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上吊(4000字)
一邊是熄滅了燈光仍然顯得很華貴的舞廳,一邊是昏暗狹窄的列車車廂......
車廂與車廂之間的隔間不見了,也就是說,只有同時穿過兩個車廂,列車才會在站點停靠一次。
“我說,我已經離開了幽靈列車。”
張寧閉上了眼睛,在心底默唸。
沒有任何反應。
或許是這個要求太難實現,張寧想了想,又閉上了雙眼,繼續唸誦道:“我說,我已經離開了這兩節車廂,我不屬於這裡。”
這句話說出來後,張寧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起來,但這個程序只是開了個頭,隨後便被很快打斷。
騙人鬼的靈異強度還是太低了。
這隻鬼對於別人來說就像一根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然而對於張寧而言,騙人鬼卻無比好用,因為他不會擔心被鬼同化取代,他的意識有爐火保護,只需要給這隻鬼一定的發育時間,到最後張寧甚至可以達到言出法隨的效果。
“噠噠噠——噠噠噠——”
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張寧一咬牙,從開啟的鐵門鑽了進去,然後順手將門重新關了起來。
鐵門裡包裹著黃金,可以隔絕那些紅色的舞鞋。
至於葉真,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只能處理完車廂裡的危險再來幫他了。
“轟——”
鐵門被重重關上,張寧扭過頭來,觀察起新車廂的情況。
新車廂的地上仍然鋪著幽靈列車的傳統裝飾,紅地毯。
但這張地毯上已經因潮溼長出了點點黴菌,走在上面,能感覺到那種被水浸潤的沉重感。
車頂似乎有地方在漏水,不停有水滴打落,拍打在地毯上。
車廂內的桌子和餐廳裡的一樣,沙發椅也是一張張相對擺放。
最詭異的是,在每張桌子上,都扣著一本翻開的黑皮書。
破舊的草繩從天花板上垂落,散發著陰冷的氣息,數量和位置都剛好和桌椅對應。
見到眼前這一幕,張寧不知為何,顯得很平靜,或者說......消沉。
車廂裡明明什麼人都沒有,但是在這一刻,張寧眼前竟然緩緩浮現出了無數的人影。
佝僂著脊背,一步一個趔趄的流浪漢,挑著破布擔子,漫無目的的遊蕩著。
衣衫襤褸的小孩,坐在陰暗的角落,啃食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饅頭,一口咬下去,饅頭中滲出了絲絲腥臭的鮮血,但小孩卻好像渾然不知......
虔誠的信徒面黃肌瘦,捧著黑色封皮的經書,一步一叩首,結果沒走幾步就因為飢餓永遠的倒下......
悲觀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進去。
人間如獄,眾生疾苦。
活著,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張寧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接著一步,朝離他最近的座位走去,在走近之後,他怔怔注視著面前垂落的草繩,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無法遏制的衝動。
他要用這根草繩上吊自殺,結束他可悲的生命。
就在他伸出手,即將觸碰到那根草繩之時,一團陰森的火焰突然在他的腦海中燃起。
保護意識的爐火在關鍵時刻燃燒起來,讓張寧很快便重新恢復了清醒。
“我剛剛這是在幹什麼?”
張寧感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在那場夢裡,他幾乎要被悲觀的海洋所淹沒,滿腦子都只有用破舊草繩上吊自殺這一個念頭。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被某種靈異影響了。
沉下心來,仔細觀察車廂中的環境,張寧這才發現,從他進入這裡開始,車廂中就一直在播放著一首詭異的歌曲。
音樂的聲音很輕,就像環境音,很容易被忽略。
但這首樂曲的感染力卻很強很強,音調低沉,曲風壓抑,很難讓人相信,一首歌曲竟然能有這麼神奇的力量。
張寧覺得這和傳說中的世界禁曲,《黑色星期五》很像。
在早些年的網際網路上,出現過一個很有名的都市傳說,那就是聽過《黑色星期五》這首曲子的人,會因抑鬱上吊自殺。
以前,張寧對此一直不以為然,畢竟音樂這東西只會喚醒人現有的情緒,而無法讓人憑空生出某種新的感情。
所以他不認為單憑這一首歌就能起到傳說中的效果。
現在看來,這恐怕也是一起靈異事件。
聽到這首歌的人,會受到靈異的指引自殺,就和張寧剛才的狀態一樣。
想明白這點後,張寧保持著意識周圍爐火的燃燒,儘可能的遮蔽歌曲的影響。
悲觀的情緒果然消退了不少。
他用鬼血將雙掌覆蓋,然後小心拿起桌上黑色封皮的書本。
手感和之前在八號車廂時從乘務員的餐車裡撿起的那本很像,都是類似於人皮的材質。
當他把書本拿正後,才發現黃色的老舊書頁上,竟然是一個用鮮血化成的十字架。
張寧記得,當時在八號車廂時,自己將書本最後幾面的黃紙也撕了下來,只不過那上面的圖案是一個帶血的掌印。
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絡?
他不是很理解。
“帶血的掌印,就像有人在痛苦的掙扎,想要逃離某個地方,而十字架則和宗教信仰有關......”
因為兩邊完全不同的景象,張寧猜測這本來就是兩節分開的車廂,只不過因為某種聯絡,才被組合在了一起。
從八號車廂出來後,看到的硃紅色號碼牌就是證據。
上面原本的號碼被抹去了,在旁邊寫下了另外一個數字,只不過另外一個數字看起來也是模糊不清的樣子。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身後傳來“嘎吱”的聲響,張寧扭頭一看,發現鐵門被推開了。
門雖然沒有上鎖,但鐵皮裡面包裹著黃金,能夠隔絕靈異。
所以推開門的肯定不是鬼,而是人。
或者說,是葉真。
明明只是一小會兒沒見,但葉真現在的樣子已經讓張寧都差點沒認出來。
只見他耷拉著雙肩,兩眼空洞無神,走路時腳步輕浮無力,雖然張寧就站在他的面前,但他此刻沒有任何和張寧打招呼的打算,而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狹窄的車廂中,陰沉壓抑的音樂還在不斷播放著,葉真似乎也被這音樂所影響,臉上的痛苦之色變得越來越明顯。
“不好!葉真的狀態本就不穩定,要是再被這音樂一影響,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張寧也變得焦急起來,但是他此刻沒有任何辦法。
爐火能夠燃燒一切靈異,還能保護他自己的意識。
可是現在播放的音樂,對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張寧自己都不明白它影響人思維的原理,想幫葉真都幫不了。
只見葉真眼中那一抹頹然之色越來越濃郁,張寧知道不能再拖了。
“我說,眼前之人忘卻悲傷過往,我說,眼前之人不為靈異影響。”
在出聲的同時,張寧丟出一張沾滿鮮血的老舊報紙。
報紙在風中飄蕩著,朝葉真的臉上蓋去。
但就在報紙即將覆蓋在葉真臉上之時,一抹陰影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下一刻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染血舊報紙失去了目標,只能在一陣飄蕩之後,緩緩落在了地上。
“人呢?”
張寧環視周圍,卻見葉真已經來到了一根破舊的草繩前,生無可戀的將自己的頭放進了草繩鬆弛的圈套中。
他絲毫不在意駕馭了替死鬼的他上吊是否能成功,現在充斥他腦海的就只有一個字。
死!
草繩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看上去就無比的結實。
而且和之前見過的鬼繩不同,這根破舊草繩帶給人的感覺要詭異的多,仔細看去,會發現繩子上還有已經乾涸的暗色血斑。
張寧剛想用爐火燒掉那根詭異的草繩,卻突然發現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無數雙紅色的舞鞋!
“噠噠噠——噠噠噠——”
鮮豔的紅色連成一片,不停的舞蹈。
“噠噠噠——噠噠噠——”
這節車廂中的音樂明明壓抑的可怕,但舞鞋的舞步卻是出奇的輕快。
古人說,人不聞樂,言舞者痴,但現在配上了伴奏,看上去反而更加詭異和不協調了。
紅舞鞋跟著葉真一起進入了車廂,而它們這次的目標並不是張寧。
它們在蹦跳中移動,每一雙舞鞋都對應著一根草繩,有一雙紅舞鞋甚至來到了葉真的腳邊,只不過在觸碰到葉真那雙錚亮的皮鞋後,便自行離開了。
音樂聲變得更大了,葉真像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踏著皮鞋的雙腳懸空,草繩也隨之勒緊。
沒有掙扎,沒有喊叫,就像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機器,原本就頹廢無比的葉真在音樂的影響下上吊了。
爐火順著破舊草繩燃燒,但草繩卻沒有半分受損的跡象。
一把長劍從他身上掉落,發出“哐當”的聲響。
上吊窒息而死絕對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短短的幾分鐘,對你而言卻會像過了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感受肺部的空氣被逐漸擠壓排出,這個時候沒有人能不後悔。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在沒有外界介入的情況下,僅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從這種處境中掙脫......
在張寧面前,葉真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就像一臺宕機的電腦,雙目緊閉,連替死鬼的替死效果也無法觸發。
張寧能感覺到葉真微弱的心跳,他還沒有死,但和死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更詭異的一幕隨之發生。
那些紅舞鞋像是被什麼詭異的力量相繼吊在了空中。
每一根草繩之下都有一雙紅色的舞鞋,也只有舞鞋。
空氣中似乎有看不見的身體,在舞鞋下垂的那一刻起,草繩便開始接連收縮。
紅舞鞋竟然也和葉真一樣,上吊自殺了。
宗教,紅舞鞋,永不停息的舞蹈,沉悶壓抑的音樂......
這些要素彙集在一起,讓張寧想到的是另一起事件。
幾百年前發生在歐洲的舞蹈瘟疫事件。
在法國的小鎮斯特拉斯堡,一位法國的婦女穿著紅色的舞鞋,走出家門後,便開始不停的跳舞,接連六天,不分白天黑暗,舞蹈從未停歇。
每天晚上,她的身體都會休克,跌倒在地。而一旦她恢復體力,她的雙腳就會強迫她站起來,再次開始舞蹈。
鮮血浸溼了她的舞鞋,對未知的恐懼讓她生不如死,而腳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的意識時時刻刻保持著清醒,她想停下來,但這根本就是妄想。
在這名婦女的影響下,周圍有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加入了她的舞蹈隊伍。
跳舞症就像瘟疫一樣蔓延傳播,在當時的歐洲掀起了一陣難以言說的恐慌。
這個傳說和安徒生童話中的紅舞鞋極其相似,但也有些微不同之處。
一方面,這起事件是真實發生的,而紅舞鞋卻只是童話故事。
另一方面,歐洲的舞蹈瘟疫中摻雜著宗教因素,這讓張寧想起了草繩下倒扣的黑皮書......
無論從哪種角度評價,歐洲的舞蹈瘟疫事件都和現在的情況更加貼合。
雖然對於舞蹈瘟疫事件,現在有很多種看起來就很科學的說法。
比如黑麥有毒說,比如亨廷頓舞蹈症,還有心理上的因素......
但張寧最關注的是其中一種說法。
那些不停跳舞的人,被認為是觸怒了上帝,將他們帶到基督教堂後,舞蹈便會短暫的停止。
然後他們會開始痛哭流涕,在教堂中祈禱懺悔......
所以這些人被認為是觸怒了上帝,和魔鬼做了交易,這才得了這種古怪的病症。
如果是以前的張寧,聽到這種神棍的說法,絕對會嗤之以鼻。
但見過人皮紙張上那詭異的紅十字後,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要破解紅舞鞋的秘密,恐怕還真的要從宗教的因素考慮。
“轟隆隆——”
車身傳來巨震,當車廂中的一切陷入靜止後,就像完成了某種詭異的儀式,列車行駛的速度緩緩下降,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車門開了,在“四號車廂”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和“六號車廂”盡頭一模一樣的鐵門,門上沒有鎖,只要用力拉就能直接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