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比傻子還傻
中午十分。
上河村的村口，幾個半大孩子正在泥地裡追逐打鬧。
看見秦錚提著食盒走來，孩子們一個個瞪大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其中一個膽大的，撒腿就往村裡跑，邊跑邊喊。
“秦大善人來啦！秦大善人來啦！”
這一嗓子下去，整個上河村都騷動起來。
村民們都很感激秦錚的救命之恩，但也本能地畏懼著這位剿滅悍匪，如今又成了下河村實際主宰的男人。
秦錚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徑直走向村子最裡頭那座還算氣派的土坯房。
那是老村長的家。
人還沒到門口，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已經迎了出來。
正是上河村的老村長，李伯。
“哎呀！秦老爺！您怎麼來了？”
“快快快，屋裡請！老婆子，快燒水泡茶！”
秦錚連忙叫住了對方：“李伯，不用了。”
他將食盒放在院裡的石桌上，開門見山。
“小子今天來，是有一事相求。”
他自稱小子，而不是我，姿態可以說已經放得很低。
李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本能感覺，事情不簡單。
畢竟秦錚現在三林五村，甚至是整個鎮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別說身後的秦家，就算沒有秦家，誰不知道下河村中有個秦老爺？
“秦老爺說笑了，您是上河村的大恩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談何一個求字？”
李伯打著哈哈，將秦錚往屋裡讓的同時，滴水不漏地把話擋了回去。
秦錚不理會李伯的推拒，只是笑了笑。
他沒有再多言，而是上前一步，對著李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伯心裡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順著秦錚的引導，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秦錚這才滿意地笑了。
他利落地開啟食盒，一陣誘人的香氣立刻瀰漫開來。
四樣菜，葷素搭配，樣樣精緻。
秦錚將碗筷擺好，提起酒壺，給李伯面前的粗瓷碗斟了滿滿一碗酒。
“李伯，小子敬您。”
秦錚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飲而盡。
李伯看著空空如也的酒碗，又看看秦錚真誠的臉。
他端起酒碗，也喝了一大口。
“秦老爺，你這……”
“李伯，叫我秦錚，或者小子都行。”
秦錚打斷他，又給他夾了一筷子牛肉。
“您是長輩。”
幾杯酒下肚，李伯臉頰泛紅，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秦錚看時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神情鄭重起來。
“李伯，小子今天來，確實有事相求。”
李伯夾菜的動作頓住，抬眼看他，來了，正題終於來了。
“我準備在下河村外圍修建一些工事，需要大量人手，所以想僱傭上河村的鄉親們。”
秦錚說得坦誠，他緊盯著李伯的反應，準備好了應對各種討價還價的腹稿。
比如工錢怎麼算，是管飯還是不管飯，工時長短……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李伯拿喬，他就把工錢再往上提一成。
可預想中的沉吟、盤算、推諉，全都沒有出現。
李伯的眼睛倏然亮了，那雙渾濁的老眼裡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他猛地一拍大腿，身子前傾，聲音都高了八度！
“好事啊！秦老爺！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這一下，反倒把秦錚給幹懵了。
他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全都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
李伯完全沒察覺秦錚的錯愕，他激動得滿臉通紅，一把抓住秦錚的胳膊，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
“不瞞您說，秦老爺！我們村裡那幫小子，早就眼紅下河村那些在您工坊做工的人了！”
“您是不知道，他們天天在我耳邊唸叨，‘村長，您去跟秦大善人說說唄，咱們也能幹活，咱們也想掙份工錢！’”
“我這張老臉，實在是拉不下來啊！您是咱們村的恩人，我哪好意思再開口跟您要活計幹。”
李伯一說起來就停不住，把村裡人怎麼羨慕下河村工人有錢買糧，怎麼央求他來問問，全都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秦錚呆呆地聽著。
他感覺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他忽然感覺自己像個揣著萬貫家財，卻跑去跟乞丐炫耀錢袋子有多沉的傻子。
不，比傻子還傻。
人家乞丐可能還會嫌你給的少，這位李伯，簡直是把他當成了從天而降的活菩薩。
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湧上心頭。
罷了，罷了。
秦錚端起酒碗，將殘酒飲盡。
既然人家把這當成天大的恩惠，那自己就把這恩惠，給足了！
他清了清嗓子，原本準備用來討價還價的腹稿。
在腦中迅速重組，變成了一套施恩於人的說辭。
“李伯，您先別激動。”
“既然鄉親們信得過我秦錚，那我自然不能虧待大家。”
他伸出一根手指。
“工錢，就按一天十文算。”
李伯剛剛坐回石凳的屁股，像是被針紮了，猛地又彈了起來。
他一雙老眼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指著秦錚，手指都在哆嗦。
“多少？！”
“十文。”
“另外，工地上管兩頓飯，中午管飽，晚上收工還有一頓熱乎的。”
李伯的眼眶刷一下就紅了。
十文！還管兩頓飯！
去鎮上最好的腳行扛大包，累死累活一個月，也不過幾十個銅板，還得自己備乾糧。
秦老爺這給的哪裡是工錢，這給的是活路，是天大的體面！
最終這位年過半百的漢子，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就要往下跪！
“秦老爺！您這是要我們上河村的命啊！”
秦錚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
“李伯，使不得！”
“使得！使得啊！”
李伯老淚縱橫，抓住秦錚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
“您這是拿我們當親人待啊！老頭子我替全村老小給您磕頭了！”
秦錚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老人按回座位上。
他心裡暗自咋舌，這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激烈十倍。
這筆買賣，賺大了，賺的不是錢，是人心。
“李伯，咱們說正事。”
秦錚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我那邊急著開工，大概需要三十個青壯勞力，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