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至真
竭盡體力的他們被迫在雪中流竄著，某一道風，某一顆雪，都潛藏著危機。
他們不得不將感知力擴大，警惕著隨時可能會到來的危險。
閃躲了幾輪攻擊後，他們發現，只要停在原地，攻擊便會源源不絕，沒辦法，又只能強吊著疲倦的身軀，奔湧著往前。
漸漸地，他們似乎找到了一絲規律，如同呼吸一般，密密麻麻的風雪裡，有那麼一瞬，風和雪都忽然靜寂。
他們分出心神，找尋著那一分機會，趁機能多走兩步，漸漸地，行到了半山之中。
林老頭的表情甚至都能看清了，他那冷漠的表情裡，滿是傲慢。
二人被他那傲慢的表情激起更強的鬥志，愈加加緊速度，可每走一步，骨頭上都會傳來寸寸的爆響。
他們終於發覺，山腰之上，隱隱多了一分壓制力，壓得他們寸步難行。
但此時已不能停下，他們一路走來全拼一口氣吊著，此刻放棄，只怕心神都會受損。
全身的劇痛阻礙著他們的腳步，痛入心髓的感覺幾乎要擊穿他們的心神。
可越是這樣，他們知道越不能放棄，現今已不是兩個人的角逐了，心力歷練，已經走到這一步，斷不是中途能廢止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勉強到達了山巔，山上的風雪終於停歇，世界恢復了一片平靜的樣子。
連天色都開始轉藍，碧藍的天，幾乎就在他們頭頂，彷彿觸手可及。
可二人顯然已再無力氣關注景色，他們的身上已痛得毫無知覺，意識也昏昏一片，他們在山巔處停下來那一刻，感覺自己彷彿歷盡了幾個世紀那麼遙遠。
“到這裡就結束了嗎？”
耳邊傳來林老頭的聲音，兩人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臃腫的眼睛，看著僅餘一線的世界。
這才發現，雖然他們已到了山巔，可距離林老頭，起碼還有七步之遙。
可他們誰也沒注意到這七步的距離，可停下那一瞬，身上那股氣已經歇了，此時的他們搖搖欲墜，絕對不可能再走到林老頭身邊。
可林老頭就是那麼遠遠地站著，輕蔑地看著他們。
“你們，還是，太弱了！”
林老頭故意激他們。
藍小天眼中翻湧出一絲火氣，他轉頭看向林凡，他的眼中同樣滿是不服的意味。
林凡想要繼續往前，他死咬著牙齒，邁出艱難的一步，可他早已枯木難支，這一步，未讓他往前，反而使他跌倒在地，他那臃腫的身軀軟作一團癱在地上，連爬，也爬不動了。
藍小天的眼中閃出一絲悲憫，這傢伙也算是個性情中人。
他也想往前，也想走到林老頭身邊，反駁他那挑釁的話語，可他乾脆連說話都沒了力氣，更別說強撐身子走過去。
林老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凡，眼中的輕蔑越發濃烈。
“這，就是茅山親傳的實力嗎，你師傅當年，可沒你這麼弱。”
林老頭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意味，藍小天雖然猜到這是在故意激怒他，但聽得還是有些牙癢癢。
“你看什麼看，你比他還弱，出去怎好意思說是我的弟子？”
這傢伙無差別打擊，藍小天本無心與他計較的，但在此刻，心境似乎發生著細微的變化。
或許林老頭是希望他能勝過林凡的，至少現在看來，他只要再堅持堅持，踏出那一步，他是有機會的。
可和這胖子走完了這一程，勝與負，好像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他用最後的力氣，伸手向林凡，想要把他拉起來。
林凡抬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最看不慣他高高在上的樣子了，站起來，就算是輸，我們也要平視著輸！”
他抓住林凡的手，大吼一聲，爆出了最後一點點力氣。
林凡卻是紋絲不動。
低估了他的重量。
差點燃起來，可是差一點。
他也沒力氣了，只能投以林凡一個鼓勵的眼神。
林凡有些動容，藉著他的這份鼓勵，拉著他的手，硬撐了起來。
二人挺胸抬頭，平視著林老頭，淡然地接受他們的失敗。
“你們早可以這樣的，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們不是對手，而是，隊友。”
林老頭的眼神難得地柔和了起來。
接著，風雪褪去，世界重歸現實。
再一次迴歸現實，卻好像歷經了死生。
這一次，大家卻是已經脫離了入定狀態，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連陳星塵都醒了，正用紙巾給他擦著汗。
藍小天轉頭看向她，陳星塵停了下來，目光灼灼。
“你終於醒了。”
陳星塵有些擔憂。
“怎麼了嗎？”
藍小天不解。
“剛剛這兩分鐘，你們兩個就像鬼上身一樣，看著要死要活的。”
陳星塵頗為焦急道。
“你是說，只過去了兩分鐘？”
藍小天難以置信，再在裡面關一會兒他估計他都不想活了。
他疲憊不堪地趴到桌子上，奇怪的是，雖然身體覺得無盡疲憊，可他的精神卻極度空明，像是美美地睡飽了一覺。
“行了，他們兩個透過了考驗，接下來，到你們了。”
講臺上的林老頭以威懾的眼神掃視四周。
臺下眾人瞬間被他帶入了神識世界中。
連帶著無辜的陳星塵。
這一次，雪落得如瀑布一般，他們甚至還沒落地，便被雪壓得連爬都爬不起來。
班長陳鍾和楚怡半截身子都被埋進了雪裡，只有陳星塵絲毫不受影響，她奇怪地站在雪地裡，漫天的風雪像刻意避著她一般，她的身邊反倒形成了一個乾淨的域場，不見半粒雪，未聞寸縷風。
“楚怡楚怡！”
她看到了被埋進雪裡的楚怡，連忙跑過去，想把她拽起來。
“別碰她！”
林老頭陰沉的聲音阻止了她。
她停下，轉身，發現林老頭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後。
“這是對他們道心的歷練，最忌別人的拔苗助長。”
林老頭衝著她時竟一掃平日的嚴厲和無賴，語氣中甚至能聽出一分溫柔。
“你們幾個！就算是爬，也要給我爬到那邊！”
又衝著楚怡他們，聲如鈞雷。
楚怡他們向前看去，遠方一百米的地方，立著一根紅旗。
雖說只有短短一百米，此刻對於他們來說，卻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壑。
他們連站起來都成問題。
意志尚算頑強的班長勉強掙脫了鋪天蓋地捲來的威壓，勉強從雪堆中掙扎出來，可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蠕動著身軀，一點點地淌過雪地，蝸牛一般向前推進。
陳鍾和楚怡更勉強了，再不動幾乎要被風雪完全覆蓋。
林老頭頗為無奈，從他們身上收回了目光，又看向陳星塵，用欣慰又奇怪地眼神完整地掃了她一遍。
“林……林道長，我不是故意來蹭課的，我忘記帶家裡鑰匙了，只能等藍小天一起回家。”
陳星塵被他盯得發毛，以為是蹭課的事情讓他生氣，連忙辯解。
“有意思，有意思，小姑娘心思很單純嘛。”
林老頭卻是衝著她點了點頭，露出了個和藹的笑容。
只是這笑容在陳星塵看來頗為陰損，藍小天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吐槽過林老頭的陰狠，故而她的心中多少殘留著密集的陰影。
[單純？我單純？剛剛沒帶鑰匙那句話明明是騙你的。]
陳星塵在心中暗自吐槽，卻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回給林老頭尷尬的笑。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那個樣子嗎？”
林老頭看向地上爬著的羅雄說道。
陳星塵搖了搖頭。
“這裡是我製造的精神世界，他們道行其實都算不淺，但依舊都被我的念力壓制著，可小姑娘你，卻絲毫不受影響。”
林老頭鄭重說著。
“可能因為我不是你的學生吧。”
陳星塵撓了撓頭，有些害羞。
“非也非也，只要進了這片空間，眾生平等，心有邪念或者心念不純者壓力會倍增，反過來，越是純粹的人，越不會受此影響。”
林老頭說了一通，似乎對她頗為肯定。
“你知道嗎，道家講道法本源為真，所以修道也稱之為修真，每個修士都在尋找著自己的本真。可先天和後天的種種因素都會影響到這份【真】，而你，小姑娘，你有先天本真，或者叫，至純之心。”
他緊緊盯著陳星塵，陳星塵跟他對視了一眼，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之前對他的發怵和無所適從的感覺似乎瞬間消失了。
“額......”
她聽得雲裡霧裡，但還是擠出笑容回應林老頭。
“上次在那個森羅殿的幻境裡，那些傢伙也是這麼說的。”
“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能夠從森羅幻境裡脫困全靠畫中仙軸，現在看來，你才是那個核心啊。”
林老頭對她的肯定似乎又濃了幾分，連帶著，看她的眼神也更為認真。
“怎麼樣，小姑娘，有興趣跟我學道術嗎？我可以收你為關門弟子。”
他輕聲對陳星塵說道，臉上帶著滿滿的誠意。
藍小天若是在這裡，自然會知道這所謂關門弟子的含金量，林老頭雖然平日不靠譜，但僅僅每學期隨便上幾節課就能培養出一堆道術妖孽，真要一對一親傳，地位只怕要比林凡還高上許多。
“額......我不想當道姑......算了吧。”
陳星塵卻是想也沒想拒絕了他。
還以為林老頭會生氣，她甚至往後縮了縮。
可誰料林老頭反而朗聲大笑了起來。
“也罷也罷，看來是老夫沒有同你的道緣，不過此時既然遇到了，老夫奉送你幾句話，不知小姑娘是否願聽？”
林老頭鄭重其事地說。
“嗯！”
陳星塵看出了他的認真，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的朋友，藍小天，他的道途太過坎坷，複雜的身世，生不由己的經歷，都會讓他在道之一途歷盡磨難，未來，或許他身不由己，又或者墮入魔道，都有可能發生，而你，或許是解救他的關鍵，老夫教你個法訣，你可要記好了，關鍵時刻，能堪大用。”
林老頭提及藍小天，眼神中露出一絲茫然、一絲惋惜，更多的，卻是殺意。
聽他的意思，藍小天會墮入魔道，又看他這眼神，只怕到時候會毫不猶豫清除他。
陳星塵不敢再懈怠，集中精神聽他準備說什麼。
他卻只是伸手，在她眉心一點。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被大運汽車撞了一下，魂魄都差點被撞散。
那道法訣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心中，但晦澀繞口，她並不能解其意。
“待到那天，你自然會解其真意的，現在，陪老夫一起觀戰吧。”
林老頭說完了跟她有關的一切，對她也再無興趣，一張臉冷了下來，轉頭看著三人的歷練。
羅雄那龜爬大法似乎還真起了點作用，他已爬出幾十米的距離，眼看著離那紅旗已經不遠了。
而陳鍾依舊在雪堆裡掙扎，此刻幾乎被雪埋得幾乎只剩下了半個頭。
楚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大雪完全淹沒了她的身體，她只剩下一截脖子還露在外面，半掩的秀面之上滿是苦色。
已被大雪淹沒，往前走已幾乎不可能，她只能勉強地穩住身子，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可很快，她幾乎連站立都難維持了，只剩下那雙亮閃閃的眼睛，還在傾訴著不甘。
大雪繼續滾落，幾乎要壓彎她的脊樑，她感覺自己幾乎已經撐不住了。
將倒之際，她忽然試探性地念動離火法訣，試著能不能將這雪融化。
本來只是姑且一試，她自己都沒抱期待，可誰知隨著她的念起，她的手中真的多了一藍一紅兩團陰陽雙火。
離火很快將壓迫著她的雪融化，接著，離火還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個陰陽火罩，幫她主動抵擋著大雪的侵襲。
“哦？”
楚怡手上的陰陽雙火讓林老頭都頗為意外，他那雙陰翳的小眼睛分明瞪大了一分。
感知清楚楚怡手上的火，他的眼中多了一分凝重，也多了一分奇怪。
楚怡見前路的一切阻礙已經清除，前方一片坦途，迫不及待地想跑過去拔旗子。
這時，她的眼前景象再度陡然變化。
時間彷彿變成了一陰一陽半明半暗兩種色調，她抬頭，分明看到日和月同時掛在高天之中。
而林老頭則站在那陰陽的交界處，冷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