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捧殺
孫爽跪坐在案几後的支蹱上，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打溼。
當他猜到這種可能後，整個頭皮都跟著一陣酥麻。
甚至，已經緊張到呼吸急促，體力不支的地步，他張了張嘴，竟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到底想到什麼了，快說！”
吳攸急了。
他還沒見過孫爽這樣的表情，不管再怎麼說，宋子謙說出那番言論後，嚴格來說，解釋權就不再歸他。
只要在西河學宮，將這一論點傳播出去，自己聲望的增加，是板上釘釘的。
愛民如子，休養生息，戰事止戈，豐盈國庫，這哪一件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他宋子謙真跟吳梟合謀，還能破了這條鐵律？
孫爽偷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緊張道：“公子，聲望的增加對您是好事，但過快增長，且手段刁鑽，便會讓聲望變屠刀，這是他們的捧殺之計。”
“你說清楚些！”吳攸擰眉道。
孫爽吞口唾沫道：“公子，西河學宮期會不可宣揚宋子謙的十勝十敗論，這是一個陷阱，他是吳梟借宋子謙之手，把您拉下來的一個深淵巨坑。”
吳攸鎖眉思考。
孫爽接著道：“公子您想，若是當我們在學宮散播你的仁慈，吳梟好戰且致使男丁百不存一，這種聲望一面倒向您的同時，吳梟就變成了透明的，這把刀不再斬向吳梟，而是會斬向君上，因為宋子謙把您抬得太高，吳梟的肩膀扛不住，您的對手無形中變成了吳王！”
“啊？”
吳攸駭然變色，頭皮上的汗珠爭先恐後地擠出來。
孫爽接著道：“你對吳梟的所有指責，最終都會因為您站的位置高，而直指吳王，這不是陷阱，是什麼？”
“可惡！”
吳攸咬著後槽牙，氣得臉都青了，他抓起案几上的青銅爵，朝地上摔了下去。
青銅爵在木板上彈了一下，撞到中間的一個青銅簋上，發出一陣嗡鳴。
“我早就覺得這個宋子謙不是個好東西，他居然敢跟我玩這一套！”
吳攸咬牙，站了起來。
他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無法消解心中怒氣，於是吼道：“來人，把封邑內的戍卒調來，我不能白吃這個暗虧，險些誤我大事！”
孫爽道：“公子，萬萬不可，你現在去殺宋質子，於事無補，屆時我們不傳播宋子謙的十勝十敗論，吳梟也會幫我們傳播。”
“他死了，這個論點不就站不住腳了？”吳攸反問。
“公子要調集多少戍卒，才能攻進質子館？”孫爽搖了搖頭，“五百人，他在質子館周圍佈置的第三層協防圈，人數已過三百。”
“通知內應刺殺宋子謙。”吳攸又道。
孫爽道：“吳梟給宋子謙身邊安插俘虜來的宋人，不就是為了盯著這個嗎，他一方面安撫宋子謙，一方面盯著您的人不敢下手。”
吳攸身子一陣踉蹌，差點摔倒。
高興了兩天時間，沒想到被人賣了，還在給人數錢？
吳梟、宋子謙，你們欺人太甚……吳攸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來，憋的難受。
“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殺他不行，不殺他，吳梟又幫我們傳播十勝十敗論，難道就坐在這裡等死？”吳梟急如熱鼎上的螞蟻。
孫爽立刻嚴肅道：“召集所有食客，大家集思廣益，事情還沒有發生，就一定有挽回的餘地！”
“召，現在就召！”吳攸對站在門外階下的下人道，“召集別館中所有食客，皆到議事堂，所有！”
為了讓下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吳攸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
“喏。”
下人領命趕緊退下。
孫爽就要先一步前往議事堂做準備，忽想起被派往司徒府上的門客許清，便對吳攸作揖道：“去司徒府的許先生，也要找來，他除了宋人的身份，其實人還是很可靠的。”
吳攸皺眉道：“昨日去的，今日還沒回來？他是覺得我要倒下，趕緊找好下家是不是？”
孫爽在這個時候，哪兒敢觸吳攸的眉頭，大氣不敢喘。
吳攸氣惱，對那階下的下人道：“還愣著幹什麼，去找，他現在還是我的人，趕緊給我滾回來！我還沒有倒下！”
“喏。”
下人不敢抬頭，拱著手，退開三步遠，哧溜一聲跑了。
時間不長。
議事廳中已經擠了滿滿六十幾人，皆在討論著孫爽提出的問題。
有三分之一震驚，有三分之一害怕，有三分之一想著明天一開始，重新找個下家。
這麼多人擠在議事廳，席地而坐，連個支踵也沒有，全都在交頭接耳，恐慌的情緒在不斷蔓延。
吳攸坐在首座，看著這些人討論來討論去，沒有一個能拿出主意的，如毒蛇般的眼睛，開始變得更冷。
這時。
許清慌慌張張來到議事廳，一踏過門坎，趕緊朝著吳攸作揖行禮，完了就要找地方隨便擠擠。
卻聽吳攸冷嘲熱諷道：“我還沒倒呢，你就急著找新主子了？許先生，你雖是宋人，但我吳攸，可從來沒把你當外人吧？”
許清一怔，也不敢坐了，拱手作揖道：“公子何出此言？我奉命去司徒府安撫高叔肩，並不知道府中發生何事，聽聞公子急召，未敢有半分耽擱，”說著，他把衣袍提起，“為此，足下之履還丟了一隻。”
眾人都朝他腳上望去，果然，見少一隻鞋。
吳攸愣了一下，想想也是，這火發的有點兒太急，讓許清去司徒府的，的確是自己。
但他也沒讓許清去那麼長時間。
人家聽到召見，也沒有耽誤，鞋都跑丟，自己真是氣得糊塗了已經。
孫爽見吳攸有些下不來臺，趕緊道：“許先生，先坐吧，我把事情再說一遍，大家都想想辦法，我再重申一遍，事情還沒有發生，一定可以挽救，我們這些做食客的，不就是要在這種時候，為主君分憂？”
許清見吳攸不再看自己，作揖行禮後，找地兒坐下。
孫爽把問題又說一遍。
眾人還是如先前一樣只是私下議論，不敢提出解決辦法。
許清抹掉額頭上的汗，越聽越不對勁兒，他舉手道：“公子！我覺得對宋子謙的懷疑，站不住腳！”
這話一出，群情激憤。
“許清，你果然骨子裡還是忠於宋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話！”
“公子！我建議先把許清抓起來，說不定他就是吳梟派到您身邊的細作！”
“對！公子！把他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