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燦燦華年
村裡。
白敬民終於處理完村務，折身快步往回返。
邊走邊盯著手機。
一個小時零十七分鐘前發給白小云的那條問她回不回家吃飯的訊息依舊沒得到回覆。
他開啟手寫鍵盤，一筆一劃地準備給她發第二條訊息。
“村長好！”
路過一個村人叫住了他。
“啊，你好你好！”
他漫不經心地抬手跟那個人打招呼。
那人卻捨不得離開，東一句西一句地跟他拉著家常。
他嗯嗯啊啊地回應著，所有的注意力卻是專心準備著催閨女回家吃飯。
“聽說了嗎，村長，藍劍雲家那小子帶了個女朋友回家過年，那模樣可俊了。”
這一句話卻是讓他驟然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
他連忙揣起手機，仔細盤問。
不一會兒，楚怡的所有資訊已盡數被透露，村人們甚至還添油加醋地說他們過完年後便要結婚等等。
瞬間讓白敬民慌了神。
他沒跟那村民過多言語，連忙跑回家，飯也無暇做了，提著瓶酒和兩斤牛肉就往藍劍雲家衝。
“劍雲，劍雲。”
站在藍家外，他放聲大喊，好半晌後，藍劍雲才幽幽從屋裡鑽出來。
見來者是白敬民，藍劍雲的臉上卻沒露出什麼欣喜的神色，只是微微假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走向白敬民。
“村長，有何貴幹啊。”
他故意說道，語氣算不得熱絡。
“劍雲，瞧你說的，咱們兩家是親家，沒事就不能走動走動了？”
白敬民看得出藍劍雲眼中那絲不耐煩，卻還是硬著頭皮，燦燦笑道。
“唉，可別，咱可高攀不起您村長大人，我家藍小子已經找了一個了，那陳芝麻爛穀子的娃娃親，早就不作數了。”
藍劍雲也不彎彎繞繞，將一切托盤而出。
白敬民的臉色當場就黑了下來，但還是強忍著沒發作，繼續堆笑道：
“親家，你也知道，小云和小天倆小子從小就形影不離，小天昨天不是還上我家吃飯去了，今天不是還帶小云去城裡玩了，就算那娃娃親不作數，咱也得尊重孩子們的意願吧。”
白敬民說著，就欲往院裡鑽：“孩子們今天怕是不回來吃飯了，我搞了點酒和肉，咱親家倆喝兩盅。”
他強忍著心頭那絲不悅，腆著臉皮繼續說，看藍劍雲這態度，村人的傳言只怕是真的，他雖然跟那藍小子約好十天提親，但現在顯然要加急了。
“得得得，我這可不缺你那點酒，我告訴你，我兒子找的可是外面大城市裡的媳婦，以後也會搬出去住，不會再回來了，讓你家小云死了那條心吧。”
藍劍雲的意圖也很明顯，他斷不可能讓藍小天再碰觸到那禁忌，白小云註定不可能娶進他藍家的門。
白敬民眼看他已經完全撕破了臉，笑容再掛不住，當即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憤憤罵道：
“你也不看看你藍家是什麼樣子，為了給你老婆治病，你不知道欠下了多少外債，就你這窮包樣，還想攀附人家大城市的姑娘，人家家能看上你，彩禮你給得起？你可別忘了，當年你老婆兒子的命，可是我保下來的！”
兩個男人變得急赤白臉起來，甚至差點打起來，吵鬧聲驚動了周邊的鄰居，鄰居們連忙跑過來拉架。
白敬民被村民們拉開，生拉硬拽地拉回了家。
兩個男人雖然被分開了，但還是氣呼呼地縮在各自的屋子裡。
那些遲早要面對的東西提早被撕破了，天色昏昏，冷火清煙的兩處屋子裡，寫滿了命運的無奈。
城裡。
藍小天在包間裡幾乎睡了一覺。
天色已近乎昏沉下來，女孩們還是沒有任何訊息。
藍小天揉了揉雞窩似的頭髮，杵著昏沉的腦袋走到門邊開燈。
燈剛被開啟，光都還來不及鋪滿整個屋子，身邊的門便被一把推開。
華美的長裙破風而入，端莊的腳步姿態婀娜。
光打在盤好的青紅色頭髮上，映出斑斕的細碎金芒。
那張小巧秀氣的娃娃臉被精心描摹，玲瓏的五官平添一絲精巧。
淡淡的玫粉色眼影呼應著櫻桃色的唇釉，如同蜜桃微微成熟，青澀中夾雜著濃烈的清甜。
雪一樣的鎖骨上垂著細銀項鍊，長裙恰如其分地修飾著她原本不算太完美的身材，又將少女的青春巧妙地呈現。
風中飄來輕盈的香氣，清淡又好聞的果香，更強烈的甜意緩緩地揮發，讓藍小天昏沉的腦袋漸漸地有些陶醉。
清麗的人影從他的眼前閃過，他大概花了五秒鐘的時間，終於反應過來剛剛走過的是白小云。
遲鈍的眼神裡漸漸地覺醒了一絲驚喜，瞳孔也漸漸聚起神，微微地閃爍起意外的精光。
“看起來不錯啊，小丫頭長開了。”
藍小天往前走了兩步，接近白小云，輕聲讚許道。
白小云傲然地挺著頭，漂亮的天鵝頸在燈光下反射著雪芒。
她也不說話，只是站在椅子前，藍小天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幫她拉開椅子，她才又緩緩地坐下，動作優雅端莊。
“楚怡呢？”
藍小天瞥了瞥她身後，並未看到楚怡的身影，奇怪問道。
白小云還是不說話，高傲地挺著個頭，秀口緊閉，面色淡然。
“你啞巴了？”
藍小天拍了她一下，她這樣子，讓他多少有點毛骨悚然。
“哎呀，藍哥哥，人家好不容易才憋住的。”
白小云被這一拍頓時洩了氣，捂著肚子抱怨。
沒過兩秒，又忍不住自己拍著桌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楚姐姐讓我裝淑女，還說你就喜歡這個樣子......這哪是淑女啊，這整個就是一個機器人好吧。”
她笑得猖狂，好不容易撐起來的一絲端莊氣質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跟你現在比，我倒是更喜歡剛才的你。”
藍小天翻了個白眼，無奈吐槽。
“真的嗎，藍哥哥，那我裝回去。”
白小云驚喜地轉過頭。
“好好的美女，可惜長了張嘴。”
他繼續吐槽。
“可是小云總不能變成啞巴吧。”
白小云不滿地嘟起了嘴。
“你誰也不用學，做你自己就好了，不過你這樣子真的挺好看的，來來來，我們一起拍幾張照，別浪費。”
他生怕給小姑娘逗哭了，連忙轉移起話題。
又拉了個椅子坐到她的旁邊，掏出手機和她自拍。
鏡頭前面，白小云馬上又恢復了一副乖乖女的面目，緊緊地依偎著藍小天，似乎還有些害羞。
“藍哥哥，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一起拍照。”
白小云的臉又變紅了。
“啊，是嗎？”
藍小天有些驚奇。
“對啊，以前的你都不喜歡拍照的，你說你不喜歡你那藍色的眼睛。”
白小云繼續說。
這麼一說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些敏感脆弱的不願面對的過去。
“七歲那年藍爸想給你拍點照片留著，卻被你把他最愛的那臺單反給砸了。”
白小云揭起了他的老底。
“啊，七歲的事你還記得？”
藍小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當然啦，小云記得你的一切事情，我記得那次藍爸狠狠地揍了你一頓，你還吵著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額......”
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了，果然，發小就是不斷揭黑歷史的存在。
“但是，那臺單反是尤媽送給藍爸的定情信物，你知道的，藍爸以前最喜歡拍照了，所以他打你一頓也不過分。”
往事忽然猛烈地衝擊著他的胸口，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下。
他怔在了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些能回憶起的歲月裡，和藍劍雲除了吵還是吵，又何曾想過，給他的傷害。
“小云餓了，什麼時候上菜啊，楚姐姐說她去給我買蛋糕了，讓我們先不用等她。”
眼見著他的眼中幾乎湧出淚來，白小云連忙扯了扯他的衣服，將他從回憶中拖了出來。
“哦哦哦，好。”
藍小天忍住了淚，匆匆地衝出去，吩咐使者上菜。
菜餚慢慢被呈了上來，食物的香氣沖淡了空氣中的一絲憂傷。
“哇，小云最喜歡吃烤鴨了。”
菜還沒上齊，白小云就抱著一隻鴨腿大啃起來。
“裙子不要了啊。”
看著她吃得滿口流油的樣子，他無奈地去幫她弄衣服，白小云絲毫不抗拒，早已習慣了他們這樣的相處方式。
“哇，小云最喜歡吃糖醋排骨了。”
每上一道菜，白小云必然會發出一道驚呼，而後張牙舞爪地扒到嘴裡，大快朵頤。
吃飯的時候她倒是很少說話，只是專心地同碗中的食材戰鬥著，彷彿要用盡力氣才能吃飯一般。
藍小天就坐在她的身邊，靜靜看著她，看她吃得那麼開心，自己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藍哥哥點的，全是我最愛吃的菜啊！”
吃了半天，她滿意地抬起頭，衝著藍小天嘻嘻地笑，臉上卻是早已油光滿面，五彩斑斕。
“你這丫頭，恐怕抱著盤子啃也會說好吃吧。”
藍小天帶著一分寵溺，無奈地說。
“如果是藍哥哥給的盤子，那肯定也好吃，肯定是冰糖酥味的。”
她吸溜著粉絲，咧著嘴笑道。
“藍哥哥，你們大學裡肯定有更多的好吃的吧。”
好不容易消滅那串粉絲後，她抬起頭，眼睛撲閃撲閃地問。
“當然了，你好好看書，明年我們就可以一起吃了。”
藍小天投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太好了，聽起來就很讓人期待。”
白小云站了起來，用力地夠著一盤桌邊的菜。
終於把那盤菜夠了過來，她的動作卻忽然停了。
“可是，要是我考不上大學怎麼辦啊！”
她低著頭，沉沉說了一句，接著，眼淚忽然大滴大滴地砸到了盤子裡。
那盤晶瑩的水晶飯融進了她的淚，在燈光下閃著冷冷的光澤。
藍小天的心又抽了一下。
他知道，她說的，從不是大學的事。
可他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別躲了，小姑娘又哭了，哄不住了。”
他連忙發訊息給楚怡求助。
半分鐘後，楚怡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手裡提著蛋糕，脖子上，還掛著一臺微單相機。
“讓我看看是哪個愛哭鬼又哭了，趕緊給她拍張照片。”
楚怡將蛋糕遞給了藍小天，舉著相機到白小云面前。
“不，不要，醜死了。”
白小云猛地直起身子，兩隻手慌亂地抹著眼淚。
“好了好了，小可憐，別抹了，待會兒眼睛抹瞎了。”
楚怡湊到白小云身邊坐下，自然而然地將她摟在了懷裡，用紙巾輕盈地給她擦著眼淚和嘴角。
白小云依偎在楚怡懷裡，貪婪地享受著那抹柔軟和溫暖。
藍小天在桌上擺上蛋糕，插上蠟燭，關了燈，又一根一根地點燃了蠟燭。
燭火映在白小云的眼睛裡，她的眼睛又一寸寸地亮了起來。
“嘿嘿嘿嘿，蛋糕。”
“小云最愛吃蛋糕了！”
她又習慣性抬起手驚呼。
“不對啊，我生日還沒到啊，怎麼就買蛋糕了。”
她忽然又意識到什麼。
“你們是不是要走了！”
她連忙拽住了楚怡的衣服，神色再度變得慌張，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說掉就掉下來。
“放心，小云，我們不走。”
楚怡抓著她的手，堅定地看著她。
“對啊，過兩天你生日肯定得在家陪著白叔叔一起過，所以咱們先在城裡過一次，回村裡再過一次。”
藍小天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
“嘿嘿嘿嘿，過兩次生日，好耶！”
她的臉上轉悲為喜，她從來不懷疑藍小天說過的任何話。
到了吹蠟燭的環節。
白小云虔誠地坐在燭光前。
“我要，我要好多好看的衣服，要吃不完的好吃的。”
她閉著眼睛，喃喃自語。
藍小天和楚怡圍著她，被她這兩句話逗得憋笑不止。
她偷偷睜開了一隻眼睛。
看著這倆憋笑的樣子，氣呼呼地嘟著嘴。
“我要藍哥哥楚姐姐和我永遠在一起！”
她忽然一把拉住了楚怡和藍小天的手，大聲地喊了出來，蠟燭被她猛然吹熄。
空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藍小天和楚怡忽然感受到那隻小小的手將他們的手抓到一起，而後執拗地讓他們的手緊緊牽到一起。
他和她的心都猛然跳了一下，便感到那隻小小的手脫離了他們，像風一樣地飄走了。
他們正想追上去，燈被開啟了，兩大團蛋糕分別糊在他們臉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勝者狂笑著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