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王升魂對典韋魂所說的曹操長子曹昂被亂箭射死的話,著實使典韋魂嚇了一跳。接著王升魂便把曹昂將戰馬讓給父親使父親逃脫的情況簡要講述了一遍,又讓典韋魂感慨了一番。典韋魂道:“這麼說來,曹昂也算作是一個大孝子呀。”
王升魂道:“曹大將軍對將軍您真是太愛惜太器重太信任了,您在曹大將軍心裡的份量已遠遠勝過他的長子曹昂了,當然更勝過他的侄子安民。安民在曹昂之先就戰死了。”
典韋魂:“哦,太傷痛了啊。——何以見得我的份量超過曹昂呢?不至於此吧?”
王升魂:“我聽得其他魂親口告訴我的:曹大將軍設祭追念將軍您的時候,親自哭著祭奠。親口對各位將領道:‘我折去了長子,失去了愛侄,都沒有什麼深痛,可是我折去了典韋將軍,使我悲痛不已呀!我忍不住為典韋將軍而嚎哭流淚啊!’眾將領都深深的感動、悲嘆。”
典韋魂:“曹大將軍祭奠我的事,我在其後幾天才知道。……這麼說來,我雖為曹大將軍而戰死,然而我還是覺得愧對於他的大恩大德。”
……卻說曹操還軍於許都,生活稍稍平靜了幾天,睡覺也較前幾日安穩了一些。一天深夜,他忽然夢見了自己的長子曹昂。或者說,是曹昂魂深夜歸來託夢於父親了。其時曹昂魂跪在父親的床前道:“父親請受孩兒一拜!……孩兒戰死疆場,不能孝敬父親了,望父親恕孩兒不孝之罪。”
睡夢中的曹操道:“孩兒將戰馬讓與為父的,使父親得以脫身,此乃孩兒的大孝啊。如果不是孩兒將戰馬讓與我,孩兒怎能遭如此之禍?所以,是為父的虧欠了孩兒啊。為父的真痛殺了也。”
曹昂魂:“父親也不必痛心,來世孩兒仍做父親的孩兒,孝敬父親。”
夢中的曹操:“有孩兒如此的話,為父的真太感激不盡了。——哦,孩兒啊,父親忽然想起來了,有兩句話,我需要在孩兒的面前解釋一下。就是,我在眾將領面前說過的,‘我折了長子,愛侄,都沒什麼深深的痛惜;我唯獨為典韋將軍嚎哭流淚啊’,我在眾官面前,我只能這麼說啊。這樣說了,可向眾人表明我祭奠典韋將軍的一顆真心,也可以贏得眾將領之心啦。我家族的大業還遠沒有完成,即便完成了,開始鎮守江山,也還是需要籠絡人心,尤其是有用之人的心啦。孩兒明白我的意思嗎?”
曹昂魂:“孩兒明白了。即便是曹家奪得了全部的江山,也還是需要籠絡人心的,並不全是大棒對待臣民。”
夢中的曹操:“這就對了,不能全用大棒。要恩威並施的。——這話只能在我們父子之間悄悄地談說,絕不能讓外人聽到一絲一毫啊。”
曹昂魂:“孩兒明白。”說完,曹昂魂便磕拜告辭,緩緩退走了。
這時,曹操也醒了,他仍記得他夢中之話的意思。他坐起身,點亮燈燭,看了看整個室內,確定不曾有人聽到他的夢話,方才覺得心安。
……話說在淮南通往徐州的大道上,走著兩騎人馬,一個是袁術部將韓胤,一個是韓胤的從人。從人的馬背上馱著兩個大袋子,裡面皆金銀珍寶。袋子上都扣著大紅絲帶子,表示喜慶。主人也好,從人也罷,馬鞍上都繫著紅緞子,迎風飄展著。兩人一會兒快速前進,一會兒放緩腳步,並馬前行,談笑風生,洋溢著喜悅之情。
這是他們第二次由淮南前往徐州。第一次:韓胤的主公袁術忽然傳令韓胤入廨,韓胤應召前去。一邊走,一邊心裡不免打鼓:“主公召我,到底是什麼事情呢?”到得廳內,袁術微笑著相迎,並把他請進密室,紀靈已經在密室之內坐著了。這時,他心裡更加琢磨不透:到底是命我幹什麼事兒呢,還這樣神秘兮兮似的。坐定之後,由紀靈代袁術說道:“今天,請您來,主公是想讓您做一件好事兒呢。”
韓胤眨巴著眼睛望著紀靈:“不知主公和紀兄命小人做何事啊?”
紀靈道:“主公家公子的好事啊。——我們聽說,且都瞭解了情況,呂布與妻子嚴氏生養的一個女兒,已經到了插笄之年了。主公聽說你跟人家做大媒,很熱情細心周到的,且說辭又好,已經有好幾樁大媒成功了。”
韓胤喜滋滋地道:“這倒也是。我已經說成了好幾對兒了,婚後都是生養的男孩兒……”
紀靈道:“所以主公想請您去做這一件好事兒。”
韓胤:“我很高興地前往。謝謝主公和紀將軍!——我什麼時候去呢?”
袁術:“今天就去。我們都請人看了日子了。今天去很合適的。”
於是韓胤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一聲“行”,就安排了一個隨從,帶了些禮物,輕輕鬆鬆地到了徐州面見了呂布。呂布跟他的妻子嚴氏暗裡商量了一會兒之後,就請人走出來回話,答應了這門親事。韓胤跟隨員被款待了一頓酒肉飯自不必多說了。
而今天,他們是第二趟由淮南前往徐州的。這一趟跟上一趟有所不同的是,上一趟還隱隱的擔憂事情不成,白跑一趟,而這一次是在事情已經成功基礎上的進一步完善,可以說是錦上添花,只是旅行一項手續,走一個簡單的過程而已。他們把這些聘禮送到,然後享受一頓酒肉,抑或再住一兩宿,吃吃喝喝玩玩,再回來覆命,即大功告成。——難怪天下有人很樂意當月下老人。
現在,他們已經把聘禮送至呂布家中了,呂布夫婦也安排了盛宴款待了他倆。他倆酒足飯飽,正悠悠然地前往館驛休息呢。他們繫好了馬匹,進入房間呼呼睡了一覺。而後起身到徐州大街上晃悠了一通。韓胤的隨員問道:“韓將軍,我們所介紹的呂布的女兒是他第幾個女兒啊?呂布共有幾個女兒?他有兒子嗎?”
韓胤一聽,哈哈大笑道:“你這傢伙,只顧跟在我後頭喝酒吃肉,連這些都不知道?”
隨員撓撓頭,似乎感覺有些歉意,道:“不知道。反正一切都是您將軍做主的。我要曉得這些幹什麼。我只要幫您搬放好禮物,而後喝酒吃肉就行了。”
韓胤笑著告訴隨員:“我們所介紹的是呂布跟嚴氏所生的女兒。這也是呂布唯一的女兒。呂布沒有兒子。他後來所娶的曹氏不曾有得生養。他的妾貂蟬,人長得很漂亮,天仙似的,但也不曾有得生養。知道了嗎?”
隨員:“知道了,韓將軍。這麼一來,這些我都曉得了,我就不能算是白吃白喝了吧,韓將軍?”
韓胤又呵呵一笑:“你傢伙真好運氣。”
當晚韓胤和隨員一道又在館驛裡吃肉喝酒。但其隨員並沒有上一頓吃喝得那麼多。韓胤道:“你怎麼吃得不多的啊?怕我讓你付銀子不成?”
隨員笑道:“韓將軍可曾聽過俗話說的,只有窮人,沒有窮肚子的。我再窮,再餓,哪裡吃得消頓頓大肉大碗酒啊?——銀子沒得事,今天就算小人請將軍的,由小人來付,好不。”
韓胤:“你的銀子今天先省下來,等回到淮南向主公覆命後,我們什麼時候找個旬休日,你好好地請我喝一回,可不能捨不得啊。”
隨員:“將軍哪裡話,如果小人捨不得請將軍,可任由將軍打罵,責罰,小人不敢哼一聲。”
韓胤:“打罵倒不必了。只是到時候請你別當縮頭烏龜!”
主僕二人說說笑笑。因為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倒也沒有過分講究等級尊卑,直吃到二更天后方才上床就寢。第二天早晨兩人剛起身,準備用過餐後即回淮南向主公袁術覆命。
忽然幾聲門響,館驛夥計說“有人來拜見”。韓胤隨員開啟門,原來是陳宮將軍來見韓胤將軍。兩位將軍施禮完畢,就房間內坐下。陳宮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先打量房間內有沒有其他的人,又朝房間的門口望了幾望。韓胤明白了陳宮的意思,叫隨員先外出逛逛,等他跟陳宮說完話之後再進來。
陳宮向韓胤面前靠了靠,聲音低低地說道:“袁公與奉先結親,然後去取劉玄德的首級,這主意是誰出的呀?”
低低的一句話,簡直震耳欲聾,使韓胤吃了一大驚,臉色也變了,心裡噗噗噗的跳得飛快。他努力鎮定著自己。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拜謝道:“這個……請求公臺不要洩露出去啊。”
陳宮輕輕冷笑了一下,道:“這個,我自然不會洩露的,可是怎麼可能有不透風的牆啊。再說,事情拖得久了,怎麼可能不被人識破呢?俗話說,夜長夢多,事情拖久了恐怕要發生變化的呀。”
韓胤憂心忡忡地道:“這麼說來,該怎麼辦呢?——公臺您既然來了,總要給我出個主意呀,指點我一下呀。”
陳宮道:“事不宜遲啊。我現在就去面見奉先,讓他當日就把女兒送過去成親,可行啊?”
韓胤大鬆了一口氣似的,高興地說道:“那該怎麼謝謝您啊!如果這樣的話,袁公也將對您感恩不盡的呀!”
於是陳宮辭別了韓胤,去面見呂布去了。
……第二天,東方霞光初露時,人們忽然聽到鼓樂聲響起,飄飄蕩蕩在城市的上空,蕩起了人們的新奇和喜慶的心情。好像整個城市都被喜氣所籠罩著,輕撫著。寶馬,香車,載著的新人,韓胤,加之送親的宋憲,魏續……組成了一支歡喜的隊伍,向城外而去。
走出城外不多遠,韓胤的從人輕聲的對韓胤道:“真想不到,今天我們就將袁公的兒媳給帶到家了,袁公恐怕連做夢都想不到有這樣的美事兒……”
韓胤生怕送親的宋憲、魏續等人因聽不清他倆的談話而不樂意或新生疑竇,所以索性放開嗓子講高了一些,以表明他跟隨員的談話是喜慶的,光明正大的。所以他抬高嗓門道:“是啊是啊,我也料不到今天能把新人帶到袁公府的。”
宋憲、魏續也道:“我們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門,傳令說,叫我們起早送新娘去……簡直是做夢也做不來這樣的好事兒呢!”
太陽漸漸升高了,雲朵悠悠地漂浮在高空,整個大地逐漸變得溫暖,兩旁的草樹也變得那麼的明媚,溫馨。微風輕拂著人們的臉,樹上的雀兒也在自在的飛來飛去。田間的農人們,送親的隊伍經過時,總是投來好奇和羨慕的眼光。也許他們會想:這不是窮人家送親的隊伍,這一定是一戶富貴之家。
嘚嘚嘚的一陣馬蹄聲響由遠而近,從他們的後面反超到了他們的前面,幾名威武計程車兵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韓胤一看,不由得一驚:原來是呂布派兵攔住了他們。沒等他開口詢問什麼緣由,頭領張遼威風凜凜地對他說道:“我們奉呂大將軍之命將其令愛帶回,其餘人等一律押解至徐州!敢違抗者,斬!”說完,不由分說,將韓胤及隨從瞬間面縛——反綁雙手,只見其面——了起來。送親的隊伍沿原道而返回。
韓胤及隨員至此完全失去了自由。後來袁術又派使臣來催取呂布女兒。來使沒有得到酒肉的款待,而是當即被呂布斬首了。
再後來,韓胤及隨員由繩索捆綁而改成了鐵枷鎖定,被押解到了許都。在許都的街市上,韓胤和他的隨員一同被處死。臨死前,他顯示出了軍人的本色,沒有求饒,沒有流淚,沒有哀嚎。只有他的那名隨員沒有能夠承受得住,仰天大喊大哭道:“天啦!我和韓將軍僅僅是做媒的呀!我們不曾有絲毫的害人之心啊!為什麼落得如此的結局啊!天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