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禍不單行
兩個人一起睡覺的好處是悲傷時不會覺得孤單。
冰冷的手腳有溫暖的地方可以安放。
還可以擁抱，知道自己正被一個人愛著。
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任何時候，都會有一個人永遠在你身邊。
這一整晚，徵嶸都是窩在肖筱懷裡睡的，就像小時候爸媽工作忙不在家，他窩在哥哥徵祁的懷裡一樣。
徵嶸做了很多夢，在夢裡，他回到了小時候。
夢裡出現的場景既熟悉又陌生。
他們一家四口剛剛搬進燕西苑的新家，徵祁讓徵嶸第一個挑房間。
爸媽買了禮物回來，徵祁也是讓徵嶸第一個挑。
徵嶸猶豫不決，不知道選哪個，徵祁就像個小大人似得，起身去書房讀書，把所有的玩具都讓給弟弟。
學校的操場上，徵嶸和高年級的同學搶球場，徵祁路過，正好看到有人欺負弟弟，他二話不說上來就把那幾個孩子打得滿地找牙。
“我弟弟不會欺負人，動手了肯定就是你不對！”
這句霸道的護弟宣言，徵嶸能記一輩子。
這些童年的記憶細細碎碎，無窮無盡，散落在徵嶸的夢境裡。
有很多是徵嶸已經忘了的，全都在夢裡重溫了一遍。
直到天色漸漸亮了，時鐘指向了凌晨四點多。
徵嶸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他不捨得那些夢境，不願醒來，於是很快又沉沉睡去。
再次進入夢鄉，就是兄弟兩各種各樣機場接送的場景。
徵祁海外求學的第一個暑假，他剛剛走出出站口，就被長成半大小子的徵嶸衝過來一把抱住。
後來就換成了徵嶸放假回家，徵祁接機。
一看見哥哥，徵嶸總是立即扔掉手提箱，整個人像炮彈一樣衝過來，重重地撲進哥哥的懷裡。
徵嶸彷彿在夢裡重新經歷了一遍和哥哥相處的時光，夢境如同快進鏡頭一般，既真實又恍惚。
直到他慢慢清醒過來，夢裡的場景才逐漸淡出消散。
徵嶸躺在主臥室的床上，思緒一點點從夢境回到現實。
臥室的遮光窗簾被打了開，清晨的陽光正透過紗簾照進來。
肖筱習慣早起，床上只有徵嶸一個人，但被子上，枕頭上，還殘留著她洗髮水和沐浴露的清香。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兩人都不用上班。
徵嶸起床洗漱，然後在東邊的客房找到了正在晨讀的肖筱。
這個房間被肖筱改成了書房。
依舊是從底到頂的書櫃，鋪了整整兩面牆。
因為房間很大，寫字檯後面還另外放了兩排立櫃，立櫃裡都擺滿了書。
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放著一箇中式的茶臺，古樸簡單的造型，茶臺旁的小電爐上正汩汩地燒著熱水，淡淡的茶香縈繞鼻間。
“你起來了？”
肖筱合上書本，嫣然一笑。
正好有陽光從她的身側照過來，照得她臉頰上粉嫩的皮膚彷彿透明的一般。
徵嶸看痴了。
肖筱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顯得冰冷嚴肅。
穿著家居服的肖筱溫婉沉靜，柔軟可親，像碧綠枝頭絨白的梔子花，又像是午夜悄然綻放的夜來香。
“我這裡有很多漸凍症的書。”
肖筱站起身，把書梯挪到一個書架前，爬了上去。
徵嶸下意識地走過去，幫她扶住梯子。
肖筱將書架上的幾本書抽了出來，遞給徵嶸。
又熟練地用雙腿夾住梯子，像踩高蹺一樣踩著梯子挪到另一個書櫃旁。
她在最高處的櫃子裡又抽出了幾本書，摞到徵嶸手上。
“我還上網買了幾本最新出版的，這兩天快遞就會送到。”
肖筱說完，用手撐著，輕巧地從半人高的書梯上跳了下來。
身手敏捷，根本不需要徵嶸為她“保駕護航”。
徵嶸看了眼懷裡的書，全部是關於哥哥這個病方面的專業書籍。
加上肖筱放在桌面上正在看的幾本，少說有十幾本。
這一天，兩人都是在閱讀有關漸凍症的書籍中度過的。
就連吃飯都沒離開這個房間。
徵嶸的讀書速度讓肖筱吃驚，一目十行。
即使是很專業的外文書籍，他也能無障礙閱讀。
他幾乎關閉了身上所有的感知器官，不說話、不喝水，即便肖筱跟他說話，他也是充耳不聞。
十幾本書，加上肖筱蒐集的上百篇核心論文。徵嶸一天就看完了。
但是這些專業書籍看的越多越讓人絕望。
所有的疾病知識都是在從各個角度告訴他們，這個病沒治。
得了這個病就只能等死！
徵嶸突然合上了書，一聲不吭地跑出去把自己的電競房拆了。
肖筱靜靜地看著徵嶸把自己曾經最熱愛的東西一點點從牆上剝離，彷彿看著他在一點點和過去的自己訣別。
拆除了影音裝置和個性裝飾的房間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牆面上還留著裝飾燈留下的斑駁痕跡。
徵嶸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精心配置的電腦前，螢幕上是一篇關於漸凍症的學術論文。
肖筱將一盤水果放到他手邊。
徵嶸扭頭笑著說：“美國麻省總醫院有一個專門研究這種病的中心，如果國內治療效果不理想，我還可以帶我哥去國外試試！總是有辦法的，對吧？”
肖筱點了點頭。
得到肖筱的認可，徵嶸彷彿受到了鼓勵。
“就算麻省總醫院不行，還有德國、瑞士……我們還有時間。”
是啊！總是要掙一掙，不能讓大哥就這樣等死！
肖筱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訊息。
是姚鈴兒發來的。
肖筱開啟，是一條新聞連結。
“京城中山橋施工事故3人遇難，5名相關責任人員被刑拘，2名涉事官員被立案留置。”
姚鈴兒：爆雷了！算得上京城今年最大的新聞了！
肖筱的頭再次“嗡”得響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個事兒跟徵嶸家有關。
肖筱看了眼徵嶸，趕忙給喬倚雲撥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媽！您看新聞了嗎？”肖筱忐忑地問。
徵嶸看著肖筱臉上嚴肅的表情，猜到可能出事了。
他下意識開啟網頁，開始瀏覽新聞。
都不用翻找，中山橋事故的新聞赫然出現在各大新聞網站的頭版頭條。
“你大姐出事了！昨天晚上被連夜帶走了！”
肖筱聞言一驚。
她把通話的擴音開啟，喬倚雲焦急的聲音一下子湧了出來。
“昨晚大概9點多鐘，檢察院的兩個同志突然上門的。你大姐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穿著睡衣就被帶走了！”
“媽，我大姐怎麼了？”徵嶸從肖筱手裡搶過了手機，急聲問。
徵嶸跟大表姐喬曼靈的感情好。
在幾個表弟妹中，喬曼靈最偏愛徵嶸這個聰慧異常的天才少年。
徵嶸一直記得大姐喬曼靈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這世上最骯髒的兩個工作，一個是從政、一個是從商，最好都不要碰，做學術是最乾淨的。”
她一直都鼓勵徵嶸追尋本心，支援他做學術。
“在中山橋施工事故調查中，有人舉報你大姐貪汙受賄”
徵嶸聞言震驚不已。
他最敬佩的大姐喬曼靈，有著不輸男人的胸襟，慧心睿智、人情通達，她的理想和事業是要服務更多人，早已超越了小我。
如今卻要以她最不齒的“貪汙受賄”罪折戟在自己奮鬥的崗位上。
“你大姐怎麼會貪汙受賄，我們喬家的孩子哪裡會缺那點骯髒錢？”
喬倚雲說道這裡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
年過40的喬曼靈，無兒無女，早些年和丈夫離異之後，一門心思都撲在事業上。
她生活簡樸，無慾無求，是一個心無旁騖，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女強人。
但凡瞭解她的人，都不會相信她會貪汙受賄。
“大舅怎麼說？”徵嶸問道。
“他退下來這麼多年了，人走茶涼。況且這事兒的影響面太大，目前你爸爸和你幾個舅舅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等調查結果下來再說。”
喬倚雲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明天就是中秋節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這事咱們還得想辦法瞞著你姥姥。”
“工程施工單位是哪家？”徵嶸沉聲問。
聽到這話，肖筱猛地抬眸。
這事好像跟鄧浩先有關！
前不久他還到醫院安撫死亡民工的家屬。
“不知道啊！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你爸爸還在找人查。”
喬倚雲不放心，再三叮囑徵嶸和肖筱：“明天老宅的中秋晚宴，你大姐參加不了了，老太太肯定會問，你兩都給我小心點，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老太太現在這身體一點刺激都受不起！發生這麼大事，能要了老太太的命。”
“知道了！您和爸爸不要著急，一定要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徵嶸和肖筱四目相對。
“怎麼會這樣？”肖筱蹙眉。
“既然已經立案留置了，就說明檢方已經掌握了我姐受賄的證據！”
徵嶸喃喃開口，愁眉不展。
“大姐她……”肖筱吃驚不已。
“怎麼可能！”
徵嶸打斷了肖筱的話。
“大姐不可能貪汙受賄！”
“那這證據怎麼來的？”
肖筱雖然和喬曼靈只有一面之交。
但每個人身上有自己的氣場，喬曼靈身上有浩然正氣，肖筱直覺她不會如此不智。
“不知道！”
徵嶸頹然。
“可以先接觸一下那個工程施工公司。”
“我好像認識，我聯絡一下問問情況！”
肖筱想起了鄧浩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