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別
時光，宛若細膩的沙子，悄悄地自少年的指縫溜走。
不知不覺，已經是五天的時間過去了。
那間溫馨的小屋裡，零零散散，約莫十個大小不一的身影簇擁在床前。
冥羽與藍佛子坐在床邊，雙眸泛紅，緊緊地攥著藍婆婆那乾枯的手掌。
這麼多天的時間過去了，哪怕有著冥羽這個充滿了生命力的武魂在，藍婆婆的身體還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衰敗，愈發虛弱。
如今，藍婆婆安靜的躺在床上，那張被戰火摧殘的臉頰，此時卻是洋溢起了一抹笑容，空洞的眸子也變得清澈了不少。
一旁的柳恩頓時便是忍不住地哭出了聲，帶著其他孩子們離開了木屋。
身為這裡僅剩的成年人，他很清楚，屬於藍婆婆的迴光返照，它來了。
“咳咳咳……”
老婦忽而劇烈地咳嗽出聲，一抹汙血更是順著她的嘴角留下。
先前的大戰幾乎摧毀了她的半個身體，能夠支撐到現在的藍婆婆，完全就是一個奇蹟。
“可惡！給我止血，止住啊！”
坐在床邊的冥羽緊緊攥著老婦的手，少年額頭之上，金色法陣飛快地轉動著，溫和的魂力夾雜著魔虛羅那濃郁的生命力不斷注入老婦體內。
可這，已經並不能改變那衰敗的頹勢……
“呵呵，傻孩子，這又不是魔法，哪會有那麼神奇？”
藍婆婆依然是溫和地撫摸著冥羽的臉頰，她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完全就是因為這個小傢伙有一個神奇的武魂。
可，哪怕是這樣，自己這幅支離破碎的身體，也不可能再支撐下去了呢。
“呵呵，老婆子我啊，是一個失敗的人呢……沒能保護住老頭子，沒能保護好曾經的弟子，也沒能保護好這裡的孩子們……”
“佛子，記得我和你說過嗎？生老病死，那是我們人類的規律……這樣失敗的我能活這麼久啊，已經是很幸運的了，更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遇到了你們……”
“婆婆！”
少女頓時便哭出了聲，撲倒在藍婆婆的身體上，緊緊擁抱著老婦。
這位養育了自己多年的老婦人，就如同自己的親奶奶一般，又有誰能夠體會藍佛子此刻內心的痛苦呢？
“自從老頭子被史萊克學院誅殺的那一天起，自從我的孩子們被史萊克監察團的人屠戮殆盡的那天起，婆婆我啊，心就已經死了……”
“我是那樣的憎恨上天……憎恨上天的不公……可偏偏的，上天，又讓我遇到了你，遇到了你們，讓我這顆支離破碎的心，又重新感受到了親情的滋味……”
“佛子，婆婆我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能開開心心的成長，哪怕是看你和小冥羽鬥嘴。”
“小冥羽，你已經可以完成千鍛了吧？雖然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老婆子我相信，我的這最後一位弟子啊，將來一定會名揚大陸，成為不輸於我和老頭子的神匠！”
“咳咳咳……”
一邊說著，藍婆婆止不住地咳著血。
望著老婦痛苦的模樣，冥羽不語，只是緊緊抓住她的手掌，拼盡全力，為她輸送充滿了生命氣息的魂力。
但感受著藍婆婆體內那極速流逝的生命氣息，冥羽還是扭過頭去，在看不見的地方，淚水順著他那秀氣的臉頰滾滾流下。
一旁的藍佛子早已是泣不成聲。
“四十年了吧……我也該下去找老頭子了，下去和他聊聊，我的這個可愛的孫女兒，還有我的這個天才的弟子……他呀，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藍婆婆那沾滿血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容，旋即輕輕鬆開了冥羽的手。
“我也該走了……該走嘍……小佛子，小冥羽，我希望你們能夠記住，無論你們將來是成為什麼蓋世大英雄也好，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棍也罷。”
“老婆子我啊，永遠都愛著你，愛著你們……”
“永遠……愛著你們……永遠……”
藍婆婆笑著，同時望向了天花板，此刻的她，對於上天的憎恨，彷彿已經不如從前那般強烈了。
她很感謝上天，能夠讓自己在人生的最後幾年擁有藍佛子這個活潑的孫女，又將冥羽這個小傢伙如同禮物一般贈送給了她，陪伴了她三年。
經歷了那麼多遺憾，經歷了那麼多的離別。
她這坎坷而又痛苦的一生……
也該結束了呢……
“婆婆？”
“婆婆！”冥羽幾乎和藍佛子發出一陣顫抖的聲音。
藍婆婆的眼睛緩緩閉上，臉上，洋溢位了一抹笑容。
她的嘴唇還在微動著，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但漸漸地，便再也沒了聲息。
“婆婆！”
冥羽再次攥上了藍婆婆的手掌，幾乎拼盡全力地釋放著武魂的能力，可這，已經再也不能改變什麼了……
藍婆婆就這麼閉著眼，笑著，一動不動。
屋外，肆虐的海風不知何時帶走了一個老人的靈魂。
也正是在這呼嘯的海風中，兩位孩子嚎啕的哭聲被無限放大，拉長，直至飄向遠方……
……
……
一天後。
當全身裹滿白布的她被眾人恭敬地送入大海。
藍婆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海葬，這是海魂師的傳統。
他們自認為生長於大海，死後應當迴歸。
水母是一種可悲的生物，她們在短暫的生命之中隨波逐遊，在短暫的生命之中偶然綻放，永遠也擺脫不了上天對於她們的限制，只能在可悲又短暫的生命中等待著命運的到來。
這些，就如同藍婆婆一樣，畢竟，她的武魂，只是一隻藍色的水母。
老婦只能認可自己的平庸，只能任由命運對於自己的摧殘。因為，她早在覺醒武魂的那天起便被眾人認定為了一個邪魂師……
“婆婆……”
冥羽就這麼跪在岸邊，望著承載老婦屍體的小船逐漸遠去，直至沒入大海深處，再也無法看到。
少年那對兒發紅發乾的眸子裡，此刻已經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海風仍舊肆虐著，將少年的髮絲吹的凌亂。
漸漸的，眾人先後離去，唯有冥羽獨自一人仍舊跪在岸邊，任由海浪拍打在自己的身體上。
柳恩長老本想去勸說些什麼，但望著一旁泣不成聲的藍佛子，他僅剩下的一隻眼裡，淚水也是抑制不住地湧出。
“嘩啦……嘩啦……”
潮起，潮落，雪白的浪花拍打在冥羽的身上。
當男孩回過神時，一隻藍色的水母不知何時已然被浪花無情地帶上了岸。
小小的水母舞動著湛藍色的觸手，宛若老婦對於男孩最後的告別。
見狀，冥羽笑了，他輕輕撿拾起這隻無力的小傢伙，又輕輕地放歸於大海之中，望著她，向著老婦離開的方向遠去。
“永別了，婆婆……”
少年的嘴唇輕輕蠕動，那對兒烏黑的眸子裡的，終於是失去了最後的神采。
是啊，曾經那個溫柔的她，曾經那個人人敬重的她，走了……
已經離去的人，無法與生者再談。
我們也只能猜，只能想，如果他們還活著，又會說些什麼呢？
而現在，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了。
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了……
……
……
蜇海鬥羅，藍婆婆，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