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談
那是老劉的聲音。
聲音不高，但在夜深人靜時卻格外清晰。帶著老劉獨有的沙啞，清晰地穿透薄薄的木門，鑽進姜晨的耳朵裡。
老劉的手裡果然端著一個熟悉的搪瓷缸子。
缸壁上“為人民服務”的紅字在門外走廊昏暗燈光的映襯下有些模糊。
缸子裡大半是濃得發黑的茶水，熱氣氤氳，顯然是剛泡上不久。
根據這幾天的接觸來看，姜晨估計他是睡不著，或者按習慣出來查夜，順道給自己提提神。
老劉這人，責任心是有的，就是有時候方式糙了點。
雖然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但姜晨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剛才滿腦子都是星際軍工系統裡那些令人心潮澎湃的鍋爐改造方案和所需的天文數字資金，完全沒留意到外面的動靜。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往被子裡一縮，順勢翻了個身，將被子拉高了些，只露出一雙眼睛。
“誰……誰啊？”他故意含糊地問了一句，同時快速眨了幾下眼，驅散腦海裡那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藍圖和資料。
“是我。”老劉的聲音近了些，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和門軸轉動的“吱呀”聲。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月光混著走廊的燈光爭先恐後地擠了進來，在地上投下老劉歪斜的影子。
老劉探了半個身子進來，昏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雙在黑暗中似乎格外明亮的眼睛掃視著宿舍。
此起彼伏的鼾聲證明了其他鋪位戰友們的睡眠質量。
張小山睡得尤其沉，吧嗒著嘴，也不知道夢見啥好吃的了。
確認沒驚動其他人，姜晨才連忙從床上坐起來，動作間故意帶出幾分剛被吵醒的迷糊和慵懶，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門口的身影：“劉班長？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
老劉“嗯”了一聲，徹底推門走了進來，順手又把門輕輕帶上，只留了一條縫透氣。
他走到宿舍中間，藉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先是打量了一下姜晨，然後才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宿舍裡鼾聲震天的其他人。
“睡不著，出來轉轉，看看你們這幫小子有沒有老實睡覺。”他壓低了聲音，走到姜晨的床邊，將搪瓷缸子放在旁邊的舊木桌上，發出輕微的“嗑”的一聲。
他湊近了些，鼻翼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嗅著空氣裡的味道，然後目光又落回姜晨臉上，“你小子呢？大半夜不睡覺，瞪著眼珠子，琢磨啥呢？”
儘管姜晨掩飾得很快，但剛才那一瞬間眼底深處尚未完全散去的興奮和那種高度集中思考後的神采，還是被老劉這個老油條敏銳地捕捉到了。
這小子，絕對沒在想睡覺的事。
“沒……沒琢磨啥。”姜晨心裡一緊，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擠出一絲略帶疲憊的笑容，“就是白天訓練有點……有點興奮，加上您看，他們這呼嚕打得跟拉風箱似的，有點吵，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指了指鼾聲最響亮的張小山的方向，試圖轉移話題。
老劉哪裡是那麼好糊弄的，他嘴角咧了咧，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乾脆在姜晨床沿邊坐了下來，床板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少跟老子裝蒜！別以為讀過幾年書就能糊弄過去。你小子肚子裡那點彎彎繞，我還看不出來？”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點了點姜晨的腦袋，“你小子那天晚上帶著我們改槍那股勁頭，那股子狠勁兒，我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現在你小子可是王連長和陳參謀眼中的紅人，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樣子能騙得了我？”
“還是說你小子覺得自己當了個06車間的主任，就不認我這個老班長了。”
“哎呀，這我哪敢啊。”姜晨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他名義上是06車間的主任，和老劉算得上是平起平坐。
但他的編制現在都還在老劉的鍋爐房這邊呢，算得上老劉手下的半個鍋爐工人。
更何況每個車間的工藝鍛造都或多或少的和老劉的鍋爐房有著些許關聯。
他可不想把老劉得罪了，後面給自己穿小鞋。
老劉嘿嘿一笑，語氣裡帶著點戲謔，但眼神卻很認真：“說吧，是不是又憋著什麼壞水……哦不，”他似乎覺得用詞不當，連忙改口，“是又有什麼好點子了？偷偷摸摸的，想幹啥大事？”
說到這裡老劉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語氣也變得有些語重心長，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姜晨，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上次改的那槍，效果是真他孃的好！雖然你小子現在去了06車間那邊，但也是從我們鍋爐房出來的。”
“廠裡這幾天，上上下下都在傳你的事，說咱們鍋爐房出了個能人。”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著姜晨：“你小子要是真有能耐，肚子裡真有貨，就別藏著掖著。現在這年頭……不太平啊。”
他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南邊猴子鬧騰，北邊毛熊盯著，國家不容易。廠裡……或者說國家，現在正需要有本事、有想法的人站出來，乾點實事。”
老劉的話，樸實無華，卻像是一把沉重的鑰匙，重重地叩擊在姜晨的心門上。
這些天，他雖然身處這個七十年代的工廠，但內心深處，前世作為頂尖國防科研專家的驕傲和責任感從未消失。
系統的出現更是點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改良63式步槍只是牛刀小試，他真正想做的，是利用系統，徹底改變這個時代落後的工業面貌，讓龍國不再受制於人。
而老劉此刻的話，無疑給了他一個訊號，一個將想法付諸實踐的契機。
他看著老劉那張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滄桑、佈滿褶皺卻又帶著真誠期盼的臉，心中微微一動。
或許，老劉這個看似粗糙的班長，可以成為他計劃的第一位“同盟”？
至少，是一個可以爭取的力量。
“劉班長，”姜晨也坐直了身體，調整了一下呼吸，同樣壓低了聲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您說得對。我……確實有個想法在腦子裡轉了幾天了，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老劉的反應，“這次不是關於武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