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士兵張二雖然身上有幾處燒得生疼，還有的地方被燒得紅腫，但還算幸運地躲過了一劫。有多人被燒埋在屋子裡或草堆中。還有的人在衝出煙火的過程中，被人馬所踐踏，有的被踩死，有的被踩成重傷。
就在沒有受傷或輕傷者剛剛衝出城門時，背後的兩邊喊聲大起，從兩邊同時出現的劉備、諸葛孔明計程車兵如兇猛的野獸般猛撲過來，曹操士兵的腦袋裡只有一個“逃”字，不曾有人停下來或迎上去跟敵兵拼殺，儘管隊伍的後面及旁側被敵人搠倒下去的人不少。奔走了一會兒，眾人都是精疲力竭的了，有人心裡想“總算安全了吧，再跑一會兒可以歇息了”，但兩邊又是人聲大起，又是劉備、諸葛軍從兩邊衝殺上來，像群狼或群獅似的，於是眾人求生的本能又一次被激發了出來，拼死力逃跑……士兵張二跑得快要斷氣似的，嗓子裡簡直要噴出血來。
到四更天的時候，好不容易擺脫了追兵，人馬也實在是疲敝到極點了。這時候，藉著月光，人們彼此看見，有人臉上一半基本正常，一半被燒得黑黑的，還有人頭髮幾乎全燒光了，也有人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的，甚至遮不住下半身敏感部位了，另也有人上身的衣服燒掉了，而褲子還系在腰間。
雖然疲憊到極點，但口渴得卻極為難受。於是大家便到白河邊上去飲水。有人把頭埋在水上拼命用嘴喝，也有人用雙手捧水喝，還有人似乎特別講究似的，還先用手撥開水上的浮游物，然後才雙手掬水喝。馬也太渴了，於是騎兵們便把馬拉到水邊來飲水，以解救戰馬們生存的艱難和苦痛。
正在大家聲音嘈雜地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忽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音，接近那種山洪暴發的聲音。一瞬間，夜色中只見滔天的水浪拍過來，沒有來得及幾眨眼，震懾、恐怖和無情的巨浪就猛拍過來，好多人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被大浪滾卷而去。士兵張二就是被巨浪捲走的，之後再也不曾有人見到活著的他。據說後來在下游的亂七八糟的死屍裡有他的屍體。
……話說襄陽城守門將軍李立樹，字樑棟，清晨剛接班值守城門不久，就聽到瞭望計程車兵報告說，有大批的人馬向城門這邊靠近而來。李立樹令士兵繼續觀察，自己也登上城樓觀望，果真望見大量的人馬向城門這邊走近。他令傳令兵趕快報告主公劉琮。一會兒，劉琮便矯捷輕快地登上了城樓的最高階。仔細觀望，好像是劉備的隊伍。
一會兒，只見劉備騎在馬上仰著頭高聲喊道：“劉琮賢侄！我們想解救老百姓放他們進城的，我們沒有其他歹念，請趕快開啟城門吧！”
劉琮一聽，百分之百的確定是劉備了，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為好。如果放進來，怕後果難料，如果不放進來，又會得一個拒皇叔於門外的名聲，同樣也是後果難料。於是一時愣住了。
這時，蔡瑁、張允快步徑直地爬到樓頂上，其他話沒說，而是對兵士們吼道：“你們還呆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射擊！都傻了？”於是箭鏃紛紛向樓下飛刺而去，如急雨一般，樓下士兵多人受傷或死去。好多衰朽或柔弱的百姓看到這情景，不禁絕望般地哭喊了起來。
與此同時，城樓上的人看見城內樓下大量的人群向城樓上奔湧上來。聽到吼聲後人們才知道領頭的是魏延。只聽魏延吼叫道：“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皇叔仁愛之人，為救老百姓而來相投，為什麼把劉皇叔拒之城門外？”
魏延率領衝上來計程車兵們向守門將士們砍來。他本人身先士卒，衝過來狠砍了李立樹幾刀，李立樹血肉淋漓地倒了下去。
守門將領李立樹的靈魂離開了他的軀體，飄移到城樓之下，而後又向襄陽郊外的山林飄移而去，最後跌落到一處山凹裡。幾天之後，他漸漸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斜躺在一塊山石旁，想：“這是多麼的可悲啊。人活在世上有時候就是那麼的可悲和艱難。我小小的一個裨將，就是受人指使聽人使喚的命。我左也難，右也難。主公不做聲，我只能趴在那兒看著；蔡瑁、張允下令叫射箭，我們就只能射箭；而半腰裡竟殺出一個魏延來，竟向守城門的將士們下如此的毒手，讓我們成了刀下鬼，這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嗎？”
李立樹魂呆想了一會兒，覺得肚子太餓了，渾身乏力。他扶住身旁的石頭努力站起了身，而後漸漸向山凹之外蹣跚著走去。他努力吸取著草木之氣和天地間的元氣，漸漸的增強了一些體力。他想：“我要儘快見主公去，主公在陰司裡對最近發生的一切怕仍然茫然不知吧？”
李立樹魂到閻王府告了假，然後向襄陽城東的方向而去。他在當天的夜間才找到了主公劉表在陰司裡的住處。
李立樹魂想：“我生前僅僅是個小小的守門裨將，如果我不說出自己的姓名，主公怕已經記不得我了。”於是他除了向傳話的小鬼說出自己的姓名之外，在獲准入內面見主公之後，又一次地向主公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他向劉表魂拜了一拜。
劉表魂：“李將軍快快請起吧。——說說看，我離世之後，後來到底發生了哪些情況。我空閒多著呢，你說得越詳盡，越好。”
李立樹魂清了清嗓子，慢慢向主公回報他所知道的一切。當他說到“劉皇叔被拒之城門外，劉皇叔的隊伍被城樓上的弓箭射死射傷了好多，魏延又突然率領人馬過來殺死了守門將士”的時候，劉表魂“唉”的一聲長嘆，暈了過去。
劉表魂一聲長嘆暈了過去之後，伺候他的幾個小鬼魂連忙搖晃他，拍他的胸部，掐他的人中穴，灌給他開水，七手八腳地忙乎了好一陣，劉表魂才甦醒過來。後來又跟李立樹魂談說了一通，唏噓慨嘆命運之不佳，霸業之不成。在此就不再贅述了。
……話說劉琮剛吃完早餐，在官廨裡看一冊兵書。忽然衛兵報告說蔡瑁、張允已經從樊城回來求見。蔡瑁、張允入見，還沒有開口說話，劉琮就從他們的神情和臉色上看出不是什麼壞訊息。
施禮完畢，蔡瑁開言道：“曹操已經答應我們上奏保證將軍您永鎮荊州襄陽！——在此之先，已任命某為鎮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公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
劉琮很是高興，只是在內心對曹操關於蔡、張二人的任命約略飄過一絲不樂的浮雲。
第二天，劉琮與母親蔡夫人，親自渡江拜迎曹操，曹操面帶笑容好言撫慰，率隨軍將士們進發屯駐到襄陽城外。曹操又任命了一批地方官員：如任命蒯越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為關內侯等。而任命劉琮為青州刺史。
劉琮一聽，大為一驚：這與先前之所謂“永鎮荊州襄陽”相去太遠了！簡直髮配到東北海邊了啊！他趴伏到地上稟告道：“丞相：琮不願意為官，琮萬望能住守父母之鄉土。”
曹操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了，道：“青州靠近帝都，讓你隨朝為官，免得在荊州襄陽一帶有人圖謀害你。”可劉琮仍是覺得去青州像是進地獄一般，又一次地懇請曹操讓他留在荊襄一帶。曹操板著臉道：“休得再胡纏了，明日就起程吧。”
劉琮深深感到寄人籬下的滋味了，深深感到叫別人服從自己與自己必須服從別人的天壤之別。他唉聲嘆氣，直到後半夜才勉強淺睡了兩次。天亮之後，勉強吃過一點早餐，便和母親蔡夫人坐上了馬車，沉重而顛簸著向青州的方向行進。同行者只有舊將王威及很少的十幾個人。
人馬和車輛似乎都情緒低落地行走了半天，於是人馬都停下來補充食物便稍作休息。劉琮吃了一隻饅頭，飲了點水，稍稍悠閒地看了幾看天地和道路，又看了幾眼母親。母親也吃得很少。劉琮忽而覺得自己不應當顯得特別憂傷，因為自己過分憂傷了會影響母親的情緒，這也是一種不孝。於是他努力面露出幾絲微笑，跟王威將軍商量什麼時候動身繼續趕路。王威將軍說“聽您的，您叫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於是他微笑著說“我聽母親的”。
正較為輕鬆地說了幾句話，忽然聽到嘚嘚嘚、嘚嘚嘚的馬蹄聲。他們轉過臉一瞧，一隊人馬正從剛剛來時的道路上奔跑而來。等他們再跑近了一些，看出為首的人是于禁。
一到這裡，于禁的隊伍就把他們前後攔住。于禁兇狠著臉，對劉琮道：“我奉丞相之命，來送你們母子倆回家！可爽快點納下你們的首級！”
一聽這話，蔡夫人哇的一聲抱住兒子大哭起來，這樣的哭聲似乎一下子連兵士們都猶豫了起來。于禁喝道：“還不趕快下手！”正在這時，王威蹦了出來，向最靠近母子計程車兵一刀砍了下去。其他計程車兵立馬砍倒了他，接著一刀削去了劉琮的頭顱，瞬間蔡夫人的頭顱也落了地，滾出了老遠。……
……話說曹操有兩把寶劍，一把叫“倚天”，一把叫“青釭”。原先，曹操自佩“倚天”，另一把叫一名衛兵佩著。後來，那名士兵患了腿疾，以致於疼痛不堪，走路都不太利索了，自然失去了戰鬥能力。夏侯惇就請示曹操說：“主公，那把‘青釭’寶劍不如就令我的一名族弟名曰夏侯恩的揹著吧，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主公儘管放心。”夏侯惇是曹操的心腹將領，夏侯惇如此說，曹操非常高興且十分信賴。於是就令夏侯恩跟隨曹操，身佩著那把叫“青釭”的寶劍。
夏侯惇對曹操是十分忠誠的，然而夏侯惇的族弟夏侯恩對曹操也就十分忠誠嗎？未必。人心隔肚皮，有時候還就猜不透誰是誰，誰的內心是什麼心思。
當然，也不能說夏侯恩對曹操不忠誠，只是夏侯恩的私心比其族兄要強得多。夏侯恩在總體上對曹操保持忠誠之外，有時候瞞著曹操幹一些私活兒：他利用手中掌握的曹操“青釭”寶劍的鋒利和權威，威脅、逼迫了一些人，使別人“敬貢”了自己好多金銀財寶。有時甚至利用旬休日直接去搶奪別人的財物。甚至，他和他的一些“老鐵”們，在戰場上死者的身上也搜尋過財物。
因為仗著曹操的威勢，因為身背寶劍的榮耀和英武，又因為一幫哥兒們的阿諛和擁戴，夏侯恩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自己有幾斤幾兩了。他為了逞能和私利，沒有請示曹操，就帶著十數騎人馬追趕劉備，看情況隨時打劫人家的財物。他領先，其他小士卒跟著，一路耀武揚威，儼然成了天下第一強大的力量，誰也惹不起。
嘚嘚嘚，嘚嘚嘚，夏侯恩威武地前進著。忽然發現斜對面有一名將領衝他而來。他沒有來得及多想，就用自己的寶劍跟來人搏戰。只一個回合，他便失去了知覺，他被砍落下馬，“青釭”寶劍瞬間就被那將軍奪走了。
夏侯恩魂離開了他的軀體，向山野深處的草木林飄移而去，然後在一處山洞旁跌落下來。幾天之後，他漸漸恢復了一些記憶和神志，才得知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他把自己被砍殺的前後情況細細回憶了一遍。想：“那是敵兵的哪個將軍呢？我沒有來得及反應就飛過來了，那一回合簡直力大無比，沒法招架。……不得了！‘青釭’寶劍呢？青釭寶劍也被奪走了！我真該死，該死十次啊！族兄和丞相，我做了鬼了也不會饒恕我的罪啊！唉——！”
後人有詩慨嘆這件事道：
威武一時夏侯恩
身佩青釭任馳騁
劫掠金銀心不足
勸君莫做此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