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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截道

入夜,空氣清涼。

丙兒坐在窗邊,望著夜色中暗影婆娑的樹尖。

映著四盞風燈的亮光,樹尖高低起伏,忽而掠窗而過,忽而延向遠處,像是在跟他捉迷藏。

看著看著,丙兒臉上漾起微笑。

這樣的夜晚,耳朵裡只有節奏分明的馬蹄聲和持續轉動的軲轆聲,多麼寧靜。

車伕像是睡著了,許久也沒發出他那奇特的吆喝。但馬車始終行駛得十分平穩,即使在幽幽夜色中也沒拐錯一個岔道。這意味著車伕相當稱職。

自打上了霸陵官道,白日裡馬車總是走走停停,不疾不徐,夜裡卻披星戴月,馬不停蹄。

有一次,丙兒隨口問青伶,“咱們為何要在夜間趕路?”

青伶似乎從沒考慮過這問題,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嗯,那是因為官道上人來車往,白日裡若跑得太快,怕不安全。夜間路上人少,馬兒便可以跑得快些。”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夜裡天黑,不會走岔?”丙兒接著問。

“不會。”青伶很有把握的說。

說完,她像只靈巧的山貓,身子一縮,就從前面小窗鑽了出去。

只要路上沒什麼人,只要青伶從前窗爬出去,跟啞巴一起坐在車駕位上,那兩匹馬兒便會以比它們自個兒腳力快得多的速度揚蹄飛奔。

丙兒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他心裡好奇,本想就此請教公子。但公子一路除了看書,就是在閉目冥思。

這次下山,公子心裡一定有什麼心事。

在丙兒的印象裡,李昧公子一向性格開朗,平日裡嘻嘻哈哈,優哉遊哉,跟個神仙似的。而這次下山他好像變了個人,有時明明一臉笑容,可眼裡卻黑洞洞的,顯得深不可測。

唉,想必做神仙也不省心。

此刻,丙兒將頭探出窗外,閉上眼,愜意地呼吸著外面呼呼吹過的清涼空氣。

這是他新增的愛好之一。

空氣快速刮過,衝擊鼻孔的感覺讓人窒息,也讓人興奮。

丙兒滿懷喜悅,樂在其中。即便鼻子被颳得刺疼他也毫不在意。

直到實在太疼。

他將手伸到鼻樑上輕輕抹了一把。

攤開手,他看見指頭上沾了溼漉漉的東西。

血。

鼻子劃破了。

他不明所以,睜大眼,想看看空中有什麼東西。就在此時,眼前似有一片樹葉飄過。

那葉片又窄又細,如小刀般鋒利,輕易便劃破了他的額頭。

竹葉。

好多竹葉。

伴隨著兩聲馬嘶,疾馳的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丙兒感覺身子不由自主朝前撲去,於是趕緊一把扶住窗欞,才避免了鼻子再一次受傷。

“公子。”他叫了聲。

李昧公子雙眼微閉,恍若未聞。

隨著馬車猛地停下,他的身子也瞬間傾斜。但眼看就要砸向車板,卻又半途兜了回來,就像是屁股坐在了鞦韆上,搖擺兩下,很快便恢復平穩。

丙兒正待再次開口,卻聽青伶也叫了聲“公子”。

“公子,前方有些異樣。”青伶從小窗探過半截身子來說。

“有何異樣?”

李昧公子總算睜開了眼。

小丫頭猶豫了一下,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空中飄著許多竹葉。”她說。

“竹葉?”李昧將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青伶臉上,“這方圓十里卻沒生竹子,對不對?”

“是的。公子你要小心。”

李昧看了看她,嘴角露出微笑,“看好馬車,我去去就回。”他邊起身邊說。

“公子,是有什麼事嗎?”

丙兒像是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李昧拉開車門,跳下車。

“沒事。你好好待在車上,不要下來。”他對丙兒說。

“但,公子,要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的。”

“不用。”

話音剛落,人已在十步開外。

前方不遠,天地一片陰暗。

暗影盡頭,地上插著兩支火把,照亮不大不小一團範圍。在那團光影中,卻有一高一矮兩個白衣飄飄的人當道而立,安靜而又充滿信心地等待著。

“看來主人說得對,還真有人來。”

高個白衣人咯咯笑著,語氣裡透著捉弄之意。

他不僅有一副瘦削如刀的細長面孔,更有一副異乎尋常的身板——高得離譜,瘦得離奇。用竹竿來形容也不為過。

矮個的是位中年婦女,面孔生得還算標緻,就是略顯粗野了些。

其實她個兒不矮,只是跟“竹竿”站在一起,顯得矮。

矮而壯實。

中年婦女身上白衣對襟而開,長及腳踝,寬體舒袖,掩飾了體態凹凸,但卻掩不住其體格如男子般壯碩。

“兩位在等人?”李昧問。

“對啊,在等哪個倒黴鬼。”竹竿似的高個子道。

“是我嗎?”李昧又問。

說話間,李昧已將附近觀察了個仔細。

目光所及,並無異樣。

不在附近。

於是他又默運靈力,用耳朵仔細搜尋。

終於,他聽見大約三里開外的地方,隱隱傳來一些奇特的動靜。

儘管聲音輕微。

“噢,看來目標不是我。”他接著自己的話說。

“為什麼不是你?”竹竿好奇的問。

“因為你倆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管你是誰。”白衣婦人不耐煩的說。

“那你是誰?”另一個卻問。

兩人異口同聲,然後似乎意識到配合不夠默契,便忽然停嘴,彼此互望了一眼。

“先問問他是誰。”竹竿說。

“為什麼要問,”婦人悍然道,“他都沒問我們是誰。”

“對,你都沒問我們是誰,”竹竿將頭轉向李昧,“也沒問我倆為什麼在這裡。”

“不用問。我知道你們是誰。”李昧漫不經心的說。

“那你說!”這次,兩人步調一致。

“你們一個是竹精,一個是女屠。”

“咦,他真的認識我。”被稱作竹精的高個男子低頭驚訝地看向婦人,“也認識你。”

“你是個法師?”婦人問。

“不,不像。”沒等李昧回答,竹精便搶過去說,“我看他像個術士。”

“不管是什麼,殺了他。”女屠露出殘忍本性,厲聲道,“這也是主人的意思。”

這倆有了主人?難怪。

李昧將手背在身後,想看看他倆還會交代些什麼。

《孽妖錄》上,竹精、女屠皆是懸賞額排名前十的妖人,殺人如麻,罪行累累。只是二妖修為精深,雖有不少法師、方士曾嘗試拿了他倆領賞,卻都未能得逞。

“動手吧,老竹子。別跟他囉嗦。”女屠嘎嘎叫道。

“你說,會不會是個小道?”竹精還在繼續猜測李昧的身份,“我看八成是。要不怎會對我倆的身份這麼清楚。哈哈,抓羊的狼,遇到了捕獵的狗。”他越說越激動,渾身直抖。

“你說誰是狼,誰是狗?”女屠抬起頭,一臉不滿。

“當然我們是狼,他是狗。”竹精連忙解釋。

“那你抖個什麼?”女屠呵道。

“我,我是感覺自己頭一回這麼有勇氣,居然不再害怕小道士。我感到激動,感到驕傲。”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葉落聲,竹精似乎抖得更厲害了。

“哼,沒出息。”女屠惡狠狠的道,“不過是個小道士而已。”

“他身上沒有佩劍,你難道沒發現嗎?”竹精上下打量著李昧,“我敢說他不是道士。”

“這不重要。”女屠眼裡兇光一閃。

“你看,他顯得很輕鬆。”竹精還在說個不停。

“不管他是誰,今晚也得倒黴。”

“等等,也許他是個仙師。”竹精忽然一聲驚呼,“因為仙師就不用佩劍。”

“仙師……”

女屠一張臉漲得通紅,抬腿往前剛踏出半步,卻又悄悄退了回去。

此時,李昧兩隻耳廓輕輕扇了扇,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貼著樹冠朝這邊靠近。

他抬起頭,望向樹影婆娑的夜空。不知不覺中,四周忽然瀰漫著一股清甜的香氛。接著,一陣悉悉索索,猶如萬朵雪花灑落草尖的細微動靜映入耳內。

來得好快。

剎那間,漆黑夜空似有千百顆星子閃爍。繼而一襲寬大飄逸,隨風起舞的長裙,如絢爛盛開的巨大花朵。那花朵蕊開九支,支支絨突高聳,輕輕搖曳。

從天而降的婦人同樣一身白衣,只是面孔被一張羽毛織就的精緻面具掩蓋,不辨容貌。

即便如此,其眉目間種種風情也掩之不住。

法術加持下,婦人身形輕盈如雲,長髮飄逸如霞,加之渾身像是沾滿螢火蟲一般泛著瑩瑩光華,御風而落,飄飄如仙。

此等派頭,連自問見多識廣的李昧也頓覺大開眼界。

接受竹精女屠畢恭畢敬的致意後,白羽婦人抬了抬手,“無塵子,”她看向李昧,聲音像輕吻沙灘的海浪,“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本不該如此相見。”

“見都見了,何必客氣。”

原來你認識我。李昧心裡說。

但為啥我卻不認得你呢。

或者,認得?

婦人上下打量李昧,“呵呵,素聞李公子為人通脫,看來傳言果然不虛。”

說著,她轉身看了看兩位垂頭喪氣的部下,又扭頭問:“仙師這是不打算借過了?”

李昧感覺有些好笑,“好像此刻被攔住的是我。”他說。

“下人愚蠢。也罷,倘若李大仙師能裝作今晚什麼也沒看見的話……”

“恐怕不能。”李昧說。

“沒商量?”

“這種事,沒法商量。”李昧顯得很為難的說。

“莫非今日非要與我為難?哈哈哈。”婦人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她笑起來聲音悅耳,卻帶著潮汐之聲,一浪一浪忽遠忽近。

“可惜,你我雖非敵對,卻偏在這不該碰上的情形下碰上。哎,也怪不得我了。”

“我定不會怪你。”李昧一本正經的說。

“哈哈哈哈。”婦人再次發笑,“江湖傳言,李仙師貌似閒散曠達,實則暗窺世俗功名,跟那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沒什麼兩樣,哈哈,看來此言果然不虛。”

“哈哈哈哈。”

說完,她更是一通狂笑。

這通笑來得兇猛,竟笑得她前仰後合,難以抑止,看著都快要將那編織得極其精巧,但顯然並不算結實的羽毛面具給抖散了架。

婦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輕輕抬手,扶了扶面具。

笑聲隨即稍有放緩,但餘音尚存。此時,婦人忽然道:“好,多說無益。”

話音剛落,她已輕拈手指,做出一個揮彈琵琶的造型。剎那間,一道凌厲霸道的罡氣便猛地自半空轟然而下,仿如天地間忽然多了張無形鐵罩,將李昧籠罩其中。

剛剛還溫文爾雅,轉眼便痛下殺手,起承轉合一氣呵成,竟毫無違和之感。

見白羽婦人如此翻雲覆雨,李昧心裡不勝唏噓: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羽婦人驀然發動攻擊時,竹精也步調一致,同時出手。只見他用力抖動身軀,呼呼風聲起,成百上千,片片鋒利如刀的竹葉便席捲而來。

竹葉如萬刀飛舞,捲入那團似有還無的穹籠,旋即與之結為一體,威勢倍增。

李昧也不含糊,探出右手,拇指掐上中指首節,嘴裡唸了個訣,身上瞬間金光綻放。隨著金光持續膨脹,便像不斷鼓起的皮囊,很快形成一副如同巨人一般,光芒四射的外殼。

靈氣金身。

葉片如刀,一時鋪天蓋地,呼呼撞擊著李昧的護體金身。

金身堅如鐵石,自然無懼竹葉。

漫天飛舞的葉片只有一鼓作氣之勢,一旦失去勢頭,便紛紛飄落。

但卻就在竹葉飄落的一刻,白羽婦人與竹精仍在,那裡卻已沒見女屠身影。

李昧心裡暗自一驚。

但他並不慌張,只是收了金身,依然背手而立。

白羽婦人眉尖挑起,似在微笑。

少頃,只見她玉指輕輕一劃,便如天女散花般在空中畫出一道由花瓣組成的弧線。緊接著,漫天便如炸豆般響起一陣密如疾雨的咄咄之聲。

竹葉飛刀亦再次襲來。

李昧心念電轉,手上卻絲毫不慢。一道青光自指尖彈出:“開!”

青光從豆大一點到彈開一片,轉眼便織起一面若隱若現的光幕。漫天飛舞的竹葉,在碰撞上這片光幕的瞬間便分裂如屑,紛紛墜落,猶如下起一場竹雨。

白羽婦人似也看出李昧未盡全力,但她根本不想給對方任何另起後手的機會。嗡嗡聲起,她已再次催動罡氣。在她雙手推動下,一道更為雄渾的穹籠當頭罩下。

緊接著,一絲奇異幽香亦在四周瀰漫開來。

不好!李昧心裡暗忖。

即便金身護體,縱能抗拒神兵利器,卻無法阻止香氣來襲。

說時遲那時快,李昧旋即施展青峰龜息法,以免吸入過多香氣。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感覺心跳加速,胸中好似一陣惡浪翻滾,接著腳下一個趔趄,竟差點滑倒在地。

白羽婦人見有機可乘,隨即收了罡氣囚籠,猶如蓮花壓堂自空而降,就準備收穫勝利果實。

論耍詐,我可不輸你。

李昧心裡暗道。

他自是知那香氣厲害,卻也不至於見風就倒。

只見他原本踉蹌不穩的身子突地一矮,以一式江湖人物常用的路數,竟在地上打了個滾,隨即單腿跪地,抬手一揮,形如犀牛望月。同時嘴裡快速唸了個氣訣:“赤炎!”

一朵殷紅火苗自右手洞射而出。

與左手離火燭不同,李昧右手的離火“赤炎”溫度極高,一旦沾上,輕則可解除對手武裝,重則攝魄奪命,蝕骨焚身。

赤炎直奔白羽婦人而去。

白羽婦人顯然沒料到堂堂真乙仙師,竟會不顧體面使出江湖宵小的打法。她先是一愕,措手不及中連忙雙手合蓮,聚攏罡氣形成一堵堅壁,去阻止那道炎火。

“嘭!”

夜空中瞬間綻放一道刺目亮光,接著便是一聲炸響。

剎那間,一顆傘蓋大小的火球在距婦人不足一肘的距離形成。原本幽香撲鼻的空氣也頓時被燎得枯焦一片,猶如烈火焚山。

那些飄蕩在空中的竹葉被火球引燃,隨風翻飛,彷彿綻放的煙火,煞是奪目。

炫目光彩中,緊跟著又是寒光一閃。

婦人堪堪阻止了赤炎,卻見一道更為兇猛的冷氣瞬間又至眼前。

氣劍。

每位真乙仙師都有一把靈力淬鍊的氣劍。

這一次,她再也來不及躲避。

“萬刃千鈞!”

瘦高的竹精及時發出一聲暴吼。

隨著咒語聲起,似狂風襲過竹海,成千上萬片竹葉漫天席捲而來,瞬間聚成一團波濤洶湧的巨大球體。這團竹葉滾雪球般以駭人之勢高速旋轉,迅疾將兩人嚴嚴實實包裹在裡面。

葉球撞開氣劍,卻避不開依然在空中燃燒的赤炎離火。

“轟!”夜空再次點燃。

炙熱的氣體鋪天蓋地,迅速向四周擴散,就連李昧也不得不抬手遮擋烈焰的衝擊。

當他放下胳膊,再次尋找目標,卻已不見二人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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