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書吧

第60章 蜘蛛

黃昏,禁軍南營。

已經走到門邊,邢平卻忽然又停下腳步。

他回過頭,看見卓堅依然斜靠在廊前那根大柱子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他們不會是讓你盯著我吧?”邢平衝卓堅笑了笑問。

“不,沒誰讓我盯著你。”卓堅漫不經心道。

“那我現在要出門,而你卻一直像這樣眼巴巴望著我幹嘛?”

“目送你的背影啊。”

“怎麼,怕我一去不回?”

“不,只是瞧著有趣。”卓堅嘆道。

“有趣?”

邢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襬。他穿戴整齊,腰懸長劍,十足大家子弟氣派。

“為什麼覺得我有趣?”他輕輕撣了撣衣襟,“說真的,是不是有啥事想要告訴我?”

“沒有。你誤會了。”卓堅慢慢站直,不再依靠著柱子,“從霸郡來到都城,又閉門訓練這麼些日子,咱倆總被編在一隊,漸漸習慣了彼此。”他雖然生著一副嬌滴滴的女子面孔,但說話卻很有男兒氣,毫不矯情,“也漸漸瞭解了彼此。所以不免惺惺相惜。”

“你不會想跟我出去吧?”邢平問。

卓堅嘴唇一抿,抬頭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我習慣早睡,不愛這麼晚出門。”

邢平也意識到,這蜘蛛人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便直言,於是折回門廊下。“我知道,”他語氣溫和地說,“你跟他們不一樣。呃,你知道我說的他們是誰吧?”

“黑風雙煞,還有白朮士、鳥妖他們?”

“對。”邢平也不打馬虎,“這次安惇大人挑選人手隨他重返霸郡時,他們個個踴躍,而你卻放棄了這大好的表現機會,不願跟著去。可見你跟他們並不一樣。”

“你不也沒去?”

“打落水狗?我沒興趣。”

“這種事,剛好我也沒興趣。但這並不表示我跟他們有啥不同。”

“在我看來,這就是不同。”邢平堅持道。

卓堅古怪地笑了笑,聳聳肩,“隨你吧。”

邢平思索著,打量了這隻蜘蛛一陣,問:“對了,我一直沒問,你當初為何加入天厙軍?”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雙煞他們加入天厙軍,主要是圖個身份。”

“我也是。”卓堅淺淺笑道。

“你也是為了有個身份?”

“對,我們是妖。可我們如今也是人。至少,當真想做個人。”卓堅不緊不慢地解釋,“我們想像人一樣生活,能見陽光,能住舒適的房子,能像人一樣品嚐美食。甚至,想生兒育女。總之我們想過正常人的日子。而要實現這願望,就需要一個身份。一個能夠被認可的身份。”

“只有國師能給你們這樣的身份,對嗎?”

“對,只有他能給。”

“所以,你投入天厙軍,並非是為了能拜在國師門下?”

“你以為,別的那些傢伙就真的相信他們能從國師身上學到精妙道法?當然,持那種想法的不是沒有。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更重要的理由,他們都是衝著從此不再被當做怪物對待而來的。”

“不再被當做怪物對待……”邢平似乎開始理解卓堅,開始理解像他這種身份的妖人了,“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你才仇視青峰山,仇視道士,是嗎?”他又問。

卓堅笑了笑,“你能想象,像我這樣的人會喜歡一個視斬妖除魔為己任的組織嗎?”

邢平面露苦笑,“實不相瞞,我以前的確很討厭妖。”

“現在呢?”卓堅問。

“現在?”邢平抬了抬兩道劍眉,“現在我覺得你們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真的?”卓堅故意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臉上似笑非笑。

“真的。”邢平拍了拍卓堅的肩膀,“我真得出門了。”

“你有腰牌嗎?”卓堅忽然問。

“當然有。”邢平從兜裡掏出一面金屬小牌,遞給卓堅看。

卓堅只隨意瞄了一眼。

“有件事,你可別忘了。”卓堅不緊不慢地說。

“什麼事?”

“你是出身於青峰山的人。”

“怎麼會忘。”邢平笑笑,“這有什麼妨礙嗎?”

“對我已經沒有了。”卓堅古怪地笑了笑,“不過,對人家可就未必。”

“什麼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就不容易出錯。”卓堅陰陽怪氣地說,“還有,多看看那枚腰牌。多看看。”

邢平果然低頭看了看,隨即將腰牌塞進兜裡。

不過就是塊腰牌。

“拿著。”忽然,卓堅伸手遞給邢平一個東西,“放在身上不僅會有香味,還可驅避蟲蟻。”

那是個雕工精緻的小木瓶,上面拴著繩,可以掛在腰帶上。

可驅避蟲蟻?你,難道你不就是隻蟲子?

邢平看了看卓堅。

見對方正對他用力點頭,示意他收下。

於是他接過木瓶,將其捏在手裡,然後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

出了宿舍門,邢平穿過長長的營道,來到南營大門。他向守衛出示了通行腰牌,衝對方禮貌性點了個頭,便邁步踏出大營。

腰牌顯然沒有問題。他心想。

禁衛營不像軍營,而更像衙門,管理上並不算嚴格,只要有腰牌就能進出自如。

不過,是不是這塊腰牌他得來也太容易了些?

想著卓堅的暗示,邢平心有疑慮。

但他決定不為其所擾。他如今已到盛都,有些事就得按照預先定好的計劃去執行。

盛都繁華,車水馬龍。尤其天將近夜,更是燈火輝煌,遊人如織。

邢平在城裡走走停停,信步閒逛。半個時辰後,他才穿過半條西直街,到了一家酒肆。

酒肆正門屋簷下方,以細頸部重疊交叉掛著兩隻大肚葫蘆,算是最貼切的招牌。此前,邢平曾不止一次透過距此不遠的西城門進城,對這家自頻寬敞院落的酒肆再熟悉不過。

一進庭院,便有個小廝迎上前來。

跟別的酒肆不同,小廝在院內迎接客人,主要是為了替客人牽馬。但邢平沒有騎馬。“我約了朋友在此碰面,想要個安靜雅間。”他對小廝說,“價錢不是問題。”

後面這句顯然起了很大作用。

小廝高聲叫著“有客到”,然後熱情地把邢平帶進大堂。

進了大堂,一陣歡笑聲便迎面襲來。

大堂一端的臺子上,此時有位藝人正在表演口技。藝人臉上撲著白粉,蒼白得活像死人,而嘴唇卻塗了顏料,血紅血紅,看著瘮人。可明明一張死人臉,他面上表情卻極其豐富誇張,令人不僅不怕,還感覺可笑。

藝人不單裝扮奇特,嘴上功夫更是了得,一張嘴,便同時發出十幾種高低不同的鳥叫聲,嘰嘰喳喳,熱鬧極了,令人仿若置身一片森林。大堂裡許多酒客此刻都顧不上喝酒,都在為藝人的精湛表演陣陣喝彩。

小廝腳下不停,帶著邢平直接上了二樓。

“敢問客官如何稱呼,又是約了什麼人?”小廝將邢平領至一間寬敞氣派的包房,招呼邢平進去時,一邊問。“我好替您帶客。”

“我姓邢,我等的客人是老廟香料行的卓老闆。”邢平交代道。

“那好。請稍等,這就給您上茶。”

小廝身子一閃,復又下樓去了。

邢平進去坐好。沒一會兒,茶上來了。再一會兒,酒和小吃也上了。

又過了一會兒,隨著咚咚咚的樓梯響,他的客人也如約而至。

老廟香料行的卓老闆是位身體肥胖的中年人,圓臉,短鬚,一副笑相。

“哎喲,邢公子,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他開口就是一串哈哈,熱情豁達。

不過,等領座小廝前腳剛走,房門一關,卓老闆這臉馬上就嚴肅下來,“終於等到你了。”他長出一口氣,對邢平說,“一切還順利嗎?”

“順利。”邢平說。

接著,他便將自己如何在東陵郡金山鎮應募,如何去酉城集訓,然後又如何隨軍秘密被派往酆城參與剿滅影子人的戰爭經過,簡明扼要給這卓老闆講述了一遍。

“看來朝廷這次是下了狠手啊。”

“的確如此。”邢平只是簡單應答道。

想著那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尚未成年的孩子,他的心就一陣陣隱疼。

兩個月前那段突破鐵索橋,攻入無明殿洞窟總部的經歷,至今仍是邢平心裡一道難以抹去的傷痕。每每念及,他都泫然欲泣。

“還有什麼情況嗎?”

聽見卓老闆繼續又問,邢平搖了搖頭,“噢,還有。當心那個叫天香的女子。只怕,此女將會是青峰山不可小覷的對手。”

“關於這個女子,酆城方面日前已送來關於她的全部情況說明。山上已對她有所警惕。你是不是已經覺察到,他們隨後會對青峰山動手?”

“暫時還沒察覺這種跡象。只是,須有所防範為好。”

“見到無塵子了嗎?”

“初時在金山鎮見過一面,後來便再沒見他人影。聽說在酆城,只是未曾露面。”

“他沒插手那場戰事吧?”

“好像沒有。”

“這些日子以來,山上也只收到他送來的一封信,別的訊息很少。”

“我相信他不會有事。”

“嗯,你在軍營裡一切都還好吧?”

“還好。交了幾個朋友。”

是妖人哦。邢平輕輕捏了捏被他掛在腰帶上,卓堅送的那枚香盒。

驅蟲蟻的?

這傢伙到底什麼用意?

他將香盒輕輕在手裡捏了捏,掂了掂。

也許是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在作怪,他感覺香盒好像變輕了些。

不過,包括邢平在內,此時屋裡兩個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倆秘密交談的時候,一隻渾身通紅,眼睛碩大,又肥又大又長的多足蟲正從牆根鬆軟的腐質泥土中鑽出。多足蟲擺動著猶如船槳的兩排細足,沿著牆壁往上爬,很快就到了這間包房窗外。

爬穩後,多足蟲揮舞著長長的觸鬚,輕輕探測窗縫寬度,發覺足夠透過,於是身子拱動,探身往裡鑽。此時,它頭上亮晶晶的複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彷彿裡面藏有千百顆明亮的小眼睛。

巨大的複眼一邊看向室內。

忽然,一道蛛絲從窗戶上方掛了下來。

“啪。”

猶如枯葉墜落,動靜極其輕微。一隻蜘蛛準確落在千足蟲頭上。

蜘蛛迅速從頭部伸出長長的螯肢,露出上面鋒利的尖刺。

兩根尖刺迅速扎入千足蟲帶殼的頸部,即便蟲子連連蠕動,拼命要收緊硬殼,也絕不放鬆。

很快,千足蟲身子漸漸僵硬,拉長。

隨著蟲體鬆弛,巨大的複眼後面瞬間露出兩個窟窿。

熱門

重生戰神超能力總裁萌寶系統聊天群萬界最強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