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神殿之下
“現在請所有人退出去，我的計劃馬上開始。”金萬年大聲宣佈。
這一次，葉平沒有離開陳思思，而是陪著她一起下臺，走向警戒線之外。
“這次師父一定會成功的。”陳思思說。
“你能不能夠想象，光明神殿下面隱藏著大雪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態？”葉平問。
“在記憶神殿理論中，人類過去的一切認知都被顛覆，剩下的，都是去蕪存菁之後的真理，所以說我完全相信師傅，無論他做出任何驚世駭俗的舉動來，我都能夠理解，並且認為他做得完全正確，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陳思思說。
面對這種狂熱的言論，葉平覺得無話可說，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真正的救世主，即使是偉人，很多時候也必須修正自己的言論。所以，不管金萬年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得一分為二得看，而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
周圍的人，仰望著臺上金萬年和浪子，面對面站著，彷彿已經成了雕塑。
“這一戰必將成為西南地區的經典迴響，所有人將會記住今天，記住金萬年和浪子的名字。”陳思思又說。
美人都是愛英雄的，但是葉平成為不了臺上那種英雄，而是默默地為這個世界奉獻一切。
“希望金萬年先生能夠成功。”葉平說。
陳思思轉過身，凝視著葉平的臉：“葉醫生，到了今天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從前你為我做的事，我都清清楚楚，但是我一直沒有答應你，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將來一定屬於世外桃源，而不是這個世界，所以無法承受你的深情，生怕將來會害了你，這一次我想正式地告訴你，離開我吧，我們是不可能的。”
葉平後退了一步，看著陳思思。
他曾經想過被對方拒絕，然後兩個人徹底分手，再也沒有任何聯絡，但是，這一刻來得還是太快了，他沒有做好思想準備。
“也許我們可以——”他說。
陳思思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只能是朋友，或許這段時間也不會太長了，幾天而已。”
“你就真的相信，金萬年先生一定能成功？”葉平問。
“除了他，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找到世外桃源了。”陳思思很肯定地說。
葉平深深地皺眉，感覺到陳思思已經完全被記憶神殿的理論俘獲，自己的思想鑽進了牛角尖，再也不可能出來了。
“那好吧，祝願你能達成夢想。”葉平說。
無論如何，他感謝陳思思給了自己一段美好的時光，即使求而不得，也是一次刻骨銘心的經歷。
陳思思轉身向右去，跟金萬年的弟子們會合。葉平向左，納蘭正在深情地等待著他。
現在，他和陳思思完全分開，也許能夠全心全意地接受納蘭了。
“我正在命令檔案館的人給我調集最新的地質資料，確保金萬年做的事，我們能夠了解一二，剛剛金萬年宣佈，光明神殿底下藏著大雪山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把所有本地區的地質資料，全都拿過來一一對照，檢視是否有那種可能性。”納蘭說。
按照金萬年的說法，整個地區都是懸空存在的，把大雪山壓在底下。這種情況十分罕見，畢竟一座大雪山的體積相當龐大，要想完美地遮蓋在下面，只能是大自然山體執行的結果，而不是人力所為。
“金萬年從什麼地方得到這種訊息，或者說他憑什麼判斷，大雪山在下面？”葉平問。
納蘭嘆了口氣：“我只能說，他是憑藉第六感做出這種判斷的。我們都知道，如果地面以下藏著大雪山地區，檔案裡肯定有過記載，不可能一片空白，人類歷史上，只有南極和北極發生過這種情況，冰蓋之下藏著山脈，但是其它地區從未有過。”
“去找浪子，他見多識廣，人脈很深，應該有另外的發現。”葉平說。
兩個人繞到臺子的後面，等待浪子下來。
“如果大雪山真的在下面，金萬年只要採取連環爆破，就能揭開地下的秘密，出現這種結果，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納蘭說。
過了一個小時，浪子才從臺上下來，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彷彿鐵板一塊。
“金萬年告訴我，這一場賭局，我輸定了。”浪子說。
“失去了光明神殿，本地區還有什麼？”納蘭問。
“如果大雪山真的存在，他就會取代光明神殿，成為本地區另一個地標，成為全世界所有的人趨之若鶩的參拜之處。”浪子說。
納蘭面如土色：“我猜想大爆炸過後，一旦真的發現大雪山，整個地區的百姓就會感覺過去一直生活在懸空之上，再也沒有了安全感，我真的想不到，女大公去世後，我們竟然根本保不住她的根基，即將失去整個地區。”
浪子搖搖頭：“你錯了納蘭，戰爭剛開始，勝敗到底如何，一切都未可知。我會調集所有人，最終絕對不會讓金萬年離開這裡，必須讓他把所有的秘密都留給我們，然後再取他性命，永絕後患。”
現在三個人之間的談話都是赤裸裸的，沒有任何秘密，因為女大公死後，他們三個就代表了本地區的最高利益，任何事情都由他們來決定。
“昨天我已經訪問了那十二個人，但是沒有得出特別明顯的結論，只能是聽從上天的意思，繼續往前。等到金萬年找到隧道之後，讓他們十二個人合力啟動轉盤，開啟通往世外桃源的門戶。”
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金萬年勢力龐大，氣場磅礴，他們暫時應付不了，只能邊走邊看。
“你的人什麼時候可以到？”葉平問。
浪子回答：“三天內能夠聚集一千人，都是江湖上能征慣戰的殺手，對付金萬年，應該足夠了。”
“金萬年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只是冰山一角，我甚至覺得，他站在臺上的時候，已經把在場所有人的思想統統掌握，讓大家沒有反抗的餘地，你千萬不要小看了他，認為普通的刺殺就能夠解決問題，實際從那十二個人對他的崇拜來說，他已經成為很多人的精神領袖，即使被刺殺，精神也永遠存在，仍然控制著這些人。”葉平說。
“這一次，我希望發起一場犁庭掃穴、摧枯拉朽的戰鬥，消滅金萬年，讓他的理論徹底消失。”浪子說。
葉平再次搖頭：“你錯了，這麼多年以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甚至是地區領袖，想要消滅金萬年，但是，越是追逐刺殺，他越活得好好的，並且成為全世界人共同的偶像。”
浪子長嘆了一聲，沉默下去，他應該也知道，金萬年幾乎是不可戰勝的，只不過為了本地區的利益作為領袖，他必須站出來，衝鋒在第一線。
“這一次，毀掉光明神殿，或許是本地區的一場浩劫。”納蘭遙望著神殿的方向。
“如果女大公還活著，她會怎麼選擇？”浪子問。
“她會阻止金萬年的行動，絕對不讓本地區陷入風雨飄搖之中，而是一切以穩定為主，哪怕不能找到大雪山，無法發現世外桃源，也不會採取這種激進的行為。”納蘭回答。
葉平搖搖頭：“這個世界是發展的，任何地區不可能獨善其身，因為就算沒有金萬年這種大規模的爆破行動，一旦這種訊息釋放出去，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探險家，會來到這個地方，千方百計地深入地下，尋找那座有可能存在的大雪山。到那時，本地區同樣不得安寧，而且會發生無數次暴力事件。”
他還存著一線希望，那就是，能夠掌控到十二個人的思想，在他們的夢中，極力灌輸為社會奉獻、為人民奉獻的思想，讓他們能夠覺醒，不再接受金萬年的控制，成為單獨的個體，而不是記憶神殿理論下的馬前小卒。
“我們靜觀其變。”葉平說。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浪子說。
他們一起向後退，遠離警戒線，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來。
從前，女大公希望發現世外桃源，所以才關注著登布的行動，直到登布親口說出，大雪山不在萬山範圍之內，女大公才放棄。這一次，全世界不知有多少人關注著這邊的局勢發展，渴望著有生之年能夠進入世外桃源。遠離紅塵俗世。
“你的想法又是如何？你想留在這個世界，還是進入世外桃源？”浪子問納蘭。
她下意識地看著葉平，彷彿這個問題的答案，都在葉平的臉上。
“我們當然會留在這個世界，直到把這個世界變成世外桃源，才能徹底徹底放下自己的擔子，當所有人都沉浸於快樂享受之時，總有一些人必須擔負起為這個世界保駕護航的責任，我們就是那樣一群人。”葉平回答。
納蘭點頭：“沒錯，這就是我的心裡話，哪怕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沒有進入世外桃源，我們都會守護這裡，掃平所有的危險，清除所有的障礙，讓這個社會，井然有序的發展，不讓任何人掉隊。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遠處，金萬年的人拉響了警報，警報連響了五次之後，第一次大爆炸就開始了。很快，光明神殿轟然崩塌，倒了下來，塵土四散飛揚，驚飛了宮殿裡藏著的蝙蝠，怪叫著四處逃竄。
光明神殿徹底消失，隨著連續的爆炸，地基也崩塌，向下墜落，在那裡出現了一個邊長十五米的大坑。爆炸停止之後，有專業的工程師記錄現場，進行勘探。
葉平遠遠地看著，越來越感覺到，金萬年的話是對的，無論是光明神殿還是這邊的宮殿，都是懸空於一個巨大的地穴之上，山石形成了一層堅硬的樓板結構，承託著上面的房屋和百姓。
十幾輪爆炸過後，光明神殿不復存在，那個大坑，也變成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通道。金萬年的手下行動十分迅速，立刻放下了繩梯，並且清理四周的碎片。
最後，當所有人走到大坑邊緣的時候，發現下面藏著另外一個世界，至少有三十米高。
金萬年的話應驗了，果然正確。
納蘭說：“找到大雪山再說吧。”
浪子臉上很不好看，金萬年的弟子在現場設立了第二條警戒線，把大坑圍住，然後，讓眾人回去休息，等待通知。
葉平沒有圍觀，他知道，要想設定一條直達地底的通道很費工夫，二十四小時之內絕對完不成，他和納蘭一起回去，準備養精蓄銳，等待下一場戰鬥。
目前的情況，一切都在金萬年的掌控之中，連浪子也不可能阻擋住他前進的腳步，至於葉平和納蘭，就更無法螳臂當車，這正是讓葉平感到無比鬱悶的地方。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腦海裡反覆翻滾著金萬年在臺上侃侃而談時的情景。
事實上他感覺金萬年很難被打敗，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無比強大，尤其是創造了記憶神殿理論之後，整個人武裝得如同一座銅牆鐵壁，彷彿一個人就能對抗全世界。
“葉醫生，其實我們還有機會，不要太消沉。”納蘭說。
她看出了葉平已經深受打擊，幾乎喪失鬥志。
“我沒事，只是覺得，光明神殿被毀掉了，那種歷史遺蹟在地球上越來越少，每毀掉一座，都是對人類文明的巨大戕害。”葉平回答。
“只要我們守住最後的城池，以後還有機會捲土重來，這一次，只不過是為了千方百計尋找世外桃源，暫且讓金萬年得意一時，找到世外桃源之後，再做打算。”納蘭說。
葉平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狀態，以免納蘭覺得勢單力孤。
自從他開始治療陳思思，其實為的就是這一天，找到大雪山、隧道、轉盤和世外桃源，讓陳思思能夠滿足最後的希望，從幻想中掙脫出來。
如果金萬年能夠幫助大家，徹底擺脫那個夢的困擾，無論能不能到達世外桃源，對十二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他忽然想起了，一位前輩說過的話。
消沉並不可怕，沉默也是爆發之前必要的收縮階段，拳頭只有收回來，再打出去才有力量，他可以容許金萬年囂張一時，但不可能囂張一世。
“我們當然還有機會。”他笑著告訴納蘭。
外面仍然不時響起輕微的爆炸聲，那是金萬年的人在清理現場。
兩個人調整思路，振作精神，然後靜靜地安睡，保養精神。
大敵當前，只有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高手，才能戰鬥到最後，並且消滅強敵保衛家園。
葉平深知，如果最後只剩一條路，那麼就不再有恐懼，努力向前。
他做了一個夢，再次夢到了那座大雪紛飛的高山，空氣極度寒冷，彷彿能夠呵氣成冰。
在高山之上，他看到了眾神圍坐，俯瞰著大地，這個星球只不過是眾神手上的一塊石頭，瞬息之間，石頭也能飛上天堂，也能拋下地獄，只不過，眾神正在歷練所有的人心，那些無法透過甄選的人，必然跌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世外桃源也是眾神選定的人類棲息地之一，針對於不同人的思想道德品質，分進不同的地方。
葉平從陳思思的話裡已經頓悟，知道對方選擇的是逃避，而不是為了人類的未來而奮鬥。這樣一來，陳思思已經不配站在葉平的身邊，一起投入火熱的戰鬥中去，而是選擇了一條悲觀放棄的陌路。
那麼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只有納蘭才能成為葉平的戰友，這是上天為他做出的選擇，也是唯一的最好的選擇，使他不再有選擇上的疑惑與恐懼。
“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人，為了人類的未來而犧牲。”葉平默默地說。
夢裡和夢外，他都這樣認為，所以說他是真正的英雄。
“任何人都不明白世外桃源存在的意義，它像一面鏡子，照亮了人性中醜惡的地方，人是需要鏡子的，否則，沒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們是什麼，除了人類，其它動物懵懂無知，甚至連鏡子都不需要，只是迷茫地活著，走向死亡。”天空中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葉平。
“那麼，那些進入世外桃源的人，是不是就能獲得永生？”葉平問。
那個聲音大笑起來，笑聲浩浩蕩蕩，在山谷中震撼迴響：“他們有什麼權利獲得永生，背離這個世界的人，也會被世界拋棄，這是毫無疑問的。真正的人性之美，要在建設地球的火熱生活中體現，唯有那些建設者，才能得到完美的歸宿，否則，地球上哪裡還有公平公正可言。年輕人，未來屬於你們，你們的熱情一定會換來豐碩成果。”那個聲音說。
“但是，大多數人並不相信，努力一定會有結果，而更願意祈求上蒼的恩賜，渴望不勞而獲。”葉平說。
他見識過太多同樣的例子，有些人拜神求佛，日夜禱告，為的就是好運從天而降，渴望點石成金。世人愚昧，紛紛仿效，反而墜入了金萬年那種人的魔幻陷阱裡，跟隨著他，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而且葉平眼睜睜看著，厄運降臨到陳思思頭上。
“去做自己，真心實意地生活，努力付出為了這個星球的美麗而努力。”那聲音說。
“最終結果呢？”葉平向著天空問。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們所做的一切，上天都在看著。”那聲音說。
“如何才能證明你的存在，我怎樣向世人說明，他們才會相信？”葉平又問。
“信的自然就信了，不信的人你說得天花亂墜，他們仍然不信，這並不重要，因為全人類一起走向幸福光明的時間是不存在的，總是分為不同的群體，奔向各自的前途，那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只能向著自己的方向持續前進，如此而已。”那個聲音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那些話彷彿是一種預言，讓葉平覺得，欣慰之中存著一絲悲哀。
他憐憫那些陷入謠言和迷惑中的人們，雖然自己努力讓他們相信，方向已經錯了，但是，他們卻固執己見，不肯回頭。
葉平想起了思無涯大師和天籟國師的話，看起來，每一個年代，都有真理消亡的悲哀時刻，或許兩位大師正是因為世人不肯聽他們的勸告，才無奈離去，避世修行。
世界上再好的道理，也有無效的時候，因為那些人，早已閉塞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肯聽從真理的規勸，同時也掩蓋了自己的心靈。上天撒下的智慧語錄，無法滋潤它們的思想。
在做夢與清醒之間，葉平再次經過了那片灰色的荒漠。
在那裡，沒有風，也沒有空氣，沒有花草樹木和宇宙萬物，一切都不存在，比空氣更空洞。所以，當他眺望著荒漠就知道，從清醒到入夢、從入夢到清醒這兩個過程，都是人類經歷的兇險時刻，但是人類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每天躺下休息的時候，總是以為，一切皆為自然。
實際上如果沒有諸神守護著這片荒漠，幫助那些艱難跋涉的人們，很多人就會在休息的時候一睡不起，從此離開人世。
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死亡在無聲無息中奪走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人類卻沒有一種辦法應對。
想到這一點，葉平就覺得，作為一個心理學醫生，最大的職責就是，把自己獲得的知識，無私的奉獻給這個世界，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危險無處不在，必須小心提防，絕對不能放任自己的心漂泊不定，好高騖遠。
他醒過來，看到床前站著一個人，正在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審視著他的臉，正是金萬年。
葉平坐起來，兩個人默默相對，其實不用任何語言，大家就明白各自的心思，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他從金萬年的眼神中看到了洶湧澎湃的殺氣，但是，卻又夾帶著一絲迷茫，彷彿並沒有看透自己的心思。
“你已經訪問了那十二個人？”金萬年問。
葉平點點頭，沉默著沒有開口。
“我相信他們能夠開啟進入世外桃源的大門，每個人都在那裡，找到自己的位置，這是我曾經答應過他們的，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這樣的機會是你送給我的，尤其是陳思思小姐，她向我說了你所有的治療方法，遺憾的是，我沒有告訴她，你說得完全正確。葉醫生，你的確是個好人，而且是一個合格的心理學醫生。假以時日，必定能夠成為心理學大師，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前輩一樣，接受世人的頂禮膜拜。”金萬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