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懷偏見
母親早逝,張大同一個人帶著張冬過日子,又當爹又當媽,又要賺錢又要顧家,日子過得相當不容易。
張冬看在眼中,心裡也是有數的。
平時張大同吼他、懟他、罵他,有時候甚至還會動手抽一巴掌,張冬雖然不忿,但也沒真的往心裡去。大多時候也就是氣呼呼的回房間裡去把門給關上,連回嘴都很少。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他能體會到張大同的不容易,他不想因為自己再給張大同的生活添堵。
但這一次,在張冬拿到了護士證以後,就已經下定決心,去衛校讀書、去醫院實習、考取護士證,這已經是他作為一個兒子最大的孝順,從今往後,他要做回自己,不再做違心的決定,更不會為了任何人再去改變自己的人生。
未來,要從事什麼樣的職業,張冬還沒做好考慮。
可不做護士這件事,他是一定會堅持到底。
父子之間,爆發了幾年之內,最大的一場戰爭。
張大同固執己見,甚至連張冬的辯解和想法都不肯聽,大吼大叫,情緒極其激動。他甚至已經開始在清算將張冬養育長大,培養成才,他修了多少雙鞋,耗費了多少力氣,甚至是連再婚的念頭都不敢有,一個人,苦苦熬著、盼著、等著,好不容易,張冬畢業,考了證,距離理想職業,只差半步,他卻回來告訴自己,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護士證是給他這個當爹的考的,但是將來他做什麼,都不會去醫院裡當護士?張大同受不了。
張冬一開始還在忍,很快,隨著張大同的話越講越難聽,張冬內心深處的不滿也像是煤氣管道遇了明火,徹底點燃,劇烈的爆發了起來。
他怒吼著張大同分明是在進行著最可怕的道德綁架,他利用所學到的知識和開闊的眼界,去控訴張大同的自私自我,以及這些年以來,他的心裡邊藏著多少沉重的東西,本來可以跟同齡人一樣,漫無目的卻也輕鬆的活著,但就是因為有了張大同,他變成了拉磨的驢子,低著頭向前走,卻永遠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那一晚,張冬摔門而走。
衛校內大半都是女生,在校的時候就沒什麼交往。畢業之後,就更不可能有人能在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夜裡,收留下他,給他一個可以逃避父親的去處。
而除了學校內認識的同學,張冬與初中的同學早就失去了聯絡。
他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走著,走著,走著。
他一遍遍的發誓,這次離家出走,便是永遠不回去了,他就算是在外邊餓死、凍死,他也要捍衛自己的理想和目標,絕不妥協。
晚上,張冬睡在公園的長椅上,白天去肯德基的餐廳裡稍作清洗,然後就思考著接下來要怎樣賺錢養活自己。
他餓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忍不住去拿客人沒吃完留下來的食物。
當他像個流浪漢似的躲在角落裡,一邊擔心著服務員會來驅趕他,一邊又要時刻的瞄著那些用餐的客人,是否有吃不完又不想打包的食物留下來。
那天晚上,張冬哭了。
他的腦子裡就只剩下“又累又餓”四個字,什麼理想什麼未來,什麼雄心壯志什麼永不妥協,全敗給了飢餓。
但張冬依然縮在公園的長椅上,度過了冰冷而漫長的一夜。
隔天一大早,張冬決定回家了。他已經自己給自己想了很多寬慰的藉口,並且用“父子沒有隔夜仇”“媽媽已經去世了,他得懂事,不能不顧及爸爸”這樣的話來說服自己。
沒想到,張大同見他回家,沒有關心沒有安慰,更沒有詢問他去了哪裡。
只是說了一句:“你大伯託了關係,已經給你的工作安排好了,你準備一下吧,去人民醫院當護士。”
一聽“當護士”三個字,張冬那股才壓下去的火氣,一下子就爆發開來。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有找人託關係進醫院這種做法?他根本就是騙你的,醫院招人,逢進必考,不止要條件符合,學歷達標,還得經過幾次筆試面試。”
張大同聽了這話,頓時劈頭蓋臉的大巴掌打了過去:“你才經歷過了幾天社會,你得多少道理,我看你就是挑肥揀瘦,嫌做護士太累就總想躲著不去做。我告訴你張冬,為了你這份工作,我花了兩萬塊,你要是不給我好好弄,我打不死你。”
“兩萬?你還給錢了?我大伯自己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他還能給我安排工作?也就你信。”張冬氣的直翻白眼,整天在那兒喊著家裡窮家裡沒錢的人,一口氣就能掏出去兩萬來辦這種不靠譜的事,他氣的連鞋都沒脫,就又扭頭走了出去:“不行,我去他家,把錢給要回來,再遲一點,錢肯定又要被他禍害的一分不剩了。”
張大同衝上去,攔了去路:“去什麼去,不準去。你要是有點出息,能自己把工作的事解決了,還需要我出頭,拿錢給你找工作?”
“誰讓你拿錢去做這種事了?我都說了我不想做護士,他就是真的能安排,我也絕對不去。”
張冬再次摔門而走。
張大同也一如往常,沒有追上來。
父子倆都如同是鬥牛一樣,各有各的理由,無法嘗試著理解彼此。
但這一次,與往常的爭執又有那麼點不同。
張大同在那天突發心肌梗塞,沒人發現,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也再沒機會,跟張冬好好地和解一次。
事情發生了。
事情也過去了。
張冬再沒提起過這件事。
他沒了媽,又沒了爸。
大伯果然是騙人的,兩萬塊拿走,一多半拿去還債,少部分報復性消費,胡吃海喝一通後,在殯儀館內,他只還了七百給張冬。
後來,張冬在家裡想了又想,他覺得,既然他爸的夢想,就是讓他做個護士,那麼他就去吧。
大伯沒法把他給安排到杭市人民醫院,他可以自己去考。
考一次,考兩次,考三次……他考上了,雖然最後沒能進病房,也沒能去科室,被分配來了救護車隊做隨車護士,參與醫療救援。
這也罷了,張冬認命的想,在哪裡做護士,不是做呢?
沒準轉正以後,表現突出,他還是會被院裡重視,一個命令,就調回到重要科室去了。
張冬在心裡對張大同生出的那份內疚,全轉移到了護士這份工作上去。
他頗為感性的想,父親在天上看著他,把這份他所期待的工作給做的非常好,一定會非常的欣慰,沒準就回……原諒他了吧。
誰知,一進車隊,他就被分到0703號救護車,跟個不修邊幅的邋遢大鬍子做起了搭檔。
鍾景洲的事,他前前後後跟不少人做了打聽。
每個人對他的評價都不太一樣,但大家又一致認為,他實在是不符合救援車隊這邊的氣質。
尤其是總隊長更換以後,原來總隊長被調到其他科室去,新來的廖隊長對鍾景洲心裡非常不滿。
張冬堅定地認為,遲早有天,他是會被鍾景洲給連累的。
第一天見面,已是帶著滿滿的偏見。
後來的相處,又怎可能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