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百鬼夜行
距離“不周山之變”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
昔年，共工撞斷了不周山，使得天地大變，明暗失衡，萬物凋敝。
而三個月前，鬼界修羅和誅邪會那場大戰打破了陰陽的平衡，使得鬼門關大開，鬼界入侵。
而道門大能們在這一次大戰中也傷重，特別是風頭極盛的誅邪會，更是在這次大戰中折損了大半的會員。
無人能阻止鬼界的入侵，昔年平靜祥和的人界徒遭浩劫，無辜的平民慘遭鬼眾屠戮。
世界秩序失衡，鬼霧籠罩了整個上清市，無數的鬼眾穿行在上清的街頭小巷，打破了這座城市的安寧。
人們把這場驚變叫做不周山之變，以祭奠那些無辜的悲亡。
好在天不負人族。
關鍵時刻，茅山學院傾巢而出，在校長的帶領之下，師生們齊力御鬼，和其他道門的青年才俊們一起，漸漸打退了鬼眾們的入侵。
可同樣，茅山學院的最強戰力林川在上次的不周山大戰中莫名失蹤，與他一起失蹤的，還有誅邪會的會長路祈年。
兩大至尊的失蹤，諸多大能的傷重，使得人類雖退鬼眾，但無法清除鬼域，也無法完全阻止鬼眾的偷襲和一次次入侵。
人族拼命將鬼族的勢力蔓延鎖在了上清市，也勉強守住了白天的安寧，但一到晚上，陰氣極盛，道門無法抑制鬼眾的行動。
人們似乎達成了共識，夜晚都緊緊縮在家中，門窗緊鎖，燈火通明，將夜晚讓給了群鬼。
而夜，也成了群鬼的盛宴，百鬼夜行，無辜闖進妄夜者，會成為群鬼的養料。
上清市的人們不是沒想過要逃亡，反應快點的在不周山之變剛剛發生便已逃走，但更多的人，卻是被厲鬼們完全封鎖在了這座城裡。
鬼眾們需要人類的氣機，哪怕他們不直接吞食人，但人類的氣機也可以幫助他們修行，若是所有的人都逃光了，他們失去了修行的氣機，自然也沒有留存在這座城的意義。
到時候，它們會拼死突破上清的守禦，跑到其他的城市去。
人們沒有辦法，只能忍受著這一切，艱難地生活。
好在，目前為止，只要夜晚不出去作死，不會有太大的傷亡。
但，鬼界之門一日未關，鬼界就會不斷擴大，人類不可能抵禦住來自整個冥界的攻擊。
而想關閉那鬼界之門，就需要先肅清鬼域中的那無數厲鬼，還有那些存活了千年的恐怖死靈。
這些，當世只有幾個人能做到。
而那幾個人，要麼傷重，要麼失蹤。
那一次的大戰，有人說修羅已被誅殺，但也有人說修羅未死，且成了新的鬼界主宰，鬼眾們的一切行為，都在她的指引之下。
也有人說，那些道門大能並未受傷，他們也是在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修羅現身，從而給鬼眾致命一擊。
大人物的斡旋，普通人管不了也沒辦法管，他們雖然已經漸漸適應了和鬼共生，但，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艱難的活著。
是夜。
上清，朱雀街。
夜已深沉，天穹昏黑一片，冰冷的鬼霧盤擠滿了街道，空氣中傳來一陣一陣密集的陰冷感。
雖然周邊的房屋個個燈火通明，但因為漫天遍野都是鬼霧的存在，使得街道依舊昏沉一片，能見度極低。
街上四處遊蕩著鬼靈，個個青面獠牙，猙獰恐怖。
而在這些閒遊的鬼靈之中，卻有幾個異類，裹著厚厚的灰袍，低頭疾步穿行在街上，風格極為突兀。
遊蕩的鬼靈們察覺到了她們的異常，紛紛圍了過來。
無數的鬼眼盯上了她們，幽幽的眼波閃爍著飢餓的光芒。
“額……兄弟們，誤會，誤會……”
被重重盯上的灰袍身形連忙拉下兜帽，兜帽下是又長又密的一頭黑髮，濃密到連臉都已經看不清。
其他幾人也拽下兜帽，行屍，妖怪，毛僵……身上都閃爍著濃濃的鬼氣。
鬼眾們意識到她們都是同族，這才放下戒心，漸漸散去了。
“嚇死我了！”
貞子拍著起伏的胸口，大喘著氣。
“上清怎麼突然多了這麼多鬼？”
面色有幾分煞白的雪女喃喃問道。
“別聊了，大姐們，咱們先離開這吧。”
行屍阿力顫抖著說道，他的身邊，胖子弟弟也跟著呀呀怪喝。
而他們的中間，兩道將灰袍裹得嚴嚴實實的瘦小身影顫巍巍地點著頭，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多喘。
“快走吧。”
貞子她們將兩人護在裡面，加快了速度。
一路行至她們曾經的大本營，楚怡的小別墅。
小別墅卻是昏黑一片，看樣子，裡面並沒有人。
她們悄悄地摸了進去，開啟門，讓那兩道灰袍人影進屋。
而後連忙將整棟樓的燈火都開得通明，防止背後還有鬼祟跟著她們。
灰袍人影終於可以解下灰袍和麵巾，略略多喘兩口氣。
這兩人，一人青春靚麗，明晃晃的大眼睛，一張小臉軟得像雲，一人卻是面容滄桑，眼中晦暗，額角散不去的皺紋寫滿了滄桑。
一個天真少女，一個滄桑中年男子，共性就是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剛剛冒險在大街上穿行，若是被那些鬼眾發覺了，只怕當場會被啃咬得連骨頭都不剩。
“完了完了，主人他們也不在這裡！”
意識到屋中空空的貞子滿屋子亂竄，慌張地大喊著。
“已經好幾個月聯絡不上主人了，他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雪女跟著應和，眼中滿是擔憂。
“不會的，藍哥哥不會死的！”
那大眼睛少女自是白小云，此刻她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道。
她身邊站著的中年男人乃是藍劍雲，二人本來到處遊山玩水，卻突然發現藍小天的失聯，急匆匆朝著上清趕來。
又不知上清所遇之變故，差點淪為鬼眾們的養料，幸得路上遇到了貞子和雪女，一路幫扶，才混到這來。
“算了，大家都冷靜點，小云和藍叔叔趕了一天的路，先讓他們好好休息會兒，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雪女幽幽嘆氣，阻止了她們的爭吵，又安排著二人休息。
她們各自回到房間，卻都是無眠，幽幽的昏夜讓人窒息，而外面，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鬼叫聲。
天將明未明，旭日漸升，紫光東來，外面的群鬼終於漸漸散去，人間，難得又換得了幾分安寧。
眾人又連忙出門尋找，這一次，換貞子雪女她們重重偽裝，如今人鬼關係敏感，若是讓人們發現她們這幾隻異鬼和妖怪，同樣會將她們亂棍打死。
與此同時，楚怡家的爭吵又持續了一夜。
群鬼環伺下，普通人的境況好不到哪去，像楚家這樣的家境倒是可以請一些道門高手為自己看家護院，勉強不用擔憂被鬼祟糾纏的問題。
但他們爭吵的重點，顯然是圍在消失的楚怡身上的。
同樣的，楚怡也消失了三個月之多了。
楚天凌雖然面上看著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對女兒卻也是在乎，昔年因為弟弟楚豐的事情常常冷落楚怡，好不容易楚豐也救回來了，一家四口眼看著能過幾天平靜日子，可楚怡卻突然失蹤了。
她那道門身份，加之如今群鬼環伺之狀，不消多想，失蹤肯定跟這些鬼物有關，說得好聽點叫失蹤，只怕，早已被猛鬼撕碎吞吃了，早已不復存於人世。
“當初就說，別讓孩子讀那什麼亂七八糟的茅山學院，現在好了，命都搭裡面了。”
楚母早已絕望，堅信女兒已死，每日悽婉落淚，哭哭啼啼，攪得楚天凌很是頭疼。
又因為猛鬼亂舞，不敢隨意出門，縮在家中，就只能忍受妻子的哀怨。
這不算是最嚴重的，鬼祟的活動嚴重影響了他的產業，他的很多產業的建設，還有運輸，都不得不依靠晚上。
如今晚上儼然封城態勢，加之又不能隨意出入上清，對他的產業就是一種巨大的打擊。
產業可以少做一點，更令人氣憤的是，他的那些競爭對手不知道從何處得知了楚豐的身世，紛紛攻擊他說他在家中豢養小鬼，讓他把兒子交出去。
他與這些人百口莫辯，輿論的壓力對他公司的股值造成了無盡的衝擊，但他絕不可能再犧牲兒子一次，於是他咬著哪怕破產的壓力，也要保住兒子。
總之，無盡的瑣事一重一重，一次一次衝擊著這個家庭，最終演化成激烈的爭吵。
楚母堅持著楚怡已死，已一門心思準備料理後事，楚豐卻說什麼也不願接受姐姐離世，還一直喃喃說著些什麼姐夫一定會保護她之類的話語。
吵得最兇的就是這對母子，楚天凌在旁邊聽著，耳朵都快要炸了。
直至天明，這對母子才稍微消停了幾分，楚天凌難得有了幾分的清淨，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看著天邊漸漸升起的旭日怔怔出神。
半晌後，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還沒找到小姐嗎？”
電話那頭是否定的回答。
“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給我找到她！”
朝陽的燦光映在楚天凌的眼睛裡，映著他那獅子般的瞳。
可歲月的痕跡已經掩飾不去，獅子的眼中，也爬滿了疲倦。
另一邊，醫院。
陳鐘好不容易安撫著神情失常的羅父睡下。
天色已大亮，他拉平羅父的被角，疲倦地蹲坐在床邊。
自從上一次大賽後，羅雄便莫名其妙失蹤了，可能知道他失蹤真相的藍小天，林老頭也都跟著失蹤了。
於是，羅父幾乎有四個月沒見過羅雄了。
原本陳鍾還能找兩個藉口搪塞，但時間久了，羅父也察覺到了異常，不停地追問著羅雄的下落。
陳鍾再也搪塞不過去，漸漸的，羅父也知曉了羅雄失蹤的事情。
從此精神不斷地變得不正常。
有時怔怔發呆，有時狂躁不安，有時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一個勁只是沉默慟哭。
本就飽受森羅殿折磨，老了許多，如今再遭喪子之痛，更是憔悴如枯骨。
“班長啊班長，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撐不住了啊！”
陳鍾喃喃自語，無比懷念起羅雄。
與此同時，仙軸空間。
藍小天的身體經過了三個月的艱難恢復，終於勉強回覆了七八分，漸漸地，他也終於從昏迷之中醒來。
這三個月的時間像是做了一場昏沉大夢，又像是死過一遍再歷重生。
他睜開眼睛，露出那雙墨色的瞳。
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氣純粹而清新，眼前的世界純白無染，一切看起來平和且乾淨。
他的身邊，躺著三位容貌各異的絕色女子，在這單薄的純白之中，她們身上的顏色尤其的矚目。
另一邊，班長也靜靜地躺著，面色紅潤，氣息平和，看起來狀態頗佳。
藍小天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全新的血脈在體內平穩的流淌著，但相應的，他感覺自己的力量似乎也羸弱了幾分。
但這種純粹難能可貴，他感受不到身上任何的鬼力波動。
他在空間中幻出一汪水塘，藉著碧藍的水波，凝視水中的自己。
那個男孩依舊瘦弱，面色依舊蒼白得有些憔悴，但那雙烏黑的眸子，跟正常人再無兩樣。
他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他從小遭到的歧視與疏離，提心吊膽著的身體的異變，命運的詛咒，棋子的宿命，終於在這一刻盡皆煙消雲散。
他終於，可以做一個正常人了。
他看著水中的自己，忽然怔怔地痴笑起來。
這種笑容純粹而傻氣，卻是從前的他，從來不敢幻想擁有的。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笑聲，背後的女孩們也漸漸甦醒過來。
首先醒轉的是陳星塵，血脈的逸散讓她也有些虛弱，關鍵是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捲了進來，一通抽血。
此刻的她腦子也是昏昏沉沉的，但她還是習慣般地走到藍小天身邊坐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的痴笑。
藍小天痴笑了半天尚未停止，陳星塵上去揪住了他的臉，“笑屁啊你！”
她懷疑藍小天怕是出了什麼問題，揪臉的力度又重了一些。
藍小天被她扯得齜牙咧嘴，也習慣性地發起了反擊。
二人互相揪著彼此的臉，一陣一陣微痛讓她們的腦子漸漸清醒了過來。
“別，別拽了，哥，不笑了。”
藍小天率先求饒。
“你先放手。”
陳星塵雖然也清醒了，但還是不依不饒。
“你放我就放。”
藍小天嘟囔著，二人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糾纏不休。
跟著醒來的楚怡奇怪地看著她們倆的舉動，漸漸地也跟著走過來。
“楚怡，楚怡，快幫我扯他的頭髮！”
陳星塵見有人過來，忙呼喚著幫手。
“楚怡，救我！”
藍小天歪著鼻子咧著嘴呼救。
“你倆無不無聊啊。”
楚怡看著她倆這幅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感覺三人之間的感應似乎強了一分。
“我混世大魔王陳星塵可從來沒輸過。”
陳星塵依舊不願放手，甚至加重了一分力道。
藍小天也毫不妥協，二人纏鬥著，又抬著腿在彼此身上亂蹬。
忽然間，他們感受到了一絲陰冷的氣息，停下了動作，齊齊扭過頭去。
只見他們的身後，甦醒的路桃桃不知道什麼時候劫持了班長，手中一張鋒利的卡牌正懸在班長的脖子身上。
“我為什麼又在這裡？放我出去！”
路桃桃早在剛剛幾人忙著打鬧的時候就試過逃走，可這畫中仙軸由藍小天主宰，她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你放開班長，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藍小天猛然正經起來，忘了這空間裡還躺著個誅邪會的異類。
他和修羅這次都吃了誅邪會的大虧，顯然，意圖暴露的誅邪會已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你先放我出去！”
路桃桃瞪大一雙桃花眼，不依不饒。
“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
藍小天意識還有些昏沉，依稀記得修羅說血不夠把她丟了進來，再然後他自己都陷入了昏沉。
但也正是此時，他想起自己主宰著這片世界，豈有被路桃桃威脅之理。
他心念一動，路桃桃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來，離班長也越來越遠。
“你坑了我那麼多次，還想出去？等著在這仙軸裡變成沒人要的老太婆吧。”
藍小天控制著她的身體越飛越高，路桃桃懸在空中，身子被禁錮住，一動也動不得，臉上開始密佈慌張。
“天哥，天哥，我錯了，那一切都是他們逼我做的……我真沒想跟你為敵啊！”
路桃桃咿咿呀呀地怪叫著求饒，臉上再現那副可憐的模樣。
但藍小天已看穿她的一切面目，再不會選擇相信她。
“她為什麼也在這啊？”
陳星塵這時問道。
“還有，我們為什麼也在這？”
藍小天將換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們。
“這麼說，你身上再沒有鬼王的血脈了？你恢復正常了？”
二女聽罷，都由衷地欣喜，能讓藍小天恢復正常，她們貢獻點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事。
“以後再也不用過那不人不鬼的生活了。”
藍小天柔情地看著二女，身體恢復正常後，他也可以坦然地跟她們在一起了。
“藍小天，王八蛋，你恩將仇報！你體內還流著我的血呢！”
空中的路桃桃也聽到了這一切，開始憤憤地叫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