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誰也不敢碰的硬根
芸孃的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秦錚燒得正旺的野心上。
他想到了縣衙裡的關係。
想到了未來的火器,想到了逐鹿天下的宏圖。
可他差點忘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這個張胖子,就是那個不起眼的蟻穴。
自己若是真大張旗鼓去了縣衙,風風光光把地契拿到手,再回來建廟。
張胖子在鎮上的勢力一攪和,散播些謠言。
煽動些地痞,自己的計劃處處都是掣肘。
秦錚看著眼前一臉焦急的芸娘,眼神裡多了幾分真正的柔和。
“你說得對。”
秦錚撫平了芸孃的慌亂。
“是我疏忽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秦龍!”
剛準備去套車的秦龍立刻跑了回來,“老爺?”
“去縣衙的事,暫緩。”
秦錚命令道:“先把家裡的事,理順了。”
“是!”
秦龍沒有問為什麼,乾脆利落地應下。
芸娘緊繃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秦錚安撫地看了她一眼。
“你先回去歇著,我去看看王鐵匠。”
他說完,便抬腳朝著後院走去。
芸娘看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心裡已經有了新的盤算。
王安全住的院子不大,卻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幾件換洗的衣服晾在繩子上,隨風輕輕擺動。
角落裡,甚至還用石頭壘了個小小的灶臺。
上面架著一口陶鍋,顯然是剛吃過飯。
這裡,有了一點家的味道。
秦錚走進院子時,王安全正蹲在地上。
用一塊破布仔細擦拭著他那幾件吃飯的傢伙。
幾把大小不一的鐵錘。
“誒,老爺,您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皮膚黝黑、雙手佈滿老繭和燙傷疤痕的漢子。
這些傷疤,不是恥辱,而是匠人一輩子心血的勳章。
他沒有直接下達命令,反而像拉家常一般,拍了拍王安全的肩膀。
“王鐵匠,不用這麼拘束,住得還習慣?”
王安全受寵若驚,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沙啞。
“託老爺的福!能有片瓦遮頭,有口熱飯吃,婆娘娃兒晚上都能睡個安穩覺,這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他一個七尺漢子,說著說著,眼眶竟有些泛紅。
秦錚點點頭,話鋒一轉,切入正題。
“我救你,不只是為了讓你安穩度日,你的手藝,是真正的本事。”
“我問你,尋常的鐵料,到了你手裡,能打出什麼花樣來?”
“最好的,能到什麼地步?”
聽到手藝二字,王安全那略顯畏縮的神情瞬間變了。
他的腰桿不自覺挺直幾分,那是匠人對自己技藝的絕對自信。
“回老爺!這鐵也分三六九等!尋常的生鐵疙瘩,性子脆,只能打些鋤頭、犁頭。要是肯下功夫,千錘百煉,去其雜質,能煉出熟鐵,那就能打製刀槍了!”
“若是能有上好的鐵礦石,再給小人足夠的時間和炭火,小人有信心能鍛出雪花紋的百鍊鋼!那玩意兒,削鐵如泥,吹毛斷髮!”
百鍊鋼!
秦錚心裡咯噔一下,這可真是撿到寶了!
他不動聲色,繼續丟擲誘餌。
“我聽秦六子說,赤地山那邊的石頭,都是紅色的。”
他狀似隨意地問。
“這在你們鐵匠看來,有什麼說法嗎?”
“紅石?”王安全先是一愣,隨即眼睛猛然瞪大,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老爺!那很可能就是鐵礦石啊!”
“成色好的鐵礦,燒出來就是紅通通的!”
“可是那地方邪性得很啊!去不得!去了就回不來了!”
“哦?你也知道?”秦錚故作訝異。
“何止知道!”
王安全猛地嚥了口唾沫。
“俺們鐵匠拜的是太上老君,對這些陰邪之事最是忌諱!聽說那山裡有惡鬼,專門吸人陽氣!”
秦錚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所有人都覺得那裡是禁地,他的人進去,才不會引人懷疑。
他看著王安全,“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你跟我走一趟。”
“啊?”
王安全臉色瞬間煞白,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老爺!饒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不行,換一個人?”
“你的家人,我自會照顧得妥妥當帖帖。”
秦錚打斷了他,他很清楚,對方不是沒有感激之心,而是真的怕那些個傳言。
“此行若成,你便是我秦家工坊的首席大匠,月錢是五兩!若是不成……”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安全渾身一顫,五兩月錢!
那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鉅款!
他一咬牙,重重跪下磕了個頭。
“遵命!”
……
離開王安全的院子,秦錚直接找到了秦龍和秦虎兄弟。
秦錚開門見山。
“明早,備好登山的繩索、火把、乾糧和水,我們去一趟赤地山。”
“赤地山?!”
這次連一向沉默寡言的秦虎都驚了。
他那張兇悍的臉上滿是錯愕。
作為本地人,那座山的傳說他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秦龍的眉頭緊緊皺起,他比弟弟想得更多。
“老爺,此舉太過冒險,那山裡傳聞不斷,況且地勢險要,我們對裡面一無所知。”
“正因為迫在眉睫,我們才要去。”
秦錚的目光掃過秦龍的臉。
“你想想,為什麼張胖子只是個鎮上的地頭蛇,卻能讓芸娘如此忌憚?”
“因為他有官面上的根!我們想在這片地界站穩腳跟,甚至把手伸得更長,光靠縣衙裡那點關係,不夠!”
“我們要有自己的根!一根誰也拔不掉,誰也不敢碰的硬根!”
秦龍瞬間明白了。
老爺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一個小小的下河村!
赤地山裡,藏著老爺想要的根!
“屬下明白了!這就去準備!”
一旁的秦虎聽得雲裡霧裡,但他只聽懂了一件事,要去幹一票大的!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臉上露出一個獰笑。
“是,老爺!誰敢攔路,俺擰下他的腦袋當夜壺!”
次日清晨,天色灰濛,赤地山下。
濃重的霧氣當作呼吸,吞吐在山林之間。
王安全一張臉比天色還白,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懷裡死死抱著吃飯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