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話說大漢典韋在殺了二十來個人之後,用板凳砸壞了窗戶,從視窗跳了出去,直奔到馬廄,跨上一匹駿馬,便向山中狂奔而去。
張邈得知情況後,立馬派了四五十騎人馬向深山追去。追了老半天,只追回了典韋騎走的那匹馬,而典韋本人卻杳無蹤跡了。追趕的軍士們只得悻悻然返回,向張邈覆命。張邈嘆息一聲,而後安排處理了二十來個人的後事。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春夏秋冬三次輪轉之後,典韋便出現在了曹操的麾下。由夏侯惇引薦,典韋被曹操任命為帳前都尉。
……在華縣、費縣一帶的山路上,迤邐行進著一支六七百人的隊伍。隊伍的前面是約有兩百人的帶槍箭的軍士,隊伍的中間,是參差不齊的顯得散散拉拉的男女老幼,還有百餘輛大小車輛,——包括幾輛轎子——約有一百五十人。隊伍的後半段,又是三百人左右的軍士。這些開路和殿後的軍士們的任務,就是要護送中間的男女老幼安全到達目的地的。
這中段部分一百五十人左右的隊伍,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的人。他們可是大名鼎鼎的曹氏家族人員及其隨從人員。他們由泰山太守應劭擔任負責人。應劭,是曹操專門派來琅琊接取家人的。坐在前面第一輛轎子裡的就是應劭。其次是曹操的父親曹嵩大人,曹嵩大人的愛妾坐在後一輛轎子上。其餘的家族要員如曹嵩之少子即曹操之弟曹德,便坐在其後的車子上。
約五百人的軍士,由都尉張闓擔任指揮官。張闓系徐州太守陶謙的部下。陶謙太守想要結交曹操,已經很久了。——人只要權勢大身份顯貴金錢豐裕,朋友是不會匱乏的。——這次曹操的家族人由琅琊而往兗州,道經徐州,陶謙太守便得到了一個交好曹操的良機。陶謙太守親自出境迎接,行再拜——即拜兩次的大禮,便大設筵席款待了幾天,然後親自送至城外,特派都尉張闓率領五百軍士護送曹氏家族人,可算是熱情有加無微不至的了。
六七百人的隊伍迤邐行進著,是比較從容不迫的。因為不是行軍作戰,到達兗州也沒有具體的期限,因此,這次行進,是遷移,似乎也可以看成是遊歷觀光。如果他們本就是遊牧民族的話,那簡直就是一次浪漫的遊賞了。
因此,他們不緊不慢地逶迤行進著,小青年和小孩子們還不時地被湖光山色和山獸飛鳥們所吸引。美哉,河山,草木,走獸,蟲魚,飛鳥,藍天,白雲。
朵朵白雲的柔美或藍天的壯觀,有時候卻是短暫的。在這夏末秋初的季節裡,有時候天氣仍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眼看著北方烏沉沉的濃雲堆積、鋪展開來,向他們的頭頂鋪壓過來。涼風吹刮起來了,隨即,溼冷冷的雨滴無情地拍打下來。隊伍中的所有人都有些驚慌起來,他們有的朝大樹下面躲藏。但大樹的枝葉僅僅擋住了最初的一些雨滴,而後連續不斷滿天傾瀉的雨點經過濃密的枝葉還是向他們的身上無情地滴落下來。這是一種無法選擇無法躲藏的境地,這是一種只能被動承受的境地。
原先的有些嫌熱的感受,現在變成了溼漉漉的緊緊包裹在身上的冷。他們一個個成了落湯雞了。——只有轎子裡的應劭、曹嵩、曹嵩之妾等很少的幾個人身上的衣服沒有全溼透,因為轎子頂上為他們遮擋了大雨的侵襲。
雨水繼續在潑灑,絲毫沒有減弱或停歇的跡象。冷風的吹刮似乎助長著它的威勢和耐力。眾人的眼光都在搜尋著能夠藏身的地方。
有了!走在隊伍前面的好幾個人幾乎同時發現了一座房屋,再走幾步,又發現了好幾座房舍及高高的院牆,——原來是一所寺院。他們加快步伐朝前走去。這所寺院成了他們的避風港和救助站。
於是眾軍士動手,有的東西置於走廊,馬匹扣於廊柱上,還有些搬進了院內,而珍寶金銀等貴重物品則置於一間房子內以及緊靠門口的場地,由曹嵩派其家人及家丁裡的親信看守。
眾軍士們把衣裳脫下來使勁兒擰出水,但依然是溼冷冷的穿在身上極不舒服。其哀嘆抱怨之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於耳。而張闓卻呆坐在一間屋子裡,凝神思考著:“我們本是黃金義軍的將士,戰事不利,為了討個活路,才萬不得已投靠他陶謙的。自投他以來,似乎仍是低人一等之人,手心手背,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軍糧軍餉,骨子裡也是低人一兩等。……真憋屈窩囊透了。”想著想著,一個計劃的雛形在他腦海裡誕生了。他暗中傳喚來幾個手下人及親信,將自己的所想跟各位商量,並且很快達成了共識,進一步完善了其行動計劃。
深夜三更天的時候,張闓手下的五百名軍士一齊悄悄地出動,當逼近曹氏家族人住宿地點的時候,首先看到曹德提著劍在門外巡視。一句話沒講,三兩箭便飛刺過去射死了曹德。接著眾軍士一擁而上,將曹家人幾乎砍了個精光,唯獨尋不見曹嵩那老傢伙。後來終於在廁所間尋得,曹嵩跟他的一名體態較為豐滿的小妾正蜷縮在廁所裡頭呢。軍士們沒有答應他們的求饒,把他們砍成了幾段。
張闓及手下的五百名軍士將所有較為貴重的東西網羅一空,趁著黎明前的夜色,往深山中而去了。
泰山太守應劭及兩個隨從躲過了張闓軍士的屠刀,保全了性命。
天亮了。五百軍士帶著金銀財寶早已遠離了寺院而到了雲深不知處了吧。應劭眼望著滿院子的屍體和一片狼藉的不值錢的雜物,一股失敗感填滿了他的胸膛,他如何向曹操覆命呢?他心裡只剩了死灰。這時,他忽然想起了袁紹。“投他而去吧。”他又一次地想。
話說徐州沛縣西南三四十里處有一山村,叫劉家垛。其中有一戶人家戶主叫劉殷實。有趣的是,戶主的姓名跟其家境十分的吻合:該人家確實是個“殷實”之家。姓名中所體現出的願望和理想,而在現實中得以實現了,真人生之大幸。求仁得仁,求富得富,乃命運的幸運兒。
不過,理想跟現實比起來,現實仍然有些骨感,仍然不像想像中的那麼豐滿和膏腴。
這戶姓劉的人家,田地廣博而肥沃,生意興隆雖然未必通四海,但也是四通八達的;財源茂盛雖然未必達三江,但也像溪水一般滾滾而來的。但唯一讓一家人感到不足的是,劉殷實一妻一妾,各生了兩個,共四個,全是女胎。但也可以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吧,愛妾第三胎終於生了個男孩了,把個劉殷實簡直樂得合不攏嘴了。
小男孩“滿月”,劉殷實約請來了親朋好友,左右鄰舍。在孩子“滿月”的前一天,劉殷實就令管家和家丁宰殺牛羊雞鴨,購置大量的菜蔬果品及佳釀,為這一天眾多客人的到來作了充分的精神和物質的準備。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管家及家丁們就開始忙忙碌碌起來了。
辰時,客人們陸續到達,用完早餐後,幫忙的幫忙,玩耍的玩耍,賭博的賭博,讀書的讀書,習字的習字,閒聊的閒聊,日子過得高興而自在。
最豐盛的當然莫過於中餐了。縱縱橫橫的擺了十幾席。桮盤碗筷,美酒佳餚,言談划拳,真熱鬧非凡也。人生的福分和歡樂,莫過於此時此刻罷。
但就在此時此刻,本出行在外的劉殷實的小舅子姓張名幹強的,單人單騎從西北方飛速而來,看樣子,看氣色,絕對不是來參加筵席賀喜的,而是氣喘吁吁地急惶惶地道:“不好了!曹操的大軍殺過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兩句警告,有人信以為真,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全然不信,甚至也有人連曹操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於是有人問道:“曹操大軍殺過來,與我們老百姓有何干礙呢?”
張幹強來不及回答別人的提問,而是直接走到他姐夫劉殷實面前,緊急道:“曹操全家老小,包括曹操的父親曹嵩,都被徐州陶謙的部下全殺了,曹操氣瘋了急紅了眼了,不但來殺徐州的軍人,只要他看到的徐州的百姓,一律格殺勿論!他的大軍已經從這條大路殺過來了,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劉殷實還有點不相信似的。他走到自家東邊的高垛子上一瞧:不得了,在數里之外的那山坡上,飛馬賓士,塵土飛揚,大隊的人馬正向這邊衝擊而來,如山洪之滾滾。這一下他是真慌了,連聲喊:“不得了,快過河,過河,上山!”
其場面亂成了一鍋粥,一鍋翻滾迸濺的粥。有人忙著包裹點吃的,收藏點喝的,劉殷實的妻妾忙著到家裡收拾些金銀珍寶,還有人趕緊去河邊準備渡船。劉殷實的小妾才生養了一個月,精神體質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沒辦法,只能快速地轉移,還需要特別保護好剛滿月的兒子。
不一會兒,第一次擺渡即將開始了,劉殷實及其妻妾,特別是小妾抱在懷裡的小男孩,肯定須先上船,其次是劉殷實的女兒,再次是劉殷實及其妻妾的貼身丫鬟以及老嬤嬤。再其次的順序就有點混亂了:好多人都爭著先上船,也有因此而動拳頭打起來的。最後只能由劉老爺決定誰先上,誰等待下一船。——往日也有人向劉老爺提議再買或再打造一條船的,但劉老爺沒有同意,理由是不捕魚,不罱泥,要幾條船幹什麼。當時哪裡想到逃身的呀。——現在即便是三四條船也未必夠用了。
沒能上船的人更是比熱鍋子上的螞蟻還要亂。除了私藏吃的喝的之外,已經有人進入劉老爺妻妾的房間去搜羅珍寶了。還有的人甚至連綢緞、筆墨紙硯等稍顯貴重的東西也不肯放過。也有的身強力壯體質水性較好的人,在取得了一些寶物之後已經從渡口的別處下水泅河逃身了。
在劉老爺的船隻還沒有到達彼岸的時候,這邊曹操計程車兵已經衝殺到河邊了。他們把凡是見到的人都已經砍倒,部分士兵已經進入房舍內開始尋人刺人。而在河岸計程車兵開始向船上的人射箭,有的箭被船艙木板擋住,而有的箭鏃已經射入人體,痛苦的喊叫聲哀嚎聲刺得人心驚肉跳。而劉老爺的妻妾及剛滿月的兒子躲在船艙的底下,無論此岸怎麼射擊,也碰不著他們的皮毛。
這時,船上的一個家丁因為想躲避此岸的射擊而拼命向艙內擠,可是船艙內人擠人已經再無空隙了。他拼命向艙內擠壓,簡直要將別人壓扁。這時,劉老爺就譴責他,叫他別再擠動。可他求生的本能還是向木板裡頭躲,以此避免此岸的亂箭。劉老爺怒火迸發,痛罵他“畜牲”,不懂得保護太太及老爺的小兒子。這痛罵激怒了該家丁,他拔出身上的劍首先刺死了劉殷實,接著一不做,二不休,刺死了劉老爺的妻子和小妾,將滿月的嬰兒拋棄到水中,隨水流沖走了,看不見了,……
船上還有另一名家丁,實在看不下去了,痛罵殺人並把嬰兒拋落水中的家丁“畜牲不如”,同時拔出劍一下子刺死了他。船好不容易劃到對岸。當劉殷實哭號著的女兒們和其他人登岸的時候,對方之箭已經難以達到這個距離了,因此總算比較安全地登岸。登岸後他們迅速向深山躲去。
這邊凡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人已經基本上沒有了活口,只看見幾個重傷的人還在地上哀嚎,或痛苦地蠕動。已經完全暴戾的曹操士兵又衝上去給重傷者補上一兩刀,以讓他們完全死去。
在曹操計程車兵們滿以為凡是沒有渡河逃走的人已經完全殺光的時候,忽然有一名士兵發現河流陡峭處的水邊還露著一個人頭:原來是一名婦女想以幾根生長著的柴草做掩護,藏在那水裡,士兵們發現後,立馬多箭齊發,好幾支箭都射中了目標。那婦女浮上了身子,臉淹在水裡,可以確定:她已經死去了。
已經暫且無人可殺了。曹操計程車兵們稍稍休息了一下,生火做了頓飯,吃完,而後目標墓地,開始去挖掘墳墓,從棺槨裡掏取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