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荒唐君主
謝清晏笑容不減,彷彿沒察覺到他的不高興。
戚懷舟盯著他臉上的笑容,心頭火起,只覺他是在挑釁自己,笑得欠欠的,怎麼看怎麼礙眼。
戚婉寧見狀,生怕他們吵起來,忙道:“父親,我與夫君還要面聖謝恩,就不跟您多說了,改日得空我再回去跟您詳談。”
戚懷舟頷首:“好。”
“岳父,我們……”
謝清晏話還沒說完,就被戚婉寧拽著離開。
小姑娘個子嬌嬌小小的,拽著個大男人,瞧著有些滑稽。
戚懷舟站在原地,望著女兒略顯急切地拉著謝清晏離開的背影,心頭那點因楚、蘇兩家顏面掃地而升起的快意,漸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雖然目前女兒和謝清晏相處得尚可,謝清晏也沒苛待過他女兒,但他懸著的心始終沒放下。如果謝清晏某一日上斷頭臺,他的女兒怎麼辦?
那廂,謝清晏被她拽著衣袖走了一小段路程,笑問:“夫人那麼著急做什麼?我話都還未說完。”
戚婉寧稍稍放緩了腳步,鬆開了拽著謝清晏衣袖的手,瞪他一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氣我父親,這還在宮裡,若是吵起來,這光彩麼?”
謝清晏對上她的眸光,蒼白的臉上笑意深了幾分:“夫人怎能這樣說?我只是見岳父大人方才心情甚好,才想著與岳父大人多說兩句。”
戚婉寧懶得搭理他,邁起步子繼續走。
謝清晏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
有下朝後正往宮門口方向走的大臣,路過時遇上了他們夫妻,見他們夫妻倆一前一後走,前者繃著臉,後者神情閒適,不由有些詫異。
其中一位大臣輕聲跟同僚嘀咕道:“靖安侯那閨女確實生得貌美,難怪連謝清晏這樣的人都會寵著她,還給她請封誥命。瞧她如今都敢恃寵而驕,不僅給謝清晏甩臉色,還把謝清晏甩在身後,而謝清晏還沒有半分不悅。”
同僚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等勁頭過去,誰知道會如何?皇上對妃子一時興起,還曾直接破例封為貴妃,如今那位貴妃已經被貶為庶人,打入冷宮了。”
那大臣神色一頓,旋即回道:“說的也是,即便美若天仙,日日對著,總有膩的一天。”
-
御書房內,香爐裡龍涎香嫋嫋升起。
永平帝坐在龍椅上,視線從戚婉寧臉上掠過,目光在謝清晏沒什麼血色的臉上停留片刻,奇怪道:“謝愛卿,不是讓你回家好生養傷?怎的忽然進宮了?”
謝清晏拱手一禮,恭聲回應:“臣與內子承蒙皇上恩賞,今日特攜內子進宮向皇上謝恩。”
永平帝回道:“說起來謝夫人還是朕的晚輩,都是自家人,何須言謝?”他說著,視線再次落在戚婉寧臉上,仔細端詳片刻,詫異道,“先前沒認真瞧,今日仔細瞧著,這張臉竟與戚愛卿沒什麼相似的地方,倒是與朕有幾分像。”
戚婉寧聽了此言,受寵若驚:“能與皇上有幾分相似,是臣婦的榮幸。”
謝清晏溫聲道:“皇上,內子長得像鎮國大長公主,而鎮國大長公主是您的姑祖母,內子與您有幾分相似,實屬正常。”
“倒也是。”永平帝點點頭,隨後收回視線,對謝清晏關切道,“愛卿身上的傷還未痊癒,近日就在府中好生休養,朝中的事,不必過於操心。”
謝清晏再次行禮:“臣,謝陛下體恤。”
永平帝擺了擺手,道:“若無要緊之事,謝愛卿和謝夫人就先回去吧。朕今日一大早聽那群老傢伙嘮叨將近一個時辰,也乏了。”他言罷,打了個哈欠,慵懶地靠在龍椅上,臉上帶著倦意。
謝清晏見狀,關切道:“皇上日理萬機,為江山社稷殫精竭慮,可也得注意龍體才是。”
“可不是殫精竭慮?”永平帝突然捂住心口,面露悲慼,“朕的沈大將軍昨夜驟然離世,為操辦喪儀,朕整整忙了一宿。”
謝清晏當即露出沉痛之色:“請陛下節哀。臣定當儘快物色良將,填補沈大將軍空缺,繼續為陛下分憂解難。”
聞言,永平帝眼神一亮:“那就有勞愛卿了,屆時朕定有重賞。”
謝清晏拱手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為皇上分憂解難,是臣應該做的。”
站在一旁的戚婉寧聽得雲裡霧裡,她分明記得朝中並無姓沈的大將軍,那昨夜離世的沈大將軍是誰?
半刻鐘後,夫妻倆從御書房出來,沿著硃紅宮牆緩步而行,戚婉寧腦海中仍回想著皇帝一臉痛心的模樣和謝清晏一本正經的應答。
她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問他:“夫君,我方才仔細回想,朝中大將裡,似乎並無姓沈的?這位昨夜去世的沈大將軍,究竟是何方神聖?”
謝清晏腳步未停,只微微側過頭來看她,反問:“沈大將軍是皇上麾下的大將軍之一,岳父大人沒跟夫人說過皇上的軍團?”
戚婉寧搖了搖頭。
謝清晏又道:“沈大將軍是陛下養的一隻通體黝黑、驍勇善戰的吟蛩大將軍。”
戚婉寧驀地怔住,美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沈大將軍?
吟蛩?
蟋蟀?!
她先是茫然,隨即,想到皇帝那誇張的悲慟、謝清晏那沉痛無比的“節哀”和“物色良將”,所有畫面在她腦中飛速閃過,最終匯聚成一種極其強烈的荒誕感。
她嘴角抽了抽,緩緩吐出兩個字:“荒唐。”
謝清晏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語氣卻嚴肅:“夫人慎言。那可是陛下親封的‘大將軍’,正二品俸祿,昨夜力戰而亡,陛下痛失愛將,如何不悲?”
戚婉寧眉頭一蹙,一國之君竟如此荒唐,讓一隻蟋蟀享受正二品的俸祿,而她的夫君身為朝中重臣,不僅沒有勸諫皇上,反而要繼續給皇上物色“大將軍”,這廝受人唾罵不是沒有原因的。
罷了,如今也不是糾結的時候,既然下定決心要將人引到正途,此時正是講道理的好時機。
她伸手拽著謝清晏的衣袖,使其停下腳步,看著對方的臉,肅容道:“夫君,你身為臣子,食君之祿,擔的是社稷之責。眼見皇上玩物喪志,你若緘默不言,甚至曲意逢迎,豈非辜負皇恩,愧對天下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