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布帛、稚童、雷雨
眼見著林子風沉默，江瀾道：
“眼下你該管的不是我。”
原本好好的縣城，被一條蛟魔搞成這樣，入目所及滿地瘡痍，不知道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比起他胸前多出的這一道疤痕，顯然怎麼處理城內那些還活著的百姓，才是林子風需要操心的事情。
林子風也明白這點，見江瀾不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咬了咬牙道：
“我先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你保重。”
江瀾沒說話，自顧自蹲下身，抄著長刀在蛟龍屍體上一陣比比劃劃。
他先前，也不全是為了和那蛟魔放狠話。
江瀾是真的感覺這蛟魔的鱗片不錯。
見江瀾不說話，他也不打算留在原地。
“今天多虧你，改日等我回都城，必有重謝。”
這次江瀾過來，真的算是幫了他大忙。
如果是他自己回來，和蛟魔交戰起來，還不一定是怎麼回事。
運氣不好的話，就這麼死在蛟魔手底下也說不定。
“去吧。”
江瀾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就繼續從蛟龍屍體上拆鱗片。
他這趟來，本就是為了壽元來的。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重謝不重謝的，也就無所謂了。
扒皮，抽筋。
不一會兒，剛才三段覆蓋鱗片的屍體，就被剝成三段白花花的肉條。
江瀾手上，則是多了一堆黑色鱗片，以及兩段一丈半長的蛟龍筋。
雖不知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但再怎麼說，這些東西也是從蛟龍身上扒下來的。
等回司裡，再看看有沒有能工巧匠，幫他加工一番。
隨意將東西丟在地上，江瀾抬頭環視一圈，就看見旁邊不遠處，有一家布莊。
布莊大門緊閉，並未被火勢侵染，只不過布莊門口三兩步的位置，躺著一具殘破不堪的男人屍體，整個腰腹部位已經被砸成肉泥，仰面躺倒在地上。
起身走到布莊門口，江瀾越過屍體，推門而入。
鋪子內滿是各異的布帛，他也沒多想，就打算上前扯下一塊。
那些鱗片，一雙手也拿不下，總要用點什麼東西裝著。
“嗤——”
隨意扯下一塊未染色的麻布，江瀾走到櫃檯前。
這時他才看見，一名女子正躲在櫃檯後面，不停地顫抖，懷中似乎還抱著什麼東西。
聽到腳步聲，女人將頭埋的更低，肩膀顫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江瀾見狀，眯了眯眼。
手往胸前一探，他這才想起，自己的袍子還在蛟龍屍體旁邊扔著。
沒說話，江瀾走出店鋪，來到蛟龍屍體旁，撿起原來身上穿著的黑袍。
在裡面摸索了一陣，取出一錠黃金，江瀾將黑袍披在身上，重新折返回布莊。
櫃檯前，他伸手輕敲了兩下櫃面，將手中金錠放下。
“老闆，買布。”
聽到人聲，櫃檯後的女人停止顫抖，緩緩抬起頭。
江瀾這時才看清，女人手裡，是個看上去還不到一歲的嬰兒。
嬰兒呼吸均勻，顯然並未受傷，而是正在熟睡當中。
“你……”
女人滿臉淚痕，但語氣卻是有些驚疑不定。
“我來買布。”江瀾把櫃檯上的金錠往前推了推，“外面那東西已經死了。”
隨著江瀾話音落下，女人臉上各種情緒飛速變換。
驚懼、猶疑、悲痛、憤怒、歇斯底里。
江瀾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見過一個人臉上出現這麼多的情感變化。
三秒後。
女人眼角流出淚水，緊接著小聲抽泣，最後轉為歇斯底里的大聲哭嚎。
聲音震耳，像是要將所有委屈都哭出來一樣。
她懷中的嬰兒也被驚醒，大聲哭嚎起來，和女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哇……”
江瀾沒走，而是一直在原地站著。
一刻鐘後。
許是哭累了，女人再次抬頭看向江瀾，面上神情複雜。
“那妖怪，是你殺的嗎？”
“是。”
得到肯定回答後，女人神情一閃，所有的情緒全都轉為怨恨。
那雙陰毒的眼睛，彷彿江瀾是她恨不得生吞活剝的仇人。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著：
“你為什麼不早來？你若是早些來，我相公就不會死！你為什麼不早些啊？為什麼不早些啊？！！”
“哇……”
她懷中的嬰兒似乎是被嚇到，又大哭起來。
看著眼前一幕，江瀾只覺心中一股氣頂了上來，感覺有些胸悶。
他轉身出門。
夜風夾雜著濃郁的血腥氣，迎面拍打在江瀾臉上。
“呼……”
江瀾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他不覺得女人可悲，只是覺得世界荒誕。
扯開麻布四角，將其系成包袱狀，江瀾走到蛟龍屍體前，將鱗片和蛟筋全都塞進包袱。
他轉回身，一步步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等他即將邁出城門前的剎那。
“砰！”
“砰！”
“砰！”
三枚彩彈在天空中炸響。
江瀾回身抬頭，彩彈的餘光映入他雙眸，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像是在為他送行。
也像是在為這滿城的屍體哀悼。
再次轉身，江瀾這次頭也沒回，直接邁步走出城門。
剛才的彩彈，不用想也知道是林子風發出去叫人的。
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繼續留在這也沒意義。
總不能留在這幫忙搬屍體。
時值深夜，風聲呼號獵獵。
“轟！”
雷聲炸響。
成片雨水從天空傾瀉，不一會兒便連成一片的水幕。
江瀾獨自行走在雨夜中，朝著都城方向前進。
三個時辰後。
朝陽破曉，江瀾停下腳步，看著面前的炎都城城門。
此時還沒解宵禁，城門也尚未開啟，不過城牆上也有把守計程車兵。
看見渾身溼透的江瀾，其中一名士兵大聲喝問。
“來者何人？”
江瀾直接將手中的令牌丟上城牆。
“鎮魔司的。”
那士兵看見突然飛來的令牌，以為是什麼暗器，嚇了一跳。
令牌落在他腳邊，又聽到江瀾的話，他這才低頭將令牌撿起。
看見上面鎮魔使三個大字的瞬間，他連忙招呼旁邊人道：
“快開門！”
沒見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鎮魔使是什麼職位，他還是知道的。
“小的不知是大人回城，還望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