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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破碎的心

月底的早朝,昭衡帝高坐龍椅之上,明黃朝服襯得面容冷峻。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半闔著,聽底下臣工奏報各地政務。

一連幾樁事議下來,殿內氣氛還算平穩,直到輪到最後幾位御史奏事。

一位姓杜的御史出列。

此人年約五十,以耿直敢言聞名朝野。

“臣,御史杜謙,有本奏。”

杜謙聲音洪亮。

昭衡帝抬了抬眼皮:“講。”

杜謙先稟報了幾件地方官吏考評的小事,末了,話鋒一轉,聲音也沉痛了幾分:

“皇上,近日京中流言四起,皆言……中宮動盪。”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偷偷抬眼,覷向御座上的帝王。

昭衡帝神色未變,“流言?什麼流言?杜御史不妨說清楚。”

杜謙似有些躊躇,但最終還是道:

“流言皆指向……皇后娘娘。有言娘娘恃寵而驕,頂撞君上......”

“有言娘娘心性不定,難當國母之責……”

他伏地叩首,“皇上!中宮乃國本之基,中宮動盪,非社稷之福啊!”

“臣雖人微言輕,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不得不冒死進言......為江山計,為萬民計,懇請皇上……肅清宮闈,以安民心,以固國本!”

話說得冠冕堂皇,句句為國為民,卻直指水仙德行有虧,更隱含廢后的意思。

幾個與杜謙有舊或心思浮動的官員,低聲附和:“杜御史所言甚是……”

“宮闈不寧,確非吉兆……”

更多朝臣則屏息垂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妄言,只等皇帝反應。

龍椅之上,昭衡帝一直靜靜聽著。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沒有動怒的跡象,只是那半闔的眼眸深處,漸漸凝起一片冰寒。

“朕的皇后,”

他頓了頓,“輪得到你來評判德行?”

杜謙伏在地上的手開始發抖。

昭衡帝一步一步,走下御階。

龍紋靴踩在金磚地面上,發出沉穩而壓迫的聲響。

他走到杜謙面前,停下。

“你說宮闈不寧?朕看,是你們的心不安寧。”

他抬眼,掃過方才那幾個附議的官員。

那幾人瞬間腿一軟,幾乎要俯臥在地。

“朕與皇后之間的事,是朕的家事。”

昭衡帝的聲音陡然轉厲,“何時成了你們妄議朝政,動搖國本的藉口?!”

他不再看杜謙,轉身面向滿朝文武。

“皇后於國有功!推行女官新政,開女子讀書明理之先河,惠及天下寒門女子。整飭宮闈,節儉用度,澤被孤寡。更於疫病之時,心繫百姓,遣醫施藥,活人無數!”

“皇后於民有德!凡有冤屈,必親自過問。凡有疾苦,必設法賙濟。樁樁件件,百姓有口皆碑!”

他目光森寒,掃視全場。

“自即日起,朕再聞任何詆譭中宮、妄測廢立之言,無論何人,無論何職,一律以離間君臣,動搖國本論處,嚴懲不貸!”

——

昭衡帝維護她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禮和宮。

聽到聽露低聲彙報的時候,水仙正在窗邊給一盆蘭草澆水。

聽完後,水仙握著水壺的手,微微一頓。

清水從壺嘴流出,澆在蘭草翠綠的葉子上,水滴順著葉脈滑落,凝聚在根部。

他越是這樣,越是如此毫無保留地維護她,將她捧到至高無上的位置,她越是感到那愛的沉重。

水仙緩緩放下水壺。

指尖冰涼。

她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

不是奏摺用的明黃紙,而是最普通的宣紙。

研墨,提筆。

這一次,她沒有用“臣妾”自稱,也沒有用“皇上”稱呼他。

她提筆寫下:

翊珩。

君待我厚,我深知......

水仙站在窗邊,落筆緩慢卻有力,足以看出她的堅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露陪在旁邊為她研磨,最後,水仙才完成自己對昭衡帝的信。

寫完後,水仙靜靜看著信箋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很久。

然後,她將信摺好,裝入素白信封,封口。

“聽露。”

她輕聲喚。

“娘娘。”

“送去乾清宮。”

水仙將信遞給她,聲音很平靜,“親自交到馮順祥手上,就說……是給皇上的私信,不必經任何人之手。”

聽露接過信,指尖顫抖。

她早在水仙寫信的時候,就看清這是一封與皇上恩斷義絕的信。

“娘娘……您真的……”

“去吧。”

水仙打斷她,轉身望向窗外,不再回頭。

聽露含淚,躬身退下。

殿內,又只剩水仙一人。

冬日的太陽透過窗邊灑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溫暖,卻驅不散她心底那片冰冷。

信送到乾清宮不過半個時辰。

禮和宮的殿門,被猛然推開。

力道之大,震得門扇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宮人們嚇得跪倒一片,瑟瑟發抖。

昭衡帝站在門口。

他只穿著常服,甚至沒有披外袍,顯然是接到信後直接衝了過來。

手中捏著那封素白信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薄薄的信紙捏碎。

他臉色疲憊而蒼白,顯然是多日沒有休息好,眼底卻泛著血絲,透著些猙獰的紅。

入殿後,男人的目光,便直鎖在內室窗邊那道纖細的身影上。

水仙緩緩轉過身。

她今日未施脂粉,長髮鬆鬆挽起,只有腹部明顯的隆起,為她的周身添上了些柔和而母性的光暈。

四目相對。

“都退下。”

昭衡帝開口,聲音透著沙啞。

宮人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下,殿門被輕輕合上。

殿內,只剩他們兩人。

昭衡帝一步步走進來。

水仙平靜地看著他,這些時日,她知道昭衡帝的手段。

儘管他在朝臣前維護她,但水仙仍然感覺到他的寵愛令她窒息。

無論什麼後果,她都一力承擔。

昭衡帝走到水仙面前,停下。

低頭,看著她同樣蒼白卻堅定的臉,看著她……決意要離開他的模樣。

忽然,他抬手,將手中那封被捏得皺巴巴的信,狠狠擲在地上!

信紙散開,露出水仙寫下的,與他訣別的話語。

“皇后!”

昭衡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怒意,然而往深了琢磨,還有著害怕失去她的脆弱。

“朕只要你一人!朕連萬里江山都能與你共享!你到底還要什麼?!”

水仙抬眸,迎著他燃燒著痛苦的眼睛,緩緩地說出了那句盤旋在心底很久的話:

“皇上給的,是天下最華麗的籠子。”

“可我,從來不想做金絲雀。”

她看著他瞳孔驟縮,繼續道。

“我的前半生,無論是易府,還是進宮,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的自由。如今,哪怕風雨,至少我能飛出去,至少翅膀是自己的,天空,也是自己的。”

昭衡帝渾身劇震!

忽然,他猛地收緊手臂,將她狠狠箍進懷裡!

力道大得幾乎要揉碎她的骨頭。

他低頭,在她耳邊聲音絕望而偏執:

“如果……如果朕折了你的翅膀呢?!”

“如果朕說,你的天空,只能有朕呢?!”

“你哪兒也去不了!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待在朕身邊!”

水仙在他懷裡,淚水無聲滑落。

她閉上眼,任由淚水浸溼他的衣襟。

“那皇上得到的,將只是一具日漸枯萎的軀殼。”

她頓了頓,補上最後一句。

“就像……您在鹿苑,看到的那隻鹿。”

那隻望著山林,眼中一片死寂的鹿。

那隻被馴服,被圈養的鹿。

聽到水仙絕望的話,看到水仙臉頰上掛著的眼淚,昭衡帝身形猛地顫了下,似是被她形容的那種情境嚇到。

他猛地鬆開她,踉蹌著後退一步。

昭衡帝看著水仙。

看著她平靜卻決絕的淚眼,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是她為了他,辛苦誕育的第四個孩子!

忽然,他仰起頭,發出一聲極低、極壓抑的瀕死般的低笑。

那笑聲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的自嘲與……即將失去她的絕望。

他下頜如峰,在這一刻,朝堂上殺伐果斷的帝王卻難以面對女人的雙眸。

昭衡帝輕閉了下眼睛,彷彿這樣就能徹底逃避。

他緩緩轉過身,背脊挺得筆直,卻彷彿承載著千鈞重負,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皇后累了。”

“好生靜養。”

“沒有朕的允許......”

他頓了頓,補上最後一句,對於水仙來說,似是最終審判,也是最重的枷鎖。

“任何人……不得打擾。”

說完,他推門而出。

決絕的,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外間刺目的冬日陽光裡。

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隔絕了光線,也隔絕了水仙最想追求的自由。

水仙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看著窗外那片她永遠也飛不出去的天空。

良久,她才緩緩蹲下身,撿起那封信。

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撫平上面的褶皺。

她知道。

這場戰爭,沒有贏家。

只有兩敗俱傷。

只有兩顆破碎的心,在這華麗的牢籠裡,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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