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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魂鬥

就在青伶驚呆當場之際,那影子已像一縷輕煙穿出房門,轉眼消失於對面屋頂。

她被嚇住了。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那張臉。

鬼嚇鬼,嚇死鬼。

尤其是那張……是那個鬼。

眼看那飄忽的背影乘風而去,青伶一時間都忘了追。

毫無疑問,這東西絕非人類。

要不是因為這並非跟他頭一次遭遇,青伶甚至要以為是李昧公子出了什麼不測。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在院子裡發了好一陣呆,才怏怏回到自己房間。

這一夜,青伶在床上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

次日一早,她便來到丙兒房間,把他搖醒,“起來了,我有個事跟你說。”

“什麼事嘛……”

丙兒揉著眼睛,不願起床。

“快起來,起來我再告訴你。”

“不能現在就說?”丙兒半眯著眼,“我聽著呢。”

“不能。”青伶顯得很固執。

她經常表現出沒來由的固執,無論是在李昧公子,還是在丙兒面前。

丙兒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好吧,你說。我起來了。”他不得不讓步,搖搖晃晃坐了起來。

青伶緩緩在床榻邊坐下,然後鄭重其事地看著胖乎乎的男孩,“我先講好,可別怕。”

“不怕。”丙兒馬上坐好,“姑姑是要給我講鬼故事?”

“你怎麼知道?”

“聽語氣,看眼神咯。”丙兒笑眯眯地說,“公子每次講故事前也是這語氣,也是這眼神。”

“也是……這眼神?”青伶腦子裡瞬間浮現出那張臉。

那張臉上有一雙她熟悉的眼睛。但那眼裡十分空洞,沒有任何神采。

“我,我給你說什麼了嗎?”

“你說要講故事啊。來吧,丙兒最喜歡聽故事了。”

青伶回過神來,頓感無語。

我是要跟你說個事,但不是講故事!她狠狠瞪了丙兒一眼,心裡一頓噼裡啪啦,彷彿一隻無形的手左右開弓,狠狠摑在小胖子臉上。

“打”爽了之後,她輕輕籲一口氣,這才把如何發現那怪人,如何跟對方交手的經過,有頭有尾仔細給丙兒講了一遍。

“這事已發生好多天了?”丙兒聽得十分認真。

“但直到昨晚才發現真相。”

“真相?”

“我是說,昨晚才看清對方面目。”

“你確定那人有一張長得很像公子的面孔?”

“是啊,要不怎會嚇得我一晚上睡不著呢。”

“這倒有些奇怪。”丙兒人小鬼大,一副老練口吻,“你不是在夢遊吧?”

“夢你個頭。哪有回回都夢到同一件事的。”

“這可說不定。”丙兒搖頭,“我就會重複夢到同一件事。”

“絕不是。我檢查過了,公子房間裡留有我和那人交手的痕跡。”青伶十分篤定地說。

“噢,這樣啊。”丙兒繼續深思,“跟公子長得一樣,看上去卻老態龍鍾,年紀大了一倍……真的連你都追不上?”

“對,行動快得就像一道鬼影。”

“紙糊的臉,長相相似,四五十歲,快得跟鬼似的,這個……你說,會不會是公子的父親?”

“什麼?”青伶一愣,“公子的父親?”

“對啊。公子的父親去世多年,可能他的陰魂碰巧路過此地,會不會是來看他?”

“陰魂?”

“嗐,這還用說。”丙兒一拍膝蓋,“但凡是個正常人,能有你那麼利索?公子也不行啊。”

“也對呀,”青伶有些相信了,“只有這樣才說得通。不過,若是公子的父親,為何專挑公子不在的時候來?”

“不碰巧唄。”丙兒眼珠骨碌碌轉著,“要不,就是怕嚇到公子。”

“不會。既然想看,趁公子在家的時候,躲一旁看看也行啊。人都不在家,看什麼?難道是想幫公子收拾屋子,整理書籍?”

“對,這就對了。”丙兒馬上點頭,“你想想,公子是什麼人?你躲一個去偷瞄他試試?老太公肯定了解自己兒子,面對面肯定不妥,於是才以這種特殊方式去看他的寶貝。你不是說,他在屋子裡也不幹別的,就是重複公子平日讀書、斟茶、寫字那些行為?”

說到這裡,丙兒雙手一攤,“老人家對子女都這樣。”

“真是這樣?”

“你想嘛。”

“別說,聽你這麼一分析,好像還真是有點道理,”青伶感覺有點難為情,“唉,我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想著公子在外面過夜,心裡就不踏實。所以,我,我好像有些冒失了。而且這件事本該早點告訴公子的,可我一直瞞著他。”

“沒事,姑姑。有些事,我也總想瞞著他。不過,最後還是都說出來了。你也準備好了要把這件事跟公子坦白對吧?”

青伶點點頭,“如果真是公子的父親……我是說,若真是老太公陰魂來訪,我卻每次都對其橫加阻撓,如此造次,可是大大的不敬。”

丙兒聳聳肩,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不要緊,反正你也沒打贏。”

兩碟精緻麵點,一碗醪酒,一盤竹筍火腿和一整隻烤兔端上桌的時候,李昧告訴天香,他其實吃不了這麼多。

但天香對此不予理會。

她揮了揮手,將侍者打發下去,自個兒親自為李昧把盞。

天香今天只穿了一襲輕紗,不施脂粉,長髮低垂。藕色輕紗令她曼妙的身體隱隱欲現,隨著扭身回首,髮絲一次次滑入胸前錯落的溝谷,又被她一次次隨手撩出。

李昧佯作沒看見,兩道目光只專注盯著那隻脆皮焦黃,撒滿香料的烤兔。

“我們的母親是從小長在馬背上的胡人,會說漢語,但不識漢文。父親死後,便再沒人教姐姐和我識字。直到一位自西土禮佛返回的僧侶到來。”天香一邊斟酒,一邊接著給李昧講述自己姐妹倆的童年,“受母親之邀,這位僧侶後來便在部落住下。這一住就是五年。母親請他做了我兩姐妹的老師。說起來,我姐妹倆在外人眼裡漸漸變得不同,變得容易區分,也就從這時候方始。”

“是因為性格上的差異開始顯現?”

“當時,老師拿出一副古琴和一口煉藥的銅爐,讓我姐妹倆選。”天香將燙過的酒盞捏在手裡輕輕搖晃,臉上淡淡一笑,“我選了琴,而姐姐選了藥爐。”

“九歲那年,羯族石氏攻入關隴,這時候,母親所在部族的不幸便開始了。”天香繼續像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雲淡風輕地說,“部族被迫捲入了戰爭。很不幸,卻成為了失敗的那一方。不久,舉族盡遭屠戮。姐姐和我是在老師保護下才倖免於難。此後,我們師徒一行便踏上了顛沛流離的逃難之路,從此再也沒能重回故土。後來老師病重,將我姐妹託付給了他的師弟。而他這位師弟所擅並非醫藥和音律,而是法術。”

“而這位法術大師,便是當朝國師?”李昧問。

天香點點頭。

“後來呢?”李昧又問。

“後來的事,這些天裡不都已陸陸續續告訴你了。”

李昧先是一怔,隨即面露尷尬的笑容。

笑容中,難免還有些苦澀。

這些天來,天香並未在他面前隱瞞自己的所作所為。據她自述,兩姐妹自十六歲開始,便在第二任師傅的精心培養下,漸漸變成了嗜血的魔鬼。到最後,一個做了豔壓群芳的間諜,另一個則成為了當今天下最為神秘,從未有人見過其真面目的刺客。

對一個姑娘來說,這樣的經歷絕不值得與人提及。

但天香對他毫無隱瞞。

最重要的是,從天香的態度中,李昧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才是他此番最大的收穫。

年輕時,誰不會犯點錯呢。

十幾歲的年紀正是懵懂而衝動,不在意生死,也不在意對錯。恐怕不論男女都是如此。因為渴望探究和冒險,在那個年紀,誰都會做些自以為是的傻事。

而若是心智不夠成熟,修行本身所帶來的成就感,也會助長偏激的念頭。

修行,本就是柄雙刃劍。

所謂一念成仙,一念入魔是也。

李昧還記得魏嵯師兄第一次教他運用“幽夢覓蹤”時的情形。

法術展開,他站上絕嶺斷崖,腳下雲霞茫茫,寒風吹蕩著他的寬袍,衣袂飄飄,獵獵作響。

師兄說,此法若用在自己身上,有個更為通俗的稱謂,那便是“靈魂出竅”。

憑藉此法,他可以不受身體羈絆四處遨遊,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當然,是透過鳩佔鵲巢的攝魂之術。若藉助藥物幫助,也可直接進入被襲者大腦,操控其行為。

當初在途中攔截趙使車隊時,春香所用的就是這樣一種法術。

這法術,天香自然也會。

只是她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在李昧面前,自己這門道法簡直是班門弄斧。

但李昧對此並未揭穿。

看破不說破,是他一貫的作風。

不僅不阻止對方對自己的窺探,他甚至暗中鼓勵。

因為他已拿定主意,要讓這位內心早已動搖的女子放下芥蒂,迴歸自己本性。

天香身上的變化當然不是今日方始。準確說,早在八年前,當她手捧古琴,孤身綽立於盛都街頭那一天起,她幽暗的心裡就已投入了第一線光明。

關於這點,李昧確信無疑。

這或是一個機會。

是一個開端。

用過餐,天已大亮。

李昧與天香作別,獨自回到酆城南荼巷邱宅。

令他未曾想到,剛進院門,便見青伶和丙兒站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對他表示歉意。

聽了兩人講述事情緣由,李昧沉默少許,然後噗嗤一笑。

“丙兒年幼,情有可原。青伶,你都這麼……大了,竟也如此天真。”

“公子是說?”

“此人絕不可能是我父親。”李昧臉色轉為嚴肅,“那不過是一種名叫‘魂隱’的法術。”

青伶跟丙兒對視一眼,頓時傻了。

“你倆可曾記得,當初在東陵官道,我曾借丙兒之夢,去觀察鬼陣之謎?”

“記得。”

“幽夢覓蹤?”丙兒顯然記性更好。

李昧點點頭,“對,不同的是,我那法術亦可用在自己身上。”

“公子,你是說,那影子是你自己?”青伶詫異地問。

“當然不是。”李昧說,“我是說,如果有人打算用此類法子鑽進我腦子裡,想左右我的想法的時候,我便可用這門道法來應對。”

“什麼,竟有人敢鑽進公子的腦子裡!”丙兒大呼。

“我,我只是打個比方。是指透過靈魂交匯,窺探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也不行。”丙兒一臉驚恐。

跟丙兒不同,聽了這話,青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公子,有人這樣對你,你也由著她?”她似已猜到那人身份,不由心情大壞,“哼,留人過夜不算,竟還想要搶走人的心。”

“想多了。”李昧淡淡一笑,“人家不過是想弄清我留在無明殿的真正目的而已。”

“才不是。肯定沒安好心。”青伶撅起嘴,一臉不悅。

“噢,我明白了。是天香姑娘?”丙兒恍然大悟,“可是,她怎麼會變成公子的模樣,跟個鬼魂似的跑到這裡來了呢?青伶姑姑說,這幾天只要你沒回來,她便扮作你的樣子,夜夜跑去你屋裡瞎搗鼓,也不知道有何企圖。”

“她變成那副樣子,其實是我的原因。在那種情形下,其實她是看不見自己的。”

“什麼?”丙兒詫異地與青伶對視一眼,“這麼說,是公子自己裝扮成了公子的模樣?”

“這可真不好解釋。”李昧微微一笑,“這麼說吧,她想了解我的想法,而我則因勢利導,讓她好好對我進行了一番‘觀察’。”

“這麼說,是你帶她來的?”這時,青伶漸漸平靜下來,“公子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

李昧嘆了口氣,似笑非笑地說:“我在試著喚醒一個沉睡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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