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八百銅錢祈一場雨
卑鄙,真是卑鄙。
靈仙廟這幫孫子,竟是院牆外設伏。
還是雷符與火符貼在一起使用的雷火符。
當真是卑鄙小人。
桑田一邊逃竄,心中一通咒罵。
恨不得此刻派人衝進靈仙廟,將陳夢玄與風道長,一併斬殺。
以他的修為,若不是陳夢玄使詐,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一名黑衣蒙面客,揹著一把寶劍,自靈仙廟遇見,就一直攙扶著他。
桑田起先以為,他與一眾捕快是一夥的,差些動手。
誰知來人將一眾捕快引走,再度現身時,又輕車熟路,引著他穿街走巷,往住處方向撤離。
這架勢,一看就知道他是這楓林鎮的人。
莫非還有人知道,靈仙廟盜寶的是我?
這一想,桑田受到了驚嚇。
盜寶的事情敗露,便是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裡,這絕非好事。
桑田在黑衣人身後,眼神一直偷瞄,試圖尋找機會,奪劍殺人。
黑衣人身影,在驛館前停下,而後拱手拜別。
“大人,到了,還請早歇。動手之事,就不必了。今日之事,我定會守口如瓶。”
果然,他是知道內情的。
對方有了防備,動手是不可能了,但總要知道些他的底細。
“閣下,可否將你臉上蒙布取下?”桑田言語試探。
黑衣人猶豫,但還是照做了。
臉上一個刀疤,從左臉到右臉,有些醜陋。
人沒見過,但身形看著眼熟。
桑田想起來了,“你是城主府中,那夜監視我的人?”
“修士葛雲坡,拜見桑護法。”
黑衣人自報了名姓,不用桑護法再猜。
“你是柳城主的人?”
“不敢當,只是替城主做事。”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真是柳城主那老狐狸。
“大人,柳城主託我帶個口信,拜謝大人那夜厚禮相贈。”
“今夜不太平,我城主府府衙,逃犯吳四越獄,賊心不死,剛在靈仙廟奪寶。葛某奉命,今夜將徹查……”
桑田一笑,這老東西,想的就是周到。連奪寶的戲碼及說辭,都編排好了。
“另請大人,這幾日小心。若是無事,還是不要離開驛館為妙,以免再有閃失。”葛修士認真提醒。
這一提醒,倒是令桑田不喜。
這柳城主,竟是管起了自己?
怎麼聽,這話都像是刻意強調,有意為之。
桑田臉色一變,有些惱怒。
“謝柳城主提醒,但桑某的私事,不勞掛心。”
言語生硬,能明顯讓人感覺到不對。
葛修士察覺,急忙解釋,“非是城主不讓大人四處走動。而是最近怪事頻頻,桑護法還是什麼都不要做最好。若有什麼需要,待事情平息,再行動不遲。”
桑護法沒有理睬,身影迅疾,回了驛館。
葛修士見狀,也不便繼續跟著,只得先行折返。
一隻夜梟落在他的肩頭,落在他的肩頭。
紙條取下,只是簡單一掃。
有數了,看來今夜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
想要早點睡,怕是不可能了。
葛修士揹著寶劍,身影在楓林鎮中大街小巷掠過。
“快,抓住他,抓住他。”一眾捕頭,在後邊高聲。
乞丐吳四,在前邊竄逃,被追了一路,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不過這不是他想要逃,而是有人想讓他逃。
入夜,他昏昏欲睡,閉了眼。
醒來之時,鎖著的牢門,就莫名其妙被開啟了。
是誰開啟的,他不知道,但就是開了。
三日後就要問斬,誰要做這刀下亡魂?
所以,吳四見到牢門開了的剎那,也就逃了。
而且好巧不巧,走出牢門時,吳四驚奇地發現,牢中的獄卒,一個也沒有。
真是奇哉怪也。
莫非我吳四交了好運?
連上天都不忍我身首異處?
吳四顧不得多想,就是一溜煙,從地牢離開。
離開不足一炷香的功夫。
一眾捕快嗅到了他的氣息,就是圍捕衝殺而來。
為了將他抓回去,一眾捕快,已經追趕了他六條街。
但奇怪的是,這一群捕快,也只是不遠不近的追趕。
似是留有餘地,不想真正將他捉拿。
吳四無奈,只得往第七條街跑去。
一個黑影飛身落下,攔了他的去路。
來人一把腰刀,一身官衣,留著一把絡腮鬍須。
吳四認得他,驚叫出聲,“劉捕頭?”
劉捕頭伸手示意吳四不要說話。
而後,左顧右盼,終於尋見了一臺草車。
他二話不說,將吳四推搡進草車裡邊,緊接著整理了四周,掩蓋了痕跡。
一眾捕快追了上來,氣喘吁吁。
見得劉捕頭,眾人行禮。
“劉頭,你可有看見一個人影,從這走過?”
劉捕頭搖了搖頭,“我剛從橋邊那邊過來,沒有看見什麼人影。怎麼,兄弟們大晚上還出來,是有人犯丟了?”
“沒……哪能啊”,一捕快閃爍其詞,而後嘟囔,“這倒是奇怪了,莫非那小子會飛不成?怎眨眼間,就不見人影了?”
他領了一眾兄弟,與劉捕頭拜別,往東而去。
劉捕頭待眾人走遠。
這才上前,將吳四從草堆裡,扒拉了出來。
吳四拍打了身上的荒草、灰塵,喜極而泣,急忙拜謝,劉捕頭的救命之恩。
“謝劉捕頭仗義援手。我吳四若有來世,定當做牛做馬,報答您。”
“別謝,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聽到終於有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吳四備受感動,一行清淚閃過眼角。
“可算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了。我一直說人不是我殺的,說了無數次,可他們就是不聽。”
“別急,我還要收集點證據,才能替你翻供。你且告訴我,找到狗頭金時,是什麼時辰?”
時辰?吳四細想。
而後拍了腦袋,想起來了,“該是寅時一刻。”
寅時一刻,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劉捕頭心喜,總算是明白了這其中因果。
寅時一刻,天軒樓河道處有一人,可證吳四清白。
那人乘坐轎子往返天軒樓,正好瞧見河道處,各有一個人影。
去時,那人見河岸有人影;回時,他見河中有人影。
來去之間,所見人影,高矮胖瘦,皆是不同,自然不是同一個人。
破案了,是有人丟的狗頭金,既有目擊證人孫掌櫃,又有吳四的佐證。
看來這案子,真不是吳四做的。
“你是無辜的,跟我回縣衙吧。我替你做主,還你公道。”
“別別別”,吳四被刑具嚇怕了,急忙搖頭。
“我不去,你們衙門,除了屈打成招,沒有任何公道可言。”
“你倒是個明白人。”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劉捕頭身側響起。
聲音有些熟悉,劉捕頭順眼看去。
葛雲坡?城主的親信。
劉捕頭眉頭一皺,暗覺不妙。
“葛修士,你不是在城主身旁嗎?怎來了這裡?”
“我來,自有我的道理。”葛修士緩步靠近。
而後,一把寶劍從身後抽出,出其不意,出了手。
劍影如風,只是一道寒光閃過。
劉捕頭的頭顱,就這樣,被一劍斬下。
出手之快,劍法之急,讓人目瞪口呆。
頭顱滾落吳四跟前,劉捕頭臉上那神情,還是那般純粹,一幅不明真相的樣子。
血水從脖頸斷處飛濺。
而後,頭顱下的餘下屍身,轟然倒下。
滾落的頭顱,嚇到了吳四。
吳四驚叫出聲,就要逃跑。
這內中的隱情,他不知道。
但他篤定,眼前這人,絕非善茬。
一劍再度揮過,不偏不倚,落在吳四後背。
吳四的身影,也緩緩倒下。
修士出手,一介凡夫,哪裡有什麼能力抵抗?
葛修士上前,試探了鼻息。
斷氣了,確實斷氣了。
一切還好,趕來的正是時候。
若是再晚些。
劉捕頭帶著吳四,折返城主府控訴,那便不好辦了。
好在,逃跑的與知道真相的,都聚在了一塊。
收拾完他們,城主大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葛修士近前,將吳四、劉捕頭的屍身,一通擺弄,造成二人互毆而死的假象。
一切處理完,葛雲坡夜中急行,回城主府覆命。
第二日,城主府出了告示,言及劉捕頭,為追尋逃跑吳四,不幸以身殉葬。
告示貼出,一眾百姓紛紛唏噓,心頭惋惜。
但唏噓、惋惜聲,只是數日。
百姓心中,劉捕頭的影子,慢慢地,也就淡了。
他也只是楓林鎮,曾經的一個捕頭。
未來楓林鎮的捕頭,還會有很多。
他不是最特別的那個。
也不會有人,一直記得,會為他樹碑立傳。
楓林鎮中的乾旱。
已經到了接近無解的地步。
自那日,一眾百姓聚集,祭祀了龍神,試圖求點雨後。
楓林鎮中乾旱,更甚以往。
誰也說不清為什麼,但事實就是如此。
百姓們在田裡種的莊稼,數月沒有雨水。
為了延續莊稼生存,百姓們往往步行十餘里,只為取點水,給莊稼灌溉。
但長途跋涉,一日往返。
就算將自己,曬得蛻了一層皮,也就只能取來幾桶水。
幾桶水,哪裡夠那一片莊稼?
莊稼喝不著水,自然沒有收成。
沒有收成,百姓自然不滿。
怨聲載道的聲音,先在楓林鎮附近的幾個村落積攢。
緊接著,負面的聲音,隨著災害越來越嚴重,逐漸向楓林鎮靠近,向鎮子席捲而來。
百姓們數次上書求助。
城主府的大門門檻,已經被百姓們的腳踩塌。
但這又有什麼用?
這是天災,非人力所能為。
這就是城主府的答案,也是極其標準的答案。
百姓們失去了信仰的靠山,對神明的信任,也漸然磨光。而後,轉為懷疑,接著是憤恨。
誰也難以想象,沒有信仰的百姓,會做出什麼事來。
失去了食物,這一自然本源。
打砸搶殺,便成了一種自然。
楓林鎮數日內,接到的,強搶富豪鄉紳的此類案件,就有十幾起。
百姓們也是實在沒辦法。
家中吃不上飯,地裡種不出糧食。
這才動了這方面的腦筋。
案件之後,鄉紳富豪團結在了一起,紛紛花錢,收買了一眾修士,替他們看家護院。
如此,百姓與鄉紳富豪的積怨,更加深化。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來自柳城主。
這楓林鎮,最近因旱災發生的事情太多。
百姓們暴亂造反的事情,已經頻頻。
若再不想些辦法,只怕這楓林鎮,真的要亂了。
他在書房來回不停地踱步,試圖尋些主意,好安撫百姓。
送往三真教高層的文書,他已經寫了十幾份,但都沒有迴音。
這教中,只怕是不想管這事。
可這事,當真是頭疼的大事。
若是能下雨,那就好了。
可惜了,那苦苦求來的那桑田桑護法,就是個擺設。
來了楓林鎮那麼久,也沒見他給百姓們,求來一滴雨。
如此廢物,也不知三真教高層,怎就如此信賴,說他一定行?
行個屁,他要行,母豬都會上樹。
許是被城主心裡罵了這許多次。
自打桑護法,進了城主府,他就一直噴嚏打個不停。
管事的恭敬,將他領到了柳城主的書房,而後叫喚了一聲,“城主大人,桑護法來了。”
說桑田,桑田就來了。也是神奇。
柳城主開啟了大門,將桑護法迎了進來。
“不知桑護法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海涵……”
“城主客氣,桑某今日前來,是想替城主分憂,解決楓林鎮乾旱之事。”
柳城主一愣,這廝竟是鐵樹開花?要主動解決旱災之事?
“願聞其詳,不知桑護法有何妙招,可解決此事?”
“桑某在教中,被尊為護法。既是護法,自然有些寶貝、法術,可替百姓求雨。”
“哦?”柳城主心喜,“沒想到桑護法,還有這本事?”
“但這些寶貝、法術,本是教中之物。借用施雨,也得講究個尊重。”
“不知桑護法此言,是何意?可是要我稟報教中,替你討個獎賞?”柳城主追問。
柳城主聽不懂,看不懂,那索性就問問。
看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豈敢豈敢,我桑某,不求教中獎賞。”桑田頓了頓。
“只想在這楓林鎮,搭建一座法壇,替百姓們求雨。為表對教中尊重,八百銅錢,可施雨水一刻,覆蓋十步土地。”
柳城主聽言,頓時瞠目結舌。
什麼?八百銅錢,施雨一刻?
還只能覆蓋十步的地方?
這怕不是想發國難之財?
如此行徑,果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柳城主細細想了想。
這買賣,只怕未必會賠。
這八百銅錢,貴是貴了點。
可百姓們對雨水迫切,若是能降水到位,莊稼得到灌溉,百姓們得以生存,那自然是好的。
縱使是百姓們不願意,有這給錢就降水的買賣在,衙門也算對百姓們有了交代。
交不交得起,那是一回事。
但起碼衙門,可以算是有所作為。
而其他方面,這廝既是主動提出了這事,想來也是想借勢。
既是借勢,那事成之後,自然也會有好處。
大夥都是明白人,柳城主也不信桑護法,會做那過河拆橋的事情。
柳城主斟酌二三,點了點頭,終是應允。
“桑護法既是如此菩薩心腸,以生民立命,替我楓林鎮一眾百姓考慮,我柳某自是應允。”
“來人吶,速速將師爺與葛老叫來。”
門口一名士兵領命,急忙自院中而出,去尋人見駕。
片刻後,師爺風塵僕僕,從外邊進來,進了柳城主書房。
又過了一炷香,葛雲坡揹著寶劍,一身白袍,也進了城主的書房。
三日,只是三日。
在葛雲坡督造下,一座法壇拔地而起。
法壇起來之後,城中貼出了告示。
“諸位百姓,城主府聘請奇人異士祈雨,終於所成。今起法壇一座,祈雨之用。三日後,奇人登臺,與百姓們祈雨。八百銅錢,施雨片刻,覆蓋十步。”
訊息一經傳出,楓林鎮十里八鄉的,口耳相傳,頓時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