老母親，又忽然覺得四個兒子大約都是回家看望他們的母親和祖母了。於是他立馬停止了搜尋，到閻王府裡去告假，準備也回家一趟，看看母親和妻妾。閻王府很快就準了假，而這天天氣又轉成了晴朗，晚上月光皎潔，韓德魂心裡似得到了一絲安慰，沒有戴斗篷，沒有披蓑衣，而身披著月光向家的方向行移而去。
韓德魂還沒有到達家門口，就聽到多人哀嚎的聲音，他知道一定是他和四個兒子戰死的訊息才剛剛被家人所知曉。他有點想不通家人為何如此之遲才知道這個噩耗，但他也懶得去探究緣由了。他加速向家門口行移，大門是敞開著的，他於是從門邊行移過去。到得院子裡，他看見老母親和妻子及四個兒媳還有幾個妾都哭得死去活來。特別是老母親，哭聲雖不甚響，但那悲哀的程度是刺骨刺心的，是能夠用心靈感受的。一個一瞬間得知失去兒子和四個孫子的老太太，她這一輩子從今往後的心境，又有多少人能設身處地地去細想呢。
……話說夏侯楙在失去了韓德父子五名將領及一些士兵之後，又整理、新增了一些金鼓、旗幡，率領兵馬前進。趙雲、鄧芝率軍出迎。他們並肩走著，隨著馬步的節奏而微微顛動著身體。鄧芝對趙雲道：“昨夜魏軍折將損兵，大敗而走，但死不服輸，今天又復轉來，可能其中設計了詐謀，老將軍謹慎提防些為好啊。”
雖然已在進軍的途中，但趙雲似乎仍然陶翠在昨天斬五將勝利的喜悅和自信、自負中。他似乎沒有把鄧芝的話往心裡去，或者說，鄧芝的話幾乎絲毫沒有引起他的重視和謹慎。他道：“量這些魏軍小兒，乳臭未乾，何足道哉！今日下定決心殺他幾個，抓活他幾個！”說話間，不久便與魏兵遭遇。
跟大型雄性動物爭鬥之前一樣，這次雙方沒有“罵陣”。趙雲鬥志興旺，躍馬而出，魏軍將領潘遂出馬迎戰。三四個回合在人們的眼前閃動後，魏將潘遂忽然敗走，蜀軍中有人心生歡喜微微發笑。趙雲追趕向前。忽然魏軍中走出八員將領一齊面對著趙雲，似乎想八對一消滅趙雲似的。八員將領的右前方突出的位置，夏侯楙挺立於馬上虎視眈眈著趙雲。趙雲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於是稍掉轉了方向直向夏侯楙衝來。夏侯楙似乎也眼捷手快，瞬間掉轉馬頭就溜了。遠遠望見的蜀兵，又有人微微笑了。接著趙雲和蜀軍望見在夏侯楙逃走之後，魏軍的八員將領像聽到了無聲的命令似的，先後一個個屁股一轉，也陸續逃跑了。
趙雲立功心切，憋不住喊一聲“追！”，乘勢奮勇向前。鄧芝雖然約略有些遲疑，但也只能率軍跟隨其後。趙雲追趕著魏軍將士，眼看著距離漸漸有所拉近。忽然聽到兩邊戰鼓咚咚咚，喊聲大震。鄧芝眼看著形勢大壞，其屬下計程車兵本能般地退縮不前，隨即便急忙撤退。眼看著左邊一路軍馬，有人認得為首的將領是董禧，右邊一路軍馬，有人看出為首的將領是薛則。兩路人馬向中間夾擊過來。鄧芝猶豫著，想衝殺進去跟趙雲合兵一處，然後再殺出包圍。鄧芝屬下一名校官道：“鄧將軍，行不得啊！你看，遍地魏兵，我們人馬太少了呀！”
左路董禧，右路薛則，漸漸收縮了包圍圈。趙雲及屬下將士被圍在垓心。趙雲令將士們一會兒向左邊廝殺，一會兒向右邊廝殺，但始終沒能撕開一處缺口。趙雲急得快要半死，連忙令軍士們向山下衝擊，試圖上山暫時逃避。所幸儘管不斷在減員，但軍士們仍然奮力拼殺，仍然儲存著鬥志和士氣。好不容易衝殺到山下，但前面魏軍的隊伍反而增加了人數。於是趙雲又命令朝另一個方向衝殺，一會兒，前面的魏軍隊伍又增添了人數。“真見鬼了！有神靈在增援魏軍，置我於死地嗎？”萬分情急之中，趙雲終於發現了有一處稍稍薄弱些。於是一聲吼叫，帶領將士們拼死力衝擊，才衝散了魏兵，登上了半山腰的亂石和雜林之中。正準備繼續向上攀登時，忽然從左前上方打下檑木和砲石來，有的就砸到了人馬的腳前。如果繼續攀登，則成為檑木和砲石砸中的靶子。於是只能暫時停于山腰間。
此時，太陽早已經落山了，而月亮還沒有露臉，外面黑魆魆的一片迷濛。如果從亮處突然移到此處來，簡直就是睜眼瞎子。魏軍也暫時停止了攻擊，也許待月亮升上來時，會發動新的進攻吧。
趙雲一邊命令軍士們稍稍休息一下，但隨時準備應戰，自己一邊卸下鎧甲，坐於一塊稍稍隆起的山石上。啃了兩片幹饅頭，飲了幾口水。一邊想：“鄧芝怎麼竟掉隊了呢？怎麼沒能及時解救我的呢？兵員太少沒能殺進來嗎？……剛出發時，他好像是提醒了我的，提醒我謹慎進軍防止有詐的，可惜當時我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了，只顧著追擊，……哪想到今天的仗會打成這個樣子呢？”他稍稍嘆了一口氣，忽然感覺出外面亮堂了一些。抬頭一瞧，原來是月亮升騰起來了。心想著是不是該穿起鎧甲準備出戰了。還沒有完全想得停當，忽然四下裡火光亮起，鼓聲咚咚咚震顫著大地，喊聲震響了整個天空，箭石如雨般擊打而來，魏兵已經殺到不遠處了，並且好像按照統一口令似的齊聲喊道：“趙雲早降！趙雲早降！”
聽到“投降”這個意思，趙雲感到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鎧甲，一躍便上了馬準備迎敵。眼看著魏軍的車輛戰馬漸漸逼近，弩箭如急雨般直刺而來，如若前進，就意味著傷殘和死亡。往日所向無敵的英雄好漢，此時也陷入絕望的深淵似的。他仰天長嘆一聲，悲嘆道：“我不服老，我麻痺輕敵，今天就死在這裡了呀！”喊完之後，準備著最後的拼死一戰，絕不讓敵人生擒自己，寧死也絕不投降。
趙雲剛剛下定拼死的決心，忽然東北角上喊聲震天動地而來。原先步步逼近的魏兵忽然像散了架似的崩塌開去，一會兒便逃竄得幾乎望不見人影兒。趙雲知道，這是救援自己的隊伍突然殺來了。他立馬觀望著，一支隊伍向他靠攏過來，個個都是生龍活虎般的富有生氣和戰鬥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