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
……馬騰率領西涼人馬漸漸向許昌城靠近。接近城池時，只見前面一簇紅旗，都打著丞相的旗號。馬騰一看，認定“曹操來了”！於是拍馬向前，尋曹操而刺殺。正在前進的過程中，忽然聽到一聲砲響，紅旗分開處，對方一將當先，看上去像是曹洪，同時弓弩一齊射過來。馬騰見勢不好，急忙撥馬回撤。沒走幾步，兩邊喊殺聲潮起，敵軍將士夾擊而來，身後又有兵馬衝殺而至，截斷了西涼軍馬的隊伍，將馬騰、馬休、馬鐵父子三人圍困在垓心。馬騰自知陷入了困境，奮力衝殺，想殺出一條血路。正在這時，他身旁的馬鐵身中數箭，倒地身死，只剩下馬休和他一道，左衝右突，試圖脫身。然而被曹軍像巨蟒般死死纏住，脫身不得，隨即兩人都受傷幾處，坐下之馬都被箭射倒。父子兩人都因帶重傷而被捉拿。
曹操令人將馬騰、馬休父子及黃奎一同綁至他的面前。黃奎認為曹操沒拿著什麼證據，仍想僥倖過關，大喊道：“我沒有罪，我沒有罪呀！”曹操哼一聲，道：“等一下！”
曹操即刻喚苗澤前來對證，黃奎臉色煞白，一時啞口無言。
曹操憤怒地下令道：“拉出去！全部，斬！”馬休和黃奎抖抖索索著啞口無聲地迎接死亡，而馬騰卻一邊被拉著一邊大喊道：“曹操逆賊！將來不得好死！千古留賊名！我不能為國殺賊，這是天意，天意啊！曹操逆賊！……”因為馬騰叫喊得最厲害，所以刀斧手首先砍掉了他的頭顱，接著砍掉了黃奎和馬休。
黃奎小妾李春香的情人苗澤，因向曹操舉報黃奎、馬騰的陰謀而立了一功。苗澤前往拜見曹操，道：“小人不願立功受獎，但願丞相將黃奎小妾李春香賜給小人為妻，小人不勝感激，千恩萬謝！”曹操聽罷，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同時哼了一聲，道：“原來你是為了從黃奎身邊奪來一個女人的呀。為了這個女人，你害了你姐夫一家。你好仁厚好義道啊！”——曹操一向瞧不起不忠誠之人，倒不是痛恨有人對別人不忠誠，而是極為警惕別人對自己不忠誠。既然有人對別人不忠誠，那何以能保證此人今後對自己忠誠呢？
於是曹操下令將苗澤捆綁、關押了起來，在第二天，和早已抓來的李春香及黃奎一家老小一起，全部處死在街市上。看客們挨挨擠擠，黑壓壓一大片，多得無法統計。處死之前，苗澤和李春香並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相互看著，眼淚滾滾。
……話說曹操的傳令官牛堅，在早飯還沒有吃完的時候就接到了軍令，叫他送一封信到西涼太守韓遂處。於是他三口兩口的加速啃完了手上的饅頭，抹了抹嘴，就到了丞相的官廨當面接受丞相的指令。曹操對他道：“這封信你要當面交給西涼太守韓遂，不得有誤。”他答應了一聲“是。請丞相放心”，就將那書信藏在貼身的衣袋裡，又在衣裳外面按了兩下，而後到馬廄裡牽了馬，很快便上路了。
他騎在馬上走過了十來裡，心中就產生了一種擺脫了束縛之後的輕鬆自由感。因為到了這裡，不是上司所能直接管轄的了。跑得快一些，慢一些，都不甚要緊。——因為丞相併沒有限定一定要在什麼時辰之前送到。只要大致上在應該到達的時間範圍內送到，就不能說不正常，也沒人能說有什麼不妥當。他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也許人生來就是如此，也許因為他還年輕，脫離了中老年人的管制的視線，便輕鬆自在起來。
雖然沒有精確的統計，但他以為自己已經走過七八十里了。這時，他忽然產生了要撒尿的感覺，但離前後的驛站仍有相當的距離。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他決定下馬小解，稍稍休息一下。於是他下了馬，把韁繩緊扣在道旁的一棵大樹上，自己習慣性地用眼睛瞟瞟附近有沒有人。儘量不在人的面前撒尿，這也許是人類和其它家禽家畜的區別。他如果不瞟，也許就褪下衣服解決問題了，可他卻把左右遠近都掃視了一下。這一掃視，卻使他不得不暫時中止了小解的動作：因為在他右前方的不遠處，有兩個人沿著山路正在向他這邊走來。如果走來的是兩個老頭兒，他說不定稍稍偏轉一下身子繼續進行，可走來的卻是兩個女子，走在前面的看上去是一個非常年青的姑娘。他這個年青的小夥子在年青的女郎面前撒尿，這畢竟有些羞澀，因為畢竟他不是狗類。
於是他就假裝看樹木花草，讓兩個女的走過去之後再小解。但是，也許是一種天然的力量，促使他又向那兩名女子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恰逢那兩名女子也朝他看。這回他可看清楚了：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少女，而她身後是一名中年婦女。她們很可能是母女倆。正在他朝她們看時，她們也正朝他看。那姑娘朝他看時，羞澀的面露一個微笑。就這一微笑，在這名年青傳令官的身心裡，引起了一場閃光與燦爛的呈現。就這一笑，更換了這名青年內心的一切圖景。他沒有忍得住，他又多看了一眼，而他發現，姑娘也多看了他一眼，她又嫵媚而羞澀地笑了。
內心的激盪卻沒能改變他和兩名女子的行動。那一對母女仍然沿著她們應走的道路走過去。而他卻痴呆呆地站在那兒既假裝看自然風景，更注意看著她們朝哪兒走。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看清楚了，她們分明是向那山腰處走的。那山腰處看上去只有一戶人家。對，她們就是向那戶人家走去的。原來那裡就是她們的家。年青傳令官定定的站在這裡。看她們是不是能再從那屋子裡出來。可是沒有，她們進屋後再也沒有出來。那裡一定就是她們的家。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才從夢中醒來一般。他記起了他的使命。於是他在確定了沒有行人之後，他小解了一下，然後跨上馬，又向著西涼的方向前進了。
他的後半路程跑得非常快，在到達西涼城面見韓遂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呢。他致了禮，把書信呈遞上去。按照軍紀，通常情況下，書信的內容他是不知道的。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他呈上書信之後，想看看韓遂在閱覽書信時的表情的，然而沒有能夠。韓遂接過書信之後還沒有拆開，即派人將他領走到館舎裡休息。
到了館舎，吃過晚飯，他成了個沒事兒的閒人。他在館舎的附近走了走，看了幾眼晚景，回來後又跟館舎的招待員閒聊了幾句家常，而後便洗漱了一下就寢了。就寢之後，他過來時那路上遇到的那名姑娘的影像卻浮現在了他的眼前。她的影像竟牽住了他的心魂了。他想了很久很久。然後又想到：回頭時，我不如再到那裡看看，或乾脆到她家去要水喝，也許，也許還能再看見她。
第二天早上，傳令官牛堅在館舎吃完早飯後，就去了一趟茅廁。內急解決後，整理好衣服準備去向韓遂告辭後返回許昌向丞相覆命。至於以後有什麼仍需要聯絡的，他可以再來，或丞相命別人來，或這裡派人到許昌去。總之，他這一回的使命應該算是完成了。
他整理好衣服剛走出茅廁的竹笆門，他就被從門兩邊上來的人逼住了膀子，接著又過來了幾個人用繩子捆他。他驚訝而不服氣地道：“我是許昌過來的使者！韓大人的客人！你們是不是強人？我有一點銀子可以給你們，你們不要害我性命！你們害我性命，韓大人也饒不了你們！”
其中一個道：“你廢什麼話！我們就是奉韓大人之命來取你首級的！”
牛堅：“你們這衣服……你們不是韓大人派來的！”
又一個道：“怕打草驚蛇，韓大人命我們穿的便衣……”
牛堅：“我不信！……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牛堅不信也得信。他被拖拉到郊外的一座山坡上，他所喊的“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的規則或準則的底線，成了被即將屠宰豬羊無助的哀叫。他的被砍下的頭顱很快被刀斧手提去向韓遂覆命了。
差不多在他的頭顱被砍下的同時，他的靈魂脫離開他的軀體，向許昌的方向飄移而去。大約只飄移了二三十里，他的靈魂就跌落到一處山凹裡，幾天之後才漸漸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想起了自己被害前後的情況。他想：韓遂是一定要跟丞相決戰了，否則，他是不會斬殺我這個使者的。他感到，到現在，丞相一定知道他已經被殺了，已經沒有了他託夢給丞相覆命的必要了。他呆呆地坐在山坡上，看那風吹草木的漂亮的浪濤，忽而想起了他去西涼時在道路旁所遇到的陌生女孩。當時她走在她母親的前面，一隻手挎著一隻竹籃，籃子裡大約是採來的藥苗，青滴滴的。他想起了她兩次對他嫵媚的微笑，那微笑是一種永恆的美好和燦爛。到這時，他已經忍不住要再去見她了。
他到閻王府告了假，說是想回丞相府一趟。閻王府的公人對他說：“限三日，包括來回。三日之內你還得回到這裡來，府裡要統一佈置各大小鬼魂的勞役。”他連連答應“是是”，他只要能有機會再見見那女孩，他幾乎什麼條件都能答應。
當晚，牛堅魂趁著星光，頂著涼颼颼的風，快速地向女孩家的方向飛移而去。到三更天的時候才到達了那山腰女孩的家。可是門外有鬼魂把守著，他根本無法靠近女孩的家門，他只能隱蔽於近旁的樹林中等待白天女孩自己走出來。他到草木林裡吸取了一些草木之氣和天地間的元氣，然後就在那附近徜徉著，等待女孩的出現。
可是，等待了一整天，那屋子裡不曾有一個人影兒出來。直到第二天午後，有一個女的挎著籃子拿著鏟子出現了，然而他一看，不是那姑娘，是那姑娘的母親。那姑娘的母親到山間挖了一些野菜什麼的，過了一個時辰就回家了，並且很快緊閉了大門。這時候的牛堅魂才真正嚐到了焦急和失望的滋味。他想：只剩下最後半個白天了，明天午後就得返回了，否則，閻王府懲罰下來，一定是不好受的。在這最後的一夜，他只打了個盹兒，等待著姑娘白天的出現。可是，時間像凝結了似的，緩慢透了。他想：糟了，女孩一定不會出現了。他該考慮吸取些草木之氣走回頭路了。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屋子的大門突然被開啟，那女孩出來了！仍然是手挎著籃子，向門前的山路上走來。牛堅魂簡直激動得心要跳出嗓子眼。她真是天仙一般的漂亮啊。他看著她走。她走到他幾天前站立拴馬的地方，深情地望著。牛堅魂興奮地想：“她一定記起我了，她在想我，她眼睛盯著我站立的地方在看呢。”他多麼的想上前搭訕，跟她說話，然而，陰陽相隔，他做不到啊。他喜悅之後心裡又難受極了。
牛堅魂看著姑娘採摘草藥。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靈巧美妙無比。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她採摘了一籃子，開始向家的方向走。在回家走到牛堅生前站立的地方時，姑娘站著呆望了一會兒，她思念牛堅是必定無疑的了。然而他們已經陰陽相隔。他們還要經過多少年歲才能重新回到同一時空，才能牽手呢喃在一起呢？
後人之後人有幾個句子道這時牛堅魂的心情，倒也不能算一點不恰當：
陌生女孩啊我盼你來
盼望和你一起劈柴、種蔬菜
我們糧食豐足
我們一起去看青山和大海
我們一起感受春暖花開
我們一起懷抱我們的小孩
我們一起歌唱寫出詩篇美麗像雲彩……
……話說韓遂斬殺了曹操的來使牛堅之後，點手下八部軍馬——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由自己親自率領，並會同馬超麾下的龐德、馬岱等人，共聚二十萬大軍，殺氣騰騰地向長安奔湧而來。長安郡守鍾繇，一面派人飛速報告曹操，一面率軍迎敵，在城外近二十里處排兵佈下了陣勢。由馬岱率領的一萬五千餘人的先鋒部隊首先浩浩蕩蕩漫山遍野的卷蓋過來，鍾繇略有些心虛，但仍然出馬立於陣前。馬岱喊道：“要得爽快，還不趕快下馬受降！”鍾繇應道：“我答應，我手上的刀槍能答應嗎？”馬岱大怒，揮舞著一口大刀，徑直向鍾繇衝殺過來。鍾繇舉槍應對，只一兩合，便感到力不從心。於是急忙回撤。好在奔馬速度較快，馬岱沒能追趕得上，鍾繇便跑進城門之內了。
這時，馬超、韓遂所率領的大軍蜂擁而至城池之邊，便迅速部署，擴充套件，將長安城包圍了起來。鍾繇以城樓作為指揮所，命令城內各部人馬堅守城池。傳令兵往來不斷，將士們輪番把守。一連十天，馬超、韓遂攻城不下，不免有些心急意煩。
龐德進言道：“久攻不克，難免影響將士們計程車氣。我有一計，不知二將軍以為如何？”
馬超、韓遂道：“請快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