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話說曹操正被追趕得危急之時,幸好許褚率領的虎衛軍趕到,抵擋住了吳軍,救回了曹操。曹操回到營寨後,心裡仍然平靜不下來,想:“孫權確實並不是等閒之輩,那金盔金甲,那神情威勢,……我夢中所出現的紅太陽,正是應驗的他無疑!將來他一定會稱帝!”想到這裡,曹操這大英雄——或叫大奸雄——竟也產生了絲絲縷縷的自卑,戰勝孫權的信心變得不那麼充足了。“不如撤兵吧。”他又想。可是他馬上又否定了前面的想法:“不行!就這麼撤退還不是讓他笑掉大牙!必須再打兩仗,打贏了再走,見好就收,那樣心裡才服氣,才不失面子。”
於是在短暫的休整了兩天之後,曹操又親率大軍與吳軍對峙,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共廝殺了九場,估計雙方死亡的人數相差不很多。曹操覺得,此時撤兵,與面子沒什麼損害了。於是下令撤軍,自引大軍還許昌。
士兵錢正,就是在曹操撤兵之前,跟吳軍的最後一場廝殺中被砍死的。他的靈魂在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回到了自己的家。到達自己家的門前,從門面、門楣、牆壁及屋前的樹木等方面都能感覺出來,家人對他的死是毫無所知的。錢正魂從門的罅隙裡擠了進去,到了父母的居室。父母已經睡醒了,正坐在床上說著話呢。
父親說:“那兩條魚你用鹽醃了的,到煮的時候要少放鹽,不然,太鹹了,也不好吃。”
母親:“知道。我哪是第一回煮魚啊,還用你說。”
父親:“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好玩,從來不曾弄到這麼大的魚,並且一會兒就弄了兩條。”
母親:“要是正兒在家就好了,那麼大的兩條魚,再殺一隻雞,夠你們父子兩個喝幾碗的了。”
父親:“你弄一條醃起來別吃,等正兒回來了再煮給他吃。”父親說這話時做了個鬼臉,說明父親是在耍小幽默。
母親:“還不是留臭掉!結果大家都吃不成。——等正兒回來了,你再用網去弄,煮新鮮的給他吃。”
父親:“你以為新鮮的就一定最好吃?其實,用點鹽醃幾個時辰,然後煮,味道還更香呢!”
母親:“這倒也是,稍微醃幾個時辰,然後下鍋煮,更香。”——父母間達成共識了。
母親又說:“說不定正兒回來了,你又弄不到,或者只弄到幾個小的,肉還沒有骨刺多呢。”
父親:“那有什麼辦法呢?你去弄,魚會搶著朝你網裡遊?——哦,你有沒有把魚蓋好?別讓野貓兒從視窗進來把魚啃掉。”
母親:“照理不會。讓我去看看。”說完,母親就起身下了床,到廚房裡去看醃的魚。錢正魂輕輕地尾隨在母親的後面。只見廚間的案几上放著一個木盆,木盆上面覆蓋著一個篩子,篩子上面壓了一塊大石頭。母親看了一下,很快就回到寢室對父親說:“好好的!大石頭壓在篩子上。其實,根本就不用擔心,哪個野貓能把大石頭掀掉啊。”
父親:“能用塊大石頭壓住,說明你還不傻。”
母親:“還不知道哪個是傻子呢。……唉唉,要是正兒在家就好了。”
錢正魂聽到這裡,早已經深深感到父母對自己的寶貝了,吃魚都是念叨著自己能回家跟他們一起吃。現在他想起自己跟父母親的陰陽相隔,刀剜似的遺憾著和痛苦著。他沒有再託夢給父母親。黎明之前他踏上了回陰曹地府的歸途。
……卻說張松在劉璋的官廨,得知玄德將從葭萌關回荊州,心中咯噔了一下如墜入冰河:他是多麼盼望玄德能進兵成都,自己為內應,從而剿滅掉懦弱而昏庸的劉璋,自己跟隨玄德建立漢室大業。他想:得趕緊回府,暗裡書呈玄德,請玄德快速進兵成都,自己助其完成偉業。
於是他找了個託詞早早回到了府第。一到家便給玄德書寫了一封密信。其要義為:
松前所向皇叔之進言,無半點虛謬。皇叔何以遲遲不進兵?俗語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逆取順守,自古所重。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何故欲棄此偉業而回荊州乎?期盼書呈到日,迅雷進兵。松定為內應,萬勿自疑,萬勿自誤。
張松書寫完畢,自我復讀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訛誤,然後裝進封袋,寫好了封面。正準備悄悄喚一個腹心人將書信送往玄德處。一抬頭,沒料到傳令兵報告說他哥哥張肅來見。他急忙將書信藏進肥闊的衣袖中。跟哥哥聊了幾句老家及父母的近況之後,令從人取來酒肉與哥哥共食同飲。吃著喝著,喝著吃著,不覺很有些醉意暈暈的,而後跟哥哥又喝了多少,又言說了些什麼,已經糊里糊塗的了。席散後,他被人攙扶著到寢室休息,一覺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眨巴著眼睛看著帳頂和房子內的屋樑發了一會兒呆,猛然想起寫信送給玄德的事,依稀記得好像藏在衣袖裡的,於是一骨碌便起了床,到衣袖裡去摸,沒有。於是連忙看床前的地上等幾個地方,還是沒有。他不甘心,把上衣下褲所有的口袋及有可能放信的地方都細細的尋找了一遍,而後又把几案的上上下下及多處搜尋了一遍,統統沒有!這時,他急得渾身都冒出汗水來了。
他努力回憶著,是不是到屋外走過的,印象中好像沒有。但他還是到屋子外面尋找了一遍,絲毫沒有發現書信的影子。
“難道,難道是哥哥或哥哥的從人帶走了?——有可能!如果是哥哥的從人拿走了,去告一狀,那就徹底完了!唉!這該如何是好呢?現在能不能悄悄的逃走呢?看樣子只有這條路了。要逃,就要趕緊!”於是他準備用袋子裝進一些銀兩,然後就立馬出逃,越快越好!
他抖動著雙手將小箱子小盒子裡的銀兩往一隻布袋子裡裝。忽然居室的門口響起一聲喊:“張松!不許動!跟我們走!”
他嚇得魂飛魄散,兩條腿兒簡直站不穩了。他隨即被捆綁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妻子,妾,老母,老父,還有跟妾生的四歲的兒子,都一律被捆綁了起來。四歲的兒子像被晴天霹靂的巨響下懵了似的,臉上充滿了深深的恐怖之色,然後便大聲嚎哭起來。但被一個兵士打了兩個嘴巴,四歲的兒子就再也不敢放聲大哭了,只是壓抑地抽噎著,臉頰掛著兩行淚。
張松全家被抓拿之後,第二天就被全部斬殺於街市口,引來觀者無數自不必多說。……幾天之後,張松的靈魂在一處山凹裡漸漸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又把被抓被處死的過程及前後的相關情況回憶了一遍,覺得那封密信可能是在飲酒的過程中被哥哥的從人盜了去的。也有可能是從我衣袖裡掉了下去而被他撿了去。他開始認為可能是從人瞞著哥哥到劉璋處告密的,但後來從哥哥嫂嫂一家人毫髮無損判斷,哥哥張肅一定是告發人。他為了自身一家的安全,為了用真心和行動表達他對劉璋的忠誠,他絲毫沒有顧及兄弟手足之情,把兄弟一家送上了斷頭臺。可是,可是,他為什麼不解救父母呢?他如果沒有解救父母,任憑父母被殺,這不是不孝的逆子嗎?還談什麼“大義滅親”?
張松魂內心的思緒就這樣翻滾了好久,才漸漸的有所平靜。而後,他努力地站起身,步履蹣跚地向草木林走去。
……卻說劉璋麾下把守涪水關的楊懷、高沛兩將軍,正在帳內飲著小酒。第一桮剛剛下肚,就有傳令官報告說劉備使者求見。兩將軍准入。劉備使者致禮完畢後,道:“我主公將前往荊州,望楊將軍、高將軍出關相別。”楊、高兩將軍應答了一聲表示知曉,並賜使者美酒一桮。使者飲下,致謝,然後就告辭而去了。
劉備使者一離開,楊、高兩將軍就頭靠頭的商量起來:“劉備這一回從這裡往荊州,是什麼用意呢?我們該怎麼辦呢?”
沉默了一會兒。高沛飲了口酒,道:“這一次應該是劉備該死!我們各人身上藏好利刃,就送行的地方刺掉他,以絕我主的心頭大患!”楊懷道:“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
於是這一回兩個人都沒有貪杯。他們帶領了兩百餘名隨行人員,出關與劉備送別。其餘的將士,都留在涪水關上。
卻說劉備的大軍浩浩蕩蕩地來到涪水關之上。龐統將馬匹稍稍撥動跟劉備靠近了一些,道:“依愚之見,如果楊懷、高沛前來,顯得好像高高興興的樣子,我們反而要更加提防;如果他們根本沒來,那麼,我們就率軍徑直奪取涪水關,不能遲疑不決的。”“不能遲疑不決”一語,是龐統對劉備特別的提醒,所以說得緩慢且比較響亮。劉備做事有時候顯得猶豫不定,龐統已早有這個感覺了。
又行走了幾步,龐統忽然覺得很有些不妥當:簡直就像是上天或老祖宗突然提示他似的。龐統道:“主公,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又言有備無患。……我以為您應該趕快穿好重鎧,佩帶好寶劍防備著,確保萬無一失。”玄德這一回並沒有偏執,就照著龐統的建議做了。
卻說楊懷、高沛兩位將軍身上各自藏著利刃,帶領了兩百多名軍士,有的趕著豬,牽著羊,有的拎著雞子鴨子,還有的在馬背上掛著酒桶,徑直來到了劉備軍馬的前面。看到一切如常的形態,感覺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心願走,便暗暗的高興,不再像原先那麼深深的擔憂了。進入到營帳之下,看見玄德與龐統正坐著好像在閒談什麼。二將致禮,道:“聽說皇叔遠遠的要回荊州,我們特地準備了一些微薄之禮送給皇叔,不成敬意,望皇叔笑納。”接著便給玄德敬酒。
玄德還禮,道:“兩位將軍把守關口,實屬不易,應當先飲此桮。”兩位將領一飲而盡。
玄德亦飲畢,道:“我有件機密之事要與兩位將軍商量,須令閒人暫時退避。”於是將楊、高二人所帶來的兩百多名軍士全部趕出了中軍。
這時,楊懷和高沛幾乎同時感覺不對勁了,他們想喝令中止兩百名軍士的退避,然而為時已晚。只見劉備完全變成了另一副面孔,面帶兇狠之氣地喝道:“左右與我拿下二賊!”
帳後的劉封、關平應聲而出,直向楊懷、高沛撲去。楊懷、高沛出於逃命的本能似的,急忙向營門處出奔,可劉封、關平躍步而上,每人抓住了一個,其餘的人急忙湧上來,將楊懷、高沛兩個按倒在地上。
劉備呵斥楊、高二人道:“我與你們的主公是同宗族的兄弟,你們兩人為什麼一同謀劃,離間我們之間的親情?”
龐統對近旁的人道:“搜!”
於是左右的人從楊懷、高沛身上各搜出了一把鋒利的尖刀。龐統便喝令道:“斬!”
玄德連忙道:“慢!這……”臉上顯出了猶豫不決的神情。
龐統道:“你們兩人本意是想殺害我主的,實屬罪不容誅。”劉備默不作聲了,算是默許了龐統下令。於是龐統又一聲道:“斬!”
刀斧手立馬將楊懷、高沛向營外拖拉。兩人都料定生而無望了,拼命而絕望地罵道:“劉備!偽君子!笑面虎!龐統小兒,醜八怪!鼠輩!……”很快,他們的喊聲停止,他們被砍下了頭顱。
……劉璋大為震驚於劉備殺了楊懷、高沛兩位將領,接受了黃權等人的建議,令劉王貴、泠苞、張任、鄧賢四人率領五萬精兵,連夜前往雒城把守,以扼住咽喉之地,確保成都的安全。
四人到得雒縣,幾乎馬不停蹄,就調集人馬,分組隊伍,迅速把守住各處隘口。
劉王貴心裡仍有些不踏實似的,道:“雒城是成都的門戶,也是成都的屏障,一旦丟失雒城,成都就難保了。我們四個人好好地協商一下,由兩個人守城,兩個人到雒城的前面去,依山傍險,紮下兩個營寨,構成掎角之勢,而兩處營寨跟雒城之間,也形成分兵夾擊之勢,不讓賊兵靠近雒城,這樣會更穩妥些。”
劉王貴話音一落,泠苞、鄧賢就說:“我們兩個願意前去安營紮寨。”
劉王貴欣然應允,分兵兩萬與泠苞、鄧賢前往雒城前六十里紮寨,而他本人及張任則堅守著雒城。
泠苞、鄧賢二將率領著兩萬人馬,冒著濛濛細雨,向雒城之遠郊挺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