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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格殺

鑽進那片樹林,前面果然出現一條小路。

而小路盡頭果真有間小屋。

是間有著籬笆圍欄,簡陋庭院的普通農舍。

跟信上說的一樣。

“那麼,就是這裡了。”

邢平騎在馬上,漫不經心地朝著林子四處張望。

“對,就是這裡。”

竹精拉長了臉,神情略顯不安。

跟著裝講究,隨時錦衣華服的邢平不同,竹精一身未經浸染,早已洗得發白的粗麻寬衣,菸灰色頭髮自由披散雙肩,倒真有幾分出世高人的風采。

自從忽然莫名其妙收到那封信,他就一直在搜腸刮肚,回憶信中所謂“老朋友”到底是誰。

但一時間哪裡能想得起來。

竹精心裡清楚,自己前半輩子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江湖中打滾,刀口上舔血,要說仇家肯定不少,卻還真沒什麼“朋友”。

當然,江湖中“朋友”二字本就很有意思。

有時候,這兩個字可能就是指想要你命的對頭。

這類“朋友”,竹精向來不缺。

不過,自從投靠國師麾下,追隨春香姑娘左右,他也算是吃上了皇糧,妥妥的官家人。

就連青峰山也拿他沒辦法。

沒什麼好擔心的。

想到這裡,竹精在騾子上輕輕扭了扭身子,重新鎮定下來。

他的坐騎十分健壯,十分高大,有四條大長腿,十分適合他纖細的身高。

只是略顯笨拙。

會是什麼人呢?

望著小屋,竹精拼命思索。

副指揮使大人十分開明,也很懂江湖規矩,對竹精告假處理私人恩怨的請求表示理解,並給予了充分支援。

為保險起見,她還特意吩咐出自青峰山的邢平隨行相助。

臨別時,正率隊前往無明殿的春香還讓他倆安心辦事,不用急著追趕大隊。

儘管如此,這私人恩怨還得快些解決,可不能耽誤了正事。

“不管是誰,咱們這就去會會。”

竹精甩手拍了一下高大騾子那飽滿的臀部,令其前進。

相比於馬,騾子溫馴有餘,靈性不足,有時對指令不太容易領悟。

竹精這頭坐騎還算不錯,屁股上捱了一巴掌,馬上便威風凜凜地朝前邁步踏去。

邢平見狀也不怠慢,兩腿輕輕一夾,胯下馬兒甩開四蹄隨後跟上。

快到農舍跟前,兩人勒住坐騎,最後一次觀察四周。

隨後,邢平率先翻身下馬。

緊跟著,竹精也提腿從騾子上跳了下來。

他倆丟下坐騎,走向小院。

就在兩人剛剛走進院子,準備前去敲門時,那門“吱呀”一聲,竟自己開了。

從屋裡慢吞吞出來一名農夫打扮的壯漢,氣勢洶洶往簷下一站。

剎那間,竹精愣在原地。

“寒竹,是你?”

“哼,沒想到,是嗎?”被稱“寒竹”的漢子冷笑一聲,“火竹,我也沒敢想,這輩子竟然還能再讓我見到你這欺師滅祖,忘恩負義之徒。”

“欺師滅祖?”本名火竹的竹精雙目冷光一閃,“不過是因為喜歡上一個女人,就不由分說要將我逐出師門,這樣的師傅,哪裡值得尊重?”

“任你狡辯。”韓重,又名寒竹,聞言大吼一聲,“明明是欺凌良家女子。要不是你這畜生偷偷出手偷襲,師傅怎會受傷,怎會一病不起。我又怎會耗此一生,不將你誅殺誓不罷休。”

“說來說去,這道理咱倆還是說不清啊。”

“這世間的道理只有一條,恩怨分明。說不清,是因為你根本無理。”

“隨你便吧。”竹精態度漸漸冷淡下來,“反正你我這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已解不開。”

“沒錯,今日就殺你以報師恩。”

“殺我?以前你倒是有機會,可你辦不到啊。”

“對,我是曾數次想要殺你,卻都未能如願。但無論時隔多久,對我來說都沒區別。因為我在師傅面前早已發下重誓,此生唯有這一件事非了不可,那就是殺了你。”

“哼,這話你可說過已不止一次。怎麼,越來越有感覺了,是嗎?記得你為了找到我,早些年也殺過不少人。其中多少無辜,就不用我說了吧?不過,無論你變成什麼樣,行過多少惡,其實我都不會見怪。因為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我是犯過錯,也錯殺過無辜。但一切因你而起。”韓重猛地抬手一指,“只要你還在世一天,我就追殺你一天。天涯海角,決不放棄。”

“太好了。要早知道你在到處找我,我早就來了。絕不讓你久等。今天不錯,是個好時候。既然來都來了,那咱們就在此把恩怨做個了斷也好。”

“正合我意。”

“那就來吧。”竹精緩緩點頭,“多少年,世人只聽過我竹精之名,而你的名頭卻不值一提,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你還壞得不夠狠吶。來吧,老兄我今天就再次教你做人。”

話音剛落,竹精轟然出手。

他雙手就如兩把又細又長的鐵叉,幾下過去,就在農舍牆壁上留下數串可怕的窟窿。

而對面韓重也不含糊。

雖看似身體笨重,他的腳步卻異常靈活,不僅飛快避開火竹的進攻,還能在閃躲騰挪間給予反擊。

只見他雙手來回推撥,便有一道道勁風席捲而來。

剎那間,兩人就在空蕩蕩的院壩裡打了起來。

就在兩人動手的瞬間,邢平已識趣地跳開,站在一旁觀戰。

這是兩位同門之間的恩怨,歷史宿仇。他自認沒必要,也犯不著插手。

他這麼做,相信竹精不會有意見。

此時,兩師兄弟拳腳相向,招招要命,邢平卻將他那柄華麗的,銀光閃閃的長劍抱在懷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懶洋洋作壁上觀。

一番試探過後,院裡的兩人出招越來越快,捲起的勁風掀起陣陣沙土,也掀起邢平的衣袂。

這是風暴來襲的節奏啊。

見院裡有棵枯瘦小樹,邢平連忙移步過去,將身子藏在樹後繼續觀戰。

原來,打到激烈處,這竹家兄弟不覺便使出了本門絕技。

細葉如刀,憑空而來。

一時間,漫天竹葉飛舞,遮天蔽日,幾乎讓人看不清兩個的身影。

不多一會兒,院裡牆壁、籬笆,甚至邢平藏身之樹幹上面,無不處處插滿葉片,傷痕累累。

再看院裡殊死相搏的兩人,此時打得更是難分難解,根本分不清籠罩于飛葉中的身影到底誰是誰。

然而強力不可持久。

到最後,空中飄飛的竹葉總算漸漸稀疏,漸漸凋零。而爭鬥中的兩人,此時不約而同放棄了物化法術,竟改為實打實的拳法較量。

只聽一陣“噗噗”作響,雙方拳拳到肉,便如同街頭鬥毆一般。

有時,其中一個猛地一拳擊中對方下巴,而自己的胸脯卻不免被對方來上一下。

就這樣,一來二去,兩人直打得塵土飛揚,衣衫凌亂,彼此都掛了彩。

看來兩人實力相當。

火竹眼看一時難以取勝,心頭不覺有些著急,冷不防看見邢平在一旁乾站著,於是便吼了聲:“還不幫忙。”

哪知邢平聞聲並無動作,只微微一笑,問道:“確定這事不用自己解決?”

“咱們任務在身,今日沒那功夫跟他閒鬥。”火竹邊打邊嚷。

“想好了?”

“你他媽廢什麼話,趕緊動手。”火竹急了。

“好叻。”

邢平這才答應。

他這一句剛剛出口,隨即長劍便已出鞘。

真是不動則已。

“你個小道士,差點刺中我。”火竹半空一跳,落在邢平身旁。

邢平收劍入鞘,一臉無辜,“是你叫我動手的。”

“我叫你幫我打他,不是讓你用劍亂劈。沒長眼睛嗎。”

“如果我不是亂劈的呢?”

“你說什麼?”

火竹一臉驚愕。

還沒等他細思,卻見寒竹在緩了口氣之後,又重新向他攻來。

“納命來。”

火竹心頭一凜,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嘴裡狠狠罵聲娘,身子忽地一個騰空倒轉,朝籬笆外翻飛而去,並且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自己那頭健騾背上。

正要倉皇而逃,卻見路上不知何時立著一人。

是個女人。

此女白衣飄飄,容貌嬌媚。

往那一站,那叫一個翩翩風采,明豔動人。

猛然間,火竹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主人!”

一聲呼喚脫口而出。

但他隨即明白,那不是春香。

春香很少素面朝天。

為了跟天厙軍整體形象保持一致,春香副指揮使也特意製作了一副面具。

出門在外,她幾乎都會戴上那副白羽面具。

如果不是春香,那麼……

除了一直在霸東山區剿匪,訊息傳遞困難的天厙軍安惇所部,整個盛都城南北禁軍,此時皆已知悉天香叛逃之事。

竹精自然不會不知。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曾經的北原第一刺客,天厙軍另一位副指揮使,竟會在此出現。

竟會,竟會跟自己的師弟寒竹在一起。

這到底怎麼回事。

“副指揮使大人。”火竹及時改口,意圖緩和局面。

“老竹子,你這眼力勁可不太好。再仔細看看。”

這位天香姑娘語氣平淡,態度怡然。眉宇間卻毫無兩姐妹那深入骨子裡的嫵媚之氣。

“那,你是?”

“咱倆不久前才交過手,忘了?那會兒,你不是還急著搶著想要殺我來著?”

火竹一怔,心頭卻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且不管這女的到底是誰,他只是感覺相當不妙,於是用力一拍坐騎,就要逃跑。

但人家並沒有給他機會。

只見這女子揮手一掃,火竹胯下健騾便像是豁然撞上一堵牆,渾圓的腦袋先是往後一仰,隨即便如折斷的樹枝耷拉下來。

緊跟著,騾子前腿雙屈,身子如彈弓般拱起,碩大的屁股抬向半空。

火竹坐立不住,瞬間便一頭從騾背上栽了下來。

不,不可能。

這雄渾剛勁的道家靈力,絕非春香、天香姐妹所能。

但這相貌……

去他的。都這時候了,管她誰是誰。

就算再蠢,此時這老竹子也都看明白了。這兩人哪是來幫自己的,他媽全是跟對方一夥。

儘管心裡一時間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可逃生的本能,卻讓他急著想離開此地。

越快越好。

他這麼想時,韓重卻也沒閒著。

此時,重新蓄氣完畢的他早已一步跨到師兄身後,單掌如刀,直劈其後腦。

火竹知道厲害,扭身轉頭,想迎上硬接一招。

“唰。”

韓重接連又是一掌。

同樣是掌刀,這次是直刺。

火竹來不及抵擋,感覺彷彿一柄利刃穿胸而入。

他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師弟。

“你贏了……”

韓重牙齒緊咬,單手一絞,然後緩緩抽回。

火竹只覺內心被一下掏空,所有力氣一時皆化作流水,嘩嘩離去。

“你,你對師傅的承諾,總算兌現了……”

火竹嘴裡咕噥著,血沫中滿是氣泡,緩緩自嘴角溢位,身子則像柳枝般軟綿綿癱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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