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遊歷歸來
劉季、盧綰離開的日子,鄉間的儒生們,也暫時得到了些許安寧,至少,他們不用擔驚受怕的了,往日,他們常常被劉季和盧綰等一幫不講道理的閒人,蠻橫的擋住去路,並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強行脫下儒生帽子,整齊的排在一起,然後,一幫閒蕩浪子,就再往帽子裡面撒尿,搞得臭氣喧天。還說什麼‘書生誤國,儒生亂法,以尿醒之’等之類的無理昏話,把儒生們氣得直罵‘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像老鼠見了貓兒一樣,遠遠的繞開劉季、盧綰等人。
人們都說,劉季、劉交,都是一母所生,差異也實在太大了。對於劉季的胡鬧,劉交也是大不為然的,可是,每每和劉季辯論,自以為博覽群書、見識不凡的劉交,卻總是落於下風,被劉季的一番說辭,辯說得啞口無言,不知所對。
說來也是奇怪,就論對詩書典籍的熟悉程度,劉交可比劉季讀得多了去了,論文章的條理性,文詞華美程度,劉交則在天上,劉季嘛,就只能在地下了。可是,每到關鍵之處,劉季總能峰迴路轉,抓住要害,將劉交說得啞口無言,明明是矯辭強辯,卻還說得眾人不敢不服,不得不服,此時,劉交也就只好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兄長,你就是會混賴狡辯,橫說豎說,總是你有理!實在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也。”
劉季驕傲的說道:“那是,論詩書,你是讀的比我多些,可你不通事務,不諳人情,所以,你說不過我,那就不奇怪了。”
連弟弟劉交都說自己是一‘混賴’,不可理喻,那劉季這‘混賴’之名,也就真正的坐實了,怎麼甩也甩不脫了。
混賴就混賴吧!劉季倒是瀟灑大度,我行我素的慣了,什麼清譽,什麼名聲,他都統統視之為狗屁、糞土一般的廢物了,言行舉止,也只圖自己痛快就行了,才不管其他人怎麼評論,怎麼看了。
至於馬維老師的殷殷教誨,劉煓老爹的苦苦規勸,母親的流淚哀求,劉季嘴上雖然唯唯諾諾的應承著,也從來不予強詞辯駁,但實際上,他也只當作耳邊風罷了,到了外面,該怎樣,他還怎樣。
正當鄉黨們覺得清靜,儒生們覺得自在的時候,劉季和盧綰,這兩個混賴小子卻大搖大擺的回到中陽裡來了。
兩人一進中陽裡,就被素常相熟的閒逛浪子們圍住了,他們一個個問長問短的,劉季心道:‘真是人不出門身不貴,不如用外出所得的見聞,換它幾頓酒喝也不錯。’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要聽故事,你們可得請我們吃肉、喝酒,這故事嘛!可不能白聽,要想長見識,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於是,武負家的酒館裡一下子就湧進了中陽裡的幾十條閒蕩的浪子,一個個大呼小叫的,大聲喊道:“老闆,炒菜、打酒,快著點。”
武負真是喜出望外,酒館裡面好久都沒有這麼多人了,很長時間,都沒有這麼的熱鬧了。老闆樂顛顛的趕緊吩咐夥計們,備菜、打酒,一邊也擠過來,也要好好聽聽劉季和盧綰大肆鼓吹,在外面聽來、看來的新鮮故事。
劉季先自喝了一大碗酒,臉一熱,話就自然多了起來,他大聲說道:“家鄉的酒,真他媽的舒服,我和盧綰遊歷了幾個大國,走了幾千裡,見了上萬的英雄豪傑,喝了上百十種的外國酒。要說這酒吧,還是家鄉的好喝!這次,咱們出去,可真是開了大眼界,長了大見識了。”
這時,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也一個勁地擠上前來,迫不及待地問道:“兩位大哥,你們見到了什麼奇人異事,聽了什麼野趣雜聞?季哥呀!說說嘛!我們可稀罕著,愛聽著呢!”
他一個勁的往前擠,其他人被這結實的小子擠得肋骨生疼,忍不住罵道:“你這愣頭愣腦的傻小子,盡知道沒頭沒腦的往前擠,都把老子肋骨條都硌疼了。”
這小子回頭一看,瞪了一眼,他們卻也就不敢再出聲了。劉季一見,心道:“這小子,年紀雖然不大,倒確實有些威勢了。將來,也一定是中陽裡的一號厲害人物了。”
劉季見狀,先不忙講故事,卻問道:“這小子是誰呀?他有何過人的本事?讓你們這些五大三粗的傢伙,一個個的都懼怕於他呢?”
從北地趙國遷居而來的紀家少年,名叫紀信的,就搶著說道:“季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小子,名叫樊噲,雖然年紀還不算大,可力氣,卻已經實在不小了,全身的筋肉,就像生鐵一般的堅硬,手勁也大得出奇,腳下速度,更是快得無人能比,他能夠把逃命的野狗,都活生生地給追到吐血而死呢!”
劉季一聽,吃了一驚,問道:“哦!他真有這麼厲害嗎?到有時間了,我劉季倒是要見識一下的。”
這個叫樊噲的愣小子,窸窸窣窣的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油脂浸潤的荷葉包裹,說道:“聽得季哥大老遠的回來了,我樊噲心裡高興,實在無以為敬,特地拿來一坨狗肉,給眾位下酒,給季哥接風。大哥可不要嫌棄啊!”
樊噲大聲喊道:“武家老闆,趕緊收拾一下,好讓我們下酒啊!”
劉季歷來喜歡結交朋友,問道:“這位樊噲兄弟,你是幹什麼營生的呀?”
樊噲說道:“說來慚愧,屠狗、殺豬罷了。大哥可不要見笑了。”
劉季說道:“這位兄弟,你這話,太客氣了,有什麼見笑不見笑的,我這次遊歷,還真的聽說了一屠豬的英雄呢,他可立下了不世大功呢!可見,是英雄又何必論出身呢?即便是屠狗殺豬,那也是可以揚名立萬的,名留青史的呀!”
樊噲一聽,殺豬屠狗都可以名垂青史,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大聲說道:“我們這殺豬、屠狗的人,果然也能為國家立下大功、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嗎?大哥,好好跟我們講講唄!”
劉季說道:“我要說的這位英雄,就是我和盧綰想要去投奔的信陵君的一個門客,這人名喚朱亥,在信陵君竊符救趙,奪取兵權的過程之中,魏國大將晉鄙,見公子魏無忌唐突而來,心中頓時起疑,遂採取拖延之策,企圖抵死不交出兵權,於是,已經預先靠近晉鄙的勇士朱亥,就從袖子中甩出一柄四十斤重的鐵錘,一舉擊殺了狐疑的魏軍大將晉鄙,確保了信陵君魏無忌,順利的奪取了兵權,及時救援了危難的趙國,成功的解救了邯鄲之圍,挽救趙國於萬急之中。你們說,這算不算是大英雄呢?他那一錘,打得晉鄙腦漿迸裂呢!真是觸目驚心呀!你們想哪,晉鄙,那可是魏國大將,若論武功,那一定是不弱的,卻不曾想,卻架不住這朱亥的這麼一錘。”
樊噲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大聲喊道:“若有機會,我也要做這樣的大英雄,季哥你說是不是呢?”
劉季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我們出身貧賤,既不是王族,也不是貴族,我大楚國,也沒有像信陵君一樣,識英雄、重英雄的豪傑之士,你就縱有一身沖天的本事,也是無人重用和賞識了。雖然你樊噲的本事,可能比那朱亥也差不到哪裡去,卻沒有魏無忌那樣的人來賞識你,讓你揚名天下呀!可惜啦!可惜啦!”
紀信問道:“季哥,那你們見到信陵君他老人家了嗎?”
不待劉季說話,盧綰喪氣的說道:“我們到魏國的時候,他老人家都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只是我們在這窮鄉僻壤的,訊息閉塞,根本不知道罷了。信陵君一死,秦國就立刻發兵東出,攻打韓、巍,如今,韓、巍兩國已經是勢若壘卵,朝不保夕了。信陵君,真不愧是魏國之保障,天下之人望呀!可惜,就是死的早了一些。”
劉季又將信陵君竊兵符、救趙國,奪取晉鄙兵權,解救被秦軍包圍的邯鄲的故事,詳詳細細的給大家講了一遍,其中當然也不乏故意的誇大和渲染之詞,聽得眾人一個個都意氣風發,血脈賁張,口中不禁‘吙咿’‘吙咿’的讚歎。不知不覺中,眾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了,一個個東倒西歪,嗷嗷嘔吐了,搞得武家酒館臭氣熏天。
劉季一夥,正在大肆吹擂,飲酒正在興頭上,卻不想,劉煓老爹卻帶著劉伯、劉仲來了,劉季一見父親,知道他們又要羅噪,也不等父兄開口,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喝完酒,就回來,不需你們來扶我。”
劉煓老爹雖然心中慍怒,但在眾人面前,也要留點面子,心中有氣不好立刻就發作,只有搖搖頭,嘆了口氣,帶著劉伯、劉仲走了。
劉家太公心想:“原來以為,此子來歷不凡,我本想他應該會有什麼大作為的,卻不想,都這般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妻子也不娶一個,家也不成一個,還是這般任意胡為,自己不求上進,不思進取,那也就罷了,還順帶著把至交的孩子盧綰,也一同給帶累壞了,真是家門不幸,愧對鄰里,愧對祖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