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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雙柳

塵煙散去。

一老一少怔立墳前。

老嫗依然拄著手杖,少年依舊提著燈籠。

就連那猴子似乎也被震住了,趴在少年肩上縮頭縮腦,瞪著驚恐不安的大眼。

眼見對方隨便兩手便先後破了小鬼的燈籠陣與自己的蠶絲陣,老嫗知道遇上了高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若非那首糾纏了她一輩子的幽婉小曲,此刻損失的怕就不是幾把蠶絲了。

此時,氣定神閒的青年公子對一老一少宛如視而不見。

他的視線落在那塊“墓碑”上。

燈籠映照下,墳前一塊造型別致的墓碑寒光瘮人。

原來那“墓碑”既非石塊,亦非木片,而是一把長約三尺,寬有九寸的闊口巨刃。

在這奇特的“墓碑”上,赫然以鮮血寫著“隴右王氏不肖子孫”八個大字。

只不過,此刻那碑文血跡已幹,略顯暗沉。

李昧掩嘴一陣咳嗽,然後問那老嫗:“敢問足下,與隴右王氏有何淵源?”

老嫗注視李昧片刻,緩緩開口道:“淵源太深,一言難盡。不過,這淵源今日總算了結。”

“因為砌了這墳,立了此碑?”

“不,是因為我終於殺了他家一位子孫,從此恩怨兩清。”老嫗惡狠狠道。

“人是你殺的?”

雖然打不過,但老嫗倒是非常硬氣,“對,包括大殿門口那幾個,都是我殺的。”她說。

“他們又是什麼人?”

“問這麼多,你又是什麼人?官差?”

“不是。”

“哈哈,青峰山的?除了青峰山的人,我不知道還有誰像這麼愛管閒事。”

“沒錯,我碰巧正是一名青峰道士。”

“不穿道袍的道士。”老嫗又把李昧從頭到腳一番打量,“青衣衛?”

李昧搖搖頭。

“哼,我想你也不是。青衣衛早已解散,剩下幾個嘍囉,聽說也不再替朝廷賣命。”老嫗人老脾氣可不小,剛敗一陣,說話依然夠刺,“算了,我跟青峰山倒也沒什麼過節,犯不著得罪你。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殺的這些,全是趙狗。”她毫不示弱地說。

“趙國人?”

“沒錯。趙國軍人。不過,雖然他們全都該死,但若不是跟這位王家人一起,我還懶得對這些傢伙動手。”老嫗滿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區區小卒,他們還不配。”

李昧看得清楚,聽得明白,約莫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與潁川邢氏一樣,隴右王氏亦為影響巨大的名門世家。自八王兵亂,晉庭東遷,王氏族人大多遷往了江淮一帶。不過,也有部分族人留了下來,甚至有的還做了胡趙之臣。

此刻躺在土堆裡的,顯然便是留居故土,效忠鄴城的王氏子弟。

對面前這老嫗與隴右王氏的歷史恩怨,李昧略有所聞。此刻想也沒想,便隨口道:“沒想那百世盛名的隴右王氏,今日竟不如養蠶之家守得義節。”

聽得此言,老嫗臉上也少了些敵意,問:“你知道老身是誰?”

“跟隴右王氏有累世之仇,又養了只兇悍小鬼的,除了蠶山塗婆,我想不起還有什麼人。”

“沒錯,老身正是蠶山塗婆。”老嫗點了點頭,嘿嘿笑道,“早年王家仗勢欺人,霸我蠶山,毀我桑巢,此仇雖過百年,仍是刻骨銘心。”

“再則,如今各為其主,這王家子弟甘為趙人驅馳,撞我手上,便斷無活著離開的可能。將其掩埋,不過是看他身為王氏子孫,不該暴屍荒野罷了。”

“算你還有點良知。”

“閣下說笑了。這年月,‘良知’二字,價值幾何。”

李昧聽得一怔,咳嗽兩聲,又問:“這麼說,足下如今已身侍晉室?”

蠶山塗婆倒不含糊,爽快應道:“幸為宜城侯門下幕賓。”

“此番入境,你應該還帶了些手下過來吧?”

“沒錯,咱們此來,本與大盛無擾。趙國使臣挑動盛晉紛爭,實屬可惡。但他這屬下,更是藉機穿越邊境,賄賂晉臣,鼓動邊軍作亂。我來,就是懲辦此賊。”

“你們不是來刺殺趙使的?”

“刺殺趙使?哈哈哈哈,那豈不正稱了某些人的心。宜城侯可不會這般沒腦子。”

“你口中賊子,莫非就是這墓中之人?”

“沒錯。他便是此次趙國使團之參軍副使。哼,不瞞你說,那盛都城內,自然也少不了晉家耳目。那趙使一行方入大盛境內,我們便已知曉。只是沒料他們竟快了一步,已藉由貴國邊境小道潛入我南方諸郡,賄賂我方守將,誘其反叛。我急急趕來,方在其返程途中將他截住。”

怕李昧不信,塗婆還進一步闡明:“你既是青峰山的人,我也不怕直說,這趙國副使所攜密信此刻已被我收繳,罪證確鑿。此事我們未怪責貴國,就算不錯了。”

李昧雖聽得暗自心驚,但對塗婆此話卻並不懷疑。

此地本就臨近晉國南漳邊境,由此向南山高路險,通行不便,歷來便非交流之道,但卻是亡命之徒偷越邊界販運私貨的捷徑。

“那你另派人去尾隨趙使車駕,卻又是為何?”李昧又問。

“沒錯,我們確是分了兩路行動。不過,他們只負責跟蹤,卻不會動手。”塗婆說。

但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咦,你怎知我另有一隊人手?”

李昧本不想將她那撥人馬已全數遇害的訊息告訴她,但想了想,還是對她說:“實不相瞞,數日前我剛好撞見過你那幾名手下。很遺憾,他們怕是難以再履行其使命了。”

“他們怎麼啦?”塗婆有些意外。

“全死了。”

“不可能。”塗婆一聲暴吼,“就憑那幾十名使團護衛?”

“信與不信在你。”李昧毫不在意地說,“你就是在這山溝裡貓得太久,不知外面訊息。如今各處都在議論此事。趙使遭晉國刺客行刺,雙方當街血戰,無一人倖存。”

“趙使遇刺?”塗婆越聽越慌,“不可能。那隊人是由我一名弟子帶隊,不可能胡來。”

“很遺憾,雙方交戰當夜,我正好在場。”

“這,這怎麼可能。再說了,就憑那幾十名只會看家護院的趙狗,能殺掉我的人?”蠶山塗婆忽然臉色一變,“等等,莫非動手的人就是你?”

隨著這聲質問,她身邊小鬼迅速做出反應,本就矮小的身子縮得更小,做出攻擊姿勢。

李昧雙手背在身後,笑了笑,“不是我。”

“不是就好。”蠶山塗婆吁了口氣,稍稍放鬆了戒備,“唉,此事怎會走到如此地步。”

“這件事其實也不難理解。只是你們棋差一著而已。”

“怎講?”

“你們自以為計劃周密,處處小心,不料卻早已掉進了人家的算計。”

“嗐,其實我不該懷疑你。想你也沒必要拿此話誆我。”塗婆忽然變得十分頹唐,“閣下相貌堂堂,一看就非尋常之人。”她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李昧,“不知可否告知閣下姓名?”

“小道李昧。”

“無塵子?”蠶山塗婆似乎吃了一驚,“你便是那李仙師?”

“正是。”

“我雖遠在江淮,卻也久仰顧延太師之名。聽聞顧延太師當年指腹收徒,無塵子御賜道號,傳為佳話。不過,自你師兄回山擔任教首之後,對你卻多有約束。據說他曾明令要求你終身不得牽涉朝政與教務。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李昧苦澀地笑了笑道。

“好,既然如此,我今雖在大盛境內殺了幾個人,想你應該不會加以罪責吧?”

李昧低頭略作思索,“濫殺無辜,天理不容,這跟我是不是朝廷的人恐怕並沒多大關係。”

塗婆馬上爭辯道:“我剛才說了,此間所殺皆為軍人。晉趙連年交兵,我這麼做有何過錯?”

李昧一想也對。

他面露苦笑,輕輕點了點頭。

蠶山塗婆此時已看出對面的青峰道士對自己並無敵意,於是稍感寬心。

但為免夜長夢多,卻也不敢久留。

他瞅了瞅李昧身後兩名童子,忽然伸手拽住身旁少年,一把拍掉其手裡燈籠,叫了聲:“幸會,告辭。”隨後兩條身影雙雙躥起,瞬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子,他們跑啦。”

遠遠躲在後面,已跟青伶倆看了半天好戲的丙兒這時叫了聲。

“我知道。”李昧公子輕輕咳了兩聲道。

“公子沒打算抓她?”

“沒有。”

“哦,我以為公子要除掉這個老妖婆呢。”丙兒連連搖頭,又轉身看向青伶,“殺了人,哪能隨隨便便就讓她跑了,你說是不是?”

“公子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青伶不冷不熱地說。

這會兒,她雖安靜得像個大家閨秀,但目光卻一直盯著墳頭。

丙兒轉頭看著她,心裡忽然一凜,“你在看什麼呢,青伶?”

“我在看那柄劍。”青伶回答說。

“那柄劍怎麼啦?”

“沒,沒什麼。”

說著,見李昧公子沒有表示出反對之意,她乾脆走過去,撿起地上燈籠,提在手上,照著那塊奇特的“墓碑”仔細看了起來。

“王氏巨劍,名曰雙柳。”李昧也朝那巨劍看了看,“劍雖有些魯莽,名字卻很秀氣。”

“那是因為雙柳劍真正的鋒芒,並不在寬大劍身之上。”青伶解釋道。

“哦?”李昧一聽,詫異地轉頭看向青伶,“這雙柳劍我是頭一次見,你以前見過?”

“其實就算見過此劍的人,也未必真正瞭解雙柳之意。”青伶十分肯定地說。

“那麼,就請青伶給我們講講,這雙柳劍真正的含義?”李昧故意道。

青伶竟不推辭,還有些期待地說:“若公子允許,青伶可展示此劍給你們看。”

李昧聽得有些意思,遂道:“這柄劍十分惹眼,就算你不動它,隨後想必也會有人將其取走。”

“公子是說,我可以拿過來看看?”

李昧點點頭。

“謝公子。”

見公子同意,青伶再不含糊。

一旁的丙兒卻只見青伶身子晃了晃,好像根本沒動。

因為燈籠還在半空。

可他彷彿又覺得青伶剛才松過手,那燈籠似乎往下掉了掉。

只是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青伶還站在那裡。燈籠也仍在手上提著。

可她另一隻手上卻多了把刀。

不,是兩把。

這時,青伶對丙兒說:“來,幫忙拿一下。”

她把燈籠伸過來,示意丙兒幫忙提著。

雖然有些抗拒,但丙兒還是老老實實接過了燈籠。

青伶手上那兩把刀外形完全一樣,又窄又薄,只有尺餘長,合在一起連條縫也沒有,很容易被看作是一把。而這兩把刀卻不知她是從哪裡得來的。

剛才根本沒見過有這東西。

丙兒提起燈籠,再次將目光投向墳前那把巨劍,卻見直闊的劍刃業已變得修長——劍鋒雖依然寬厚,而自腰部卻開始收窄,向內生出兩道弧線,形成鈍頭細身的斧鉞之形。

巨劍上缺失的兩片,就在青伶手上。

丙兒指著青伶手上細薄如柳的兩把短刀,不敢相信地問:“你從那上面摳下來的?”

“雙柳本就一劍雙刀,只是常人不知而已。”

李昧看了看依然插在墳頭的巨劍,好奇地問:“這才是王氏雙柳劍真正的模樣?”

“是。”青伶點了點頭,目光在漂亮的雙刀上流淌,“可悲,它的主人還未及將它展開,令它得以發揮出真正的威力,就被殺死了。”

“這說明,再好的兵器,也得在擅使之人手裡才有用。”李昧感嘆道。

“公子說得在理。”青伶語氣有些古怪地說。

這時,早就好奇半天的丙兒忽然問:“青伶,這劍打造得如此詭秘,你是如何得知的?”

“知道這秘密的確實不多。”青伶幽幽道,“除了王氏子弟,恐怕就只有那些命喪其劍下的人了。”

“可你,可你也不是王家人啊。難道……”

丙兒忽然誇張地睜大眼睛,害怕地看著青伶。

李昧心裡一動。

他低頭望著小鬼丫頭,想了想,顯得若無其事地對她說:“對了,你不正需要一件兵器?”

青伶有些意外,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公子是說,青伶可以留下這對刀?”

“嗯,你這麼好身手,沒件稱手的兵器,豈不埋沒了。”

“公子……多謝公子。”

青伶再次將目光落在那兩把形似柳葉的窄刀上,眼神複雜。

“青伶,青伶一直都在尋這件兵器。”

「祝各位讀者大大國慶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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