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吳承安的弱點
廂房內,燭火閃爍,映照在吳承安身上。
“《鄭伯克段於鄢》”
他輕聲念著《古文觀止》開頭,手腕懸空,努力控制著毛筆的走向。
才寫了十幾個字,額頭就已見汗。
想到韓夫子要求抄寫二十遍的懲罰,以及想要在十日內背完整本《古文觀止》的計劃,吳承安咬了咬牙,繼續埋頭書寫。
夜漸深,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案上。
吳承安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看著面前歪歪扭扭卻已寫滿三頁的白紙,輕嘆一聲。
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安哥兒,還沒睡?”是王宏發的聲音。
吳承安連忙起身開門。
只見王宏發端著個食盒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鬟捧著壺熱茶。
“我娘說你晚飯沒吃多少,讓我給你送些點心來。”
王宏發將食盒放在桌上,好奇地湊過來看吳承安寫的字。
“哇,你已經開始抄寫了?韓夫子也真是的,明明是你幫了我們,還要罰你。”
吳承安笑了笑:“夫子罰的是我做給馬千戶看的,和少爺你無關。”
他開啟食盒,裡面是幾樣精緻的點心和一碗還溫熱的銀耳羹。
這時,王宏發在椅子上坐下,突然壓低聲音:“安哥兒,你今日打的彈弓又快有準,能不能教教我?”
吳承安舀了一勺銀耳羹的手微微一頓。
他和王宏發接觸了幾天,知道對方小孩子心性,一定會來找他提及此事。
“打彈弓是有訣竅的,一開始我教你的方法不過是基礎,想要打得和我一樣又快有準,還需要多練。”
王宏發眼睛一亮:“那你能教我嗎?”
“少爺想學,我自然願意教。”
吳承安嚥下口中的食物:“不過我是少爺的陪讀,若是少爺因為打彈弓而耽誤了學業,老爺怕是會罰我。”
“萬一老爺不高興,把我退回去,今後少爺怕是都見不到我了。”
“這……”
王宏發胖臉上浮現一抹糾結之色:“那有沒有讓你能教我打彈弓,又不讓爹趕你走的兩全之策呢?”
吳承安放下勺子,故作沉吟,想了想才說:“如果少爺的學業沒有退步,甚至超過以前,老爺肯定是不會反對我教你打彈弓的。”
王宏發眼睛一亮,直接蹦起來:“對啊,只要我學業沒落下,爹肯定不會說什麼!”
說完,他朝屋外走去,嘴裡還唸叨:“我把學業完成,你教我打彈弓,到時候你還要帶我去打兔子!”
吳承安笑著點頭:“半個月之後,我回家探親的時候帶上少爺!”
“那就這樣說定了!”王宏發滿臉興奮回屋準備複習今天夫子教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激發對方的好奇心。
兩世為人,吳承安知道如何讓對方去學習。
再怎麼樣,他也是王家的陪讀,王家對他不薄,他當然要盯著王宏發的學業。
吳承安送走王宏發,回到書案前,卻沒有立即繼續抄寫。
他取出懷中的錢袋,將銀子倒在桌上——足足九兩銀子,在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應該夠娘和妹妹過上幾年好日子了。”
他輕聲自語,眼前又浮現出母親粗糙的雙手和妹妹瘦小的身影。
等半個月之後,他徹底穩定下來,就親自把銀子捎回去。
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已是亥時。
吳承安收起銀兩,重新提筆。
夜風拂過窗前的梧桐,沙沙作響,彷彿在為他誦讀那些千古文章。
少年的身影映在窗紙上,挺得筆直,如同一株正在抽枝拔節的新竹。
二十遍《古文觀止》後天就要教,他得抓緊一些。
接下來的兩天,學堂內一片祥和。
馬子晉等六人依舊沒有出現,這讓許多學子暗自欣喜。
平日裡,馬子晉仗著父親是千戶,在學堂裡橫行霸道,其他五人也是富商之子,常常欺壓同窗。
如今這六人突然消失,學堂裡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課間休息時,幾個平日裡被馬子晉欺負過的學子主動湊到吳承安和王宏發身邊,言語間滿是感激和親近。
“吳承安,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那馬子晉平日裡囂張得很,現在總算消停了!”
一個瘦高的少年笑著說道。
“是啊,以前他們動不動就搶我們的筆墨紙硯,現在總算能安心讀書了。”另一個學子附和道。
王宏發得意地拍了拍吳承安的肩膀:“那是,我這位兄弟可不是一般人,馬子晉那幾個傢伙再來,照樣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吳承安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言。
兩天後,吳承安將自己抄寫的二十遍《古文觀止》整理好,恭敬地遞到韓夫子面前。
韓夫子原本面帶微笑,可當他翻開那厚厚一疊宣紙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這……”
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筆畫粗細不均,有的地方墨跡暈染成團,有的字甚至缺筆少畫,勉強才能辨認。
韓夫子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幸好吳承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夫子,您沒事吧?”吳承安關切地問道。
韓夫子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心神,苦笑道:“承安啊,你這字跡未免太……”
“太醜了,是嗎?”吳承安坦然接話,絲毫沒有羞愧之色。
韓夫子一愣,沒想到他會自己說出來,只好乾咳一聲,道:“咳咳,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吳承安誠懇道:“夫子,我出生在鄉下,以前從未碰過毛筆,連私塾都沒上過,字寫得不好,還請您見諒。”
韓夫子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暗歎自己太過心急。
他拍了拍吳承安的肩膀,語氣溫和了許多:“原來如此,是老夫疏忽了。”
“不過,字跡確實需要勤加練習,將來科舉考試,字若寫得不好,可是要吃大虧的。”
吳承安點頭:“學生明白,日後一定多加練習。”
韓夫子滿意地捋了捋鬍鬚,又道:“至於馬子晉他們,你不必擔心,就算他們回來,也不敢再找你麻煩。”
吳承安眉頭微皺:“他們還會回來?”
韓夫子嘆了口氣,解釋道:“馬子晉是馬千戶的兒子,其他五人也是富商之子,若老夫將他們逐出學堂,他們這輩子都可能無緣科舉。”
“老夫並非趕盡殺絕之人,所以……”
吳承安立刻明白了,那幾位老爺必定私下找過韓夫子求情。
他淡然一笑:“只要他們不來找我和少爺的麻煩就行。”
韓夫子欣慰地點頭:“你放心,他們絕對不敢,而且,這幾日他們應該都不會來學堂。”
“哦?為何?”吳承安有些疑惑。
韓夫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據說,是被你打怕了,不敢來。”
“那幾位老爺想著,過兩日再送他們回來。”
吳承安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對這件事並未放在心上。
只要對方不來招惹他和王宏發就行。
可他不知道,此刻那五位富商和馬千戶卻都在為如何讓自家兒子重返學堂而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