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接風晚宴
按照慣例，今天晚上設有專門的接風晚宴，就在徵德酒店的大宴會廳。
中國的酒桌向來就是一個刀光劍影的江湖。往年都是桌餐，200多人的座次排序透著玄機，徵開濟和徵祁每年都要為此斟酌良久。
今年汪朔沒有敢這麼幹，於是就改成了自助酒會。
肖筱是和蔚然一起進的宴會廳。
她早就看過這次經銷商大會的詳細策劃，也沒參加過往屆的會議，所以一進來看到這種非常西式的氛圍，她並不覺得意外。
而站在她身邊的蔚然博士一下子就蹙起了眉來。
“這晚宴是誰策劃的？”
蔚然的語氣裡明顯帶著不滿。
肖筱不解，扭頭問他：“有什麼問題嗎？”
“徵德的經銷商中數量最多的是二三線城市的小老闆，你們這不是拿洋貨敬土神嗎？”
肖筱臉色一凜，心裡不由得一陣發虛。
當時也不是沒考慮到這一點，但這次領頭策劃會議的汪朔和徵嶸兩人，無論是求學還是工作，都是以海外背景為主。
他們平時主要的工作場景也是在大一線城市，對中國酒桌江湖的理解不深，而且很難與地方上的土老闆產生共情。
再有就是，他們對徵德經銷商體系中論資排輩的傳統早就心存不滿，有意想借此機會打破。
圓桌改成了方桌，也沒有明確的層級座次。這對於連辦公室都是按職級來分配的徵德來說的確是一次大膽的革新，而且還是理念和文化上的。
這似乎是一場新舊思想的角力與交鋒。
肖筱不禁為他們捏了一把汗，但這一步遲早要跨出去。
她似乎在眼前這暫時的安定祥和中看到了不尋常，但肖筱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安安心心低頭做好自己的事。
“餓死了，蔚博士，我們去吃東西，不管他們。”
可不，肖筱給蔚然當了一天的助理兼司機，中午只吃了一個盒飯，現在不餓才怪。
肖筱今天總算是切身體會到這位行業大佬的與眾不同了。
上午上完課正值午餐時間，蔚然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校內主辦方的邀請，硬是甩開了滿滿一桌子人，帶著肖筱在醫大的學生食堂吃了頓盒飯。
蔚然的理由是講課可以，陪吃陪喝，免談。
對於蔚然來說，主辦方精心款待的大魚大肉還不如食堂裡自費的兩菜一湯。
蔚然活了40多歲，人情練達，卻仍還保留著這麼一股清高和桀驁，肖筱還是很欣賞的。
他在京城沒有代步車，肖筱一下午便又充當了一回他的私人司機，載著他去參觀了京城的好幾個細胞庫。
大半天時間，肖筱開了一百多公里的車，微信運動上走了一萬多步，只能說這一天過得無比充實。
不過這一路上，肖筱也感受到蔚然這位知名科學家的魅力。
他的物慾極低，腦子裡只有學術，但同時又知識淵博。
一路上，肖筱和他從醫學、細胞學，聊到了哲學、文學，從行業法規聊到了智慧醫學……
蔚然向肖筱描述了他對未來醫藥學的暢想，他的烏托邦，他的理想國，讓肖筱極為震撼。
肖筱沒想到，這個讓人敬畏的中年科學家骨子裡是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
這是肖筱對蔚然的評價，其實這個評價也同樣適用於肖筱自己。
在與徵嶸結婚之前，她不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肖筱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沉浸於學術的純粹了，這種失而復得的精神滿足讓她忘了生活中的雞零狗碎，一整天心情愉悅。
“肖，換我來為你服務吧，你去那邊坐著！”
蔚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空桌。
“我不挑食！”
肖筱點了點頭，朝他嫣然一笑。
她沒打算跟蔚然客氣，肖筱從蔚然手上接過了他的手提包和外套，往餐桌的方向走。
蔚然的包裡是他的電腦、PAD、手機三件套，死沉死沉的，但他堅持與它們形影不離。
“看出來了！”
蔚然看著肖筱的背影補了一句。
這也能看出來？
肖筱沒有回頭，但嘴角掛著笑。
這抹笑意落入不遠處某人的眼裡，就完全不一樣了。
徵嶸很早就來到了宴會現場，一直在跟現場的經銷商們寒暄交流。
他是個情商很高的人，又頂著未來接班人的光環。只要他肯放下姿態，很容易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幾百個地區幾百個人，哪怕只挨個敬一杯酒，就是個繁重的體力活，更別說還要見風使舵地說幾句。
徵嶸一直沒閒著，但眼神卻不時看向會場入口的方向，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他心裡才算踏實下來。
徵嶸也看見了肖筱身旁的蔚然。
原來這個女人今天失蹤了一整天，竟是去啃這根硬骨頭去了。
看上去她的牙口還不賴。
單看這兩人這並肩而行的姿態，就能猜到進展順利。
但再往下看，徵嶸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了。
蔚然看肖筱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
這是一個男人，或者是雄性動物的本能。
這個蔚博士在集團內可是有名的清高寡慾，毒舌加刻薄，幾乎跟誰的關係都很一般。
為什麼對自己的老婆淺笑嫣嫣？
接著他又看到肖筱伸手接過了蔚然的外套和手提包。
肖筱這個大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乖巧了？居然還給人拎包！
那動作，極其自然，徵嶸作為老公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但奈何他和肖筱還在冷戰階段，又不時有人來找他寒暄，他只能先遠遠看著。
肖筱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想看看徵嶸在哪兒，但奈何會場太大，人太多，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於是乾脆就不找了，不如耐心坐下等飯。
一個對生活不太講究的人提供的服務大體也好不到哪裡去。
肖筱脫了羽絨服剛剛坐下來，蔚然就端著兩個餐盤迴來了。
兩個餐盤裡是一樣的食物，份量也差不多。
一份蛋炒飯，一份炒青菜，一份孜然牛肉。
“蛋白質、碳水、維生素都有了！”
蔚然指著盤子裡的食物一一跟肖筱介紹。
肖筱蹙眉，扭頭看了眼取餐區，那邊明明有澳洲龍蝦、帝王蟹、海參、鮑魚……
這次宴會的餐飲規格很高，由徵德酒店的行政主廚親自坐鎮，還臨時邀請了不同菜系的好幾位知名大廚協助。現場的中西菜品種類多達數百種，高階食材更是不限量。
蔚然居然只就近拿來了這三樣。
見到肖筱臉上的表情，蔚然大笑。
“人想要有最大的精神自由，就必須過最簡單的物質生活。就這都超標了！”
肖筱愣了一下，抬眸看他。
蔚然的話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婚前生活。
一日三餐，潦草隨意，吃住都在醫院，滿眼滿腦都只有自己的病人，但那個時候真的是充實而美好，現在想起來還不免有些懷念。
“你之所以不結婚，就是想要過極簡的生活嗎？”肖筱問道。
蔚然沒有回答，專心地將嘴裡的蔬菜吃完才開口。
他的餐桌禮儀很好，舉手投足都透著涵養和優雅。
“婚姻是個複雜且龐大的課題，需要投入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有時候還需要犧牲掉自己的一部分去成就對方。”
蔚然看了眼肖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繼續道：“人生總要有取捨，我的時間和精力太有限了。我只能專注於做一件事，當我敲響了學術的大門的時候，就註定不會是個好丈夫。”
蔚然抬眸看了眼肖筱那張乾淨明媚的臉，旋即低頭淺笑。
“我不想用多巴胺陷阱去欺騙一個好姑娘，來為我的理想犧牲她自己的人生。”
蔚然有錢有地位有魅力，只要他願意，多得是年輕漂亮優秀的年輕姑娘趨之若鶩，但最近十多年一直堅持單身。
他也從不避諱向外界聊起自己的愛情觀婚姻觀。
蔚然多次在媒體採訪時坦言，他就是一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
肖筱沒有出聲，只安靜吃著飯。
肖筱是在沒有看清楚婚姻的真相的時候，就稀裡糊塗地進入了婚姻。
如果她當初知道，結婚之後要面對的是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還會這麼選擇嗎？
不知道，肖筱給不了自己答案。
第一場見面晚宴就一改以往十多年的習慣，的確讓很多人不適應。
現場的氣氛有些沉悶。
大家都習慣了中國式的把酒言歡，哪次聚餐都少不了有人喝多喝醉。
哪怕酒後失態失儀，也是國人溝通感情的一種獨特途徑。
但今天這氛圍，讓大家都不自覺收斂著，根本放不開。
汪朔似乎感受到了，他私下裡跟徵嶸商量了一下，很快做了調整。
首先他不為人知的將現場的光線略微調得柔和一些。
在飲酒區放上了成箱的白酒和啤酒。
徵嶸則去找到了鄰省的甄總。
兩人前不久有一起找女公關的經歷，便有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突然，宴會廳兩邊的音箱有了動靜。
幾聲除錯音之後，傳來了汪朔的聲音。
他也不廢話，只朝臺下舉起了酒杯，說道：“感謝各位遠道而來，我代表集團總部歡迎你們，一首《蒙古人》獻給各位！”
接著一曲悠揚的馬頭琴聲響起，宛如天籟。
而汪朔的歌聲更是絕了。
“潔白的氈房……”
他那帶著草原氣質的聲音，悠遠高亢，蒼勁有力，和他平時溫文儒雅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彷彿一下子把人們帶到了壯美遼闊的草原上。
現場氣氛立即熱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