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軍神？他怎麼會在這掃地！
李世民感覺自己的血液在瞬間凍結了。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之前設想過無數種可能，被武侯發現，被不良人圍堵，甚至是被王德那個老閹貨堵在門口。
他唯獨沒想過，會在這裡，以這種方式，見到李靖！
大唐的軍神，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渾的衛國公，他名義上的兵馬大元帥，此刻竟然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像個最普通的老僕，拿著一把破舊的掃帚，在這藏著帝國命脈的寶庫裡，掃地？
這畫面，荒誕到了極致，也恐怖到了極致。
李世民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他不是怕李靖，他是怕這件事背後所代表的未知。
一個本該在府邸養病的國之重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這意味著什麼？
是他的計劃洩露了？
是房玄齡的計策被人看穿了？
還是說，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針對他這個皇帝的圈套？！
無數個念頭在他腦中炸開，讓他手腳發麻。
“衛國公……為何會在此？”
李世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卻依舊透著一絲不易察ઉ的沙啞。
他沒有稱呼“藥師”，而是用了最正式的官爵，這是帝王在表示自己的警惕和疏離。
李靖停下了掃地的動作，將掃帚靠在牆邊，動作不急不緩。
他抬起頭，那雙曾閱盡千軍萬馬的眼睛，平靜得像一口古井，沒有波瀾。
“陛下深夜到此，又是為何？”
他沒有回答，反而把問題拋了回來。
李世民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年邁的臣子，而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山。
硬闖？別說他現在孤身一人，就算帶著羽林衛，他也不敢對這位軍中神話動手。
解釋？怎麼解釋？說朕奉仙人之命，來自己家國庫裡偷點東西去祭天？
這話要是傳出去，他這個天可汗的威嚴，明天就得變成長安城最大的笑話。
“朕……巡查府庫，心血來潮，想看看這天元庫的藏品。”
李世民只能硬著頭皮，說出一個連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李靖聞言，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看不出是嘲諷還是瞭然的笑意。
“陛下真是勤政。只是，巡查府庫，需要避開所有守衛，走這條三十年都未曾開啟過的秘道嗎？”
一句話，就戳穿了李世民所有的偽裝。
李世民的臉頰，火辣辣地燙。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當場抓住偷糖吃的小孩，所有的帝王威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大殿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牆壁上夜明珠散發出的幽幽光芒，映照著兩人臉上變幻的神情。
許久，李世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任何欺瞞和掩飾，在這位洞察人心的軍神面前，都是徒勞。
與其互相猜忌，不如……賭一把！
賭李靖的忠誠，賭這位與他一同打下這片江山的戰友，不會背叛他。
“藥師。”
這一次，他換了稱呼，聲音裡多了一絲坦誠和疲憊。
“你，相信這世上，有仙人嗎？”
李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後緩緩開口。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陛下今日之局，環環相扣，調動禁軍，支開內侍，瞞天過海，金蟬脫殼……好一招聲東擊西。”
他竟然將房玄齡的計策，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李世民心中劇震。
“只是……”李靖話鋒一轉，“此計雖妙，卻有一個破綻。”
“什麼破綻？”
“動靜太大了。”李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太子講學，百官旁聽，調動了半個京城的衛戍。如此大的陣仗，若只是為了防備幾個蟊賊，未免小題大做。事若反常，必有妖。老臣不才，一生都在琢磨這些‘反常’之事。”
李世民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引以為傲的頂級智囊團，設下的天衣無縫之計，竟然被一個“養病”在家的老將，憑著蛛絲馬跡，就推演得一清二楚。
這才是真正的大帥之才！
“所以，你早就料到朕會來？”
“不敢說料到，只是覺得，這天元庫裡，今夜會很熱鬧。便提前過來，掃掃地，等一等。”
李靖的回答，雲淡風輕，卻讓李世民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你等的人，是朕？”
“老臣在等一個答案。”李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是什麼樣的敵人，需要陛下您這位九五之尊，親自下場，用上這等手段，來取走庫中之物？”
“是足以傾覆我大唐的敵人嗎？”
李世民看著李靖那雙寫滿關切和凝重的眼睛，心中的最後一絲防備，徹底放下了。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藥師，你錯了。”
“這次的敵人，非兵戈可敵，非智謀可破。”
“是天災，是……劫數！”
接著，他不再隱瞞，將蝗災之事，將先生的預警，將“利國債券”，將“掌中江山”的裂痕，將“九龍鎖氣陣”……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對李靖和盤托出。
他講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宣洩著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巨大壓力。
天元庫內，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
李靖靜靜地聽著，從始至終，沒有插一句話。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
直到李世民說完最後一個字，口乾舌燥地停了下來，緊張地看著他。
李靖沉默了許久，久到李世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終於，他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讓李世民意想不到的問題。
“陛下，那位先生……所說的神兵，真是……鴨子？”
李世民一愣，隨即重重點頭：“千真萬確！以水克火，以陰克陽！”
李靖聞言，竟然撫著自己的鬍鬚，閉上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那雙眼睛裡，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精光。
“匪夷所思……卻又合乎兵法至理！”
“兵法？”這次輪到李世民懵了。
“然也！”李靖的聲音陡然高亢了幾分，“兵法雲，因糧於敵！蝗蟲漫天，是為災，亦是為糧！鴨食蝗，便是以戰養戰！此其一！”
“兵法又云，斷其糧道，絕其根本！先生讓陛下挖溝翻卵，便是釜底抽薪之計！此其二！”
“兵法最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先生以‘債券’之法，不費一兵一卒，不加一稅一賦，便將天下財富收為己用，此乃上之上策！此其三！”
李靖越說越激動，原本蒼老的身軀，挺得筆直，一股驚人的氣勢，從他身上勃發而出。
“老臣一生鑽研兵法，自以為已窺門徑。今日聽聞先生三策，方知天外有天，道無止境！”
“那位先生，非是仙人，而是……兵家之聖啊！”
李世民徹底呆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眼中玄之又玄的仙法，在李靖這位軍神看來，竟然全都是可以和兵法相互印證的至高謀略！
“所以，你信了？”
“信！”李靖斬釘截鐵，“如此神鬼莫測之佈局，非人力可為！陛下，您能得此等聖人指點，乃大唐之幸！”
說完，他對著李世民，深深一拜。
“老臣之前，多有冒犯，請陛下降罪！”
“快快請起！”李世民連忙上前扶住他，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狂喜。
他不僅沒有暴露，反而還收穫了一位最強盟友！
“藥師，那你在此……”
李靖站直身體，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陛下，您以為老臣在此，是等您來偷這些金疙瘩的？”
他指了指那九件金光閃閃的寶物。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李靖搖了搖頭，領著李世民，繞過那九個巨大的架子，走到了大殿的最深處。
那裡，還有一個向下延伸的臺階，通往一個更小的密室。
李靖指著密室中央，一個被無數鐵鏈鎖住的巨大鐵箱。
“老臣等的，是可能來偷這個東西的賊。”
“這是何物？”
“我大唐，最新的神機弩圖紙。其射程與威力，三倍於前朝。此物若失，邊關危矣。”李靖的聲音無比凝重，“老臣正是察覺到有人調動禁軍，怕是衝著它來的，這才在此守株待兔。”
李世民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烏龍！
他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
“藥師啊藥師，你我君臣，差點自己人打起來！”
李靖也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好了，既然誤會解開，朕要取走這九樣東西，你沒意見吧？”李世民指著那九件金器，調侃道。
“陛下說笑了。”李靖躬身道，“為國獻祭，老臣豈敢有意見？非但沒有意見，老臣還要助陛下一臂之力！”
說完，他大步上前，根本不用什麼工具，伸出乾瘦卻有力的雙手，竟硬生生將那重達數百斤的“胡人頭金獅”給抱了起來！
“陛下，您帶路。老臣給您當這個搬運工！”
李世民看著這位鬚髮皆白，卻力能扛鼎的軍神，心中豪情萬丈。
“好！你我君臣，今日就做一回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盜寶賊！”
兩人相視大笑，再無半分隔閡。
有了李靖這個超級苦力的加入，搬運工作變得異常順利。
不到半個時辰，九件沉重無比的金器，就被他們二人，分批透過秘道，悄無聲息地運到了第二層那個堆放雜物的倉庫裡。
李世民看著眼前堆成一小堆的金山，心中充滿了滿足感。
“大功告成！藥師，你先回……”
他話還沒說完，倉庫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了的爭執聲。
“杜相，您這賬，都對了三遍了。不是咱家說您，您這眼神，是越來越不好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是王德！
“哎呀，王總管，老夫這不是年紀大了嘛！這筆賬，總覺得不對，你再幫老夫看看……”這是杜如晦焦急的聲音。
“得了吧您！”王德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懷疑，“您這拖拖拉s拉的，到底想幹嘛？”
“咱家怎麼聽著，這庫裡頭，好像有動靜呢？”
李世民和李靖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們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