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何故望遠方（第三更）
雨幕漣漣，蒼山枯黃。
四姑娘山中，一處無名的窄小山洞內。
一個神色呆傻，裹著一件不合身麻布衣的獨臂男子怔怔的望著洞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旁邊還蹲著一個滿臉愁容，時不時就嘆氣的老頭。
老頭本就滿臉皺紋如溝壑般皺起，此刻露出愁容，就更加顯得滄桑了。
“大個子，你又開始盯著外面發呆了。”
身後傳來一聲清悅的呼喚。
“哼，這個傻大個就是呆子，一天到晚除了吃就知道盯著外面傻看，有時候覺都不睡也要爬起來盯著外面。”老頭聞聲，頓時不滿的從鼻腔中哼了一聲。
真不知道把這個傻子帶回來幹甚，只會浪費本就不多的糧食。
“爺爺，你可別這麼說，人家可就救過我命呢。而且那些怪物都怕他，說不定還是一個蟲師哩！”聲音愈發接近了。
男人愣愣的看向老頭，他不知道傻大個是什麼意思，但想來應該是他的名字吧。
“哼，就他還蟲師！要不是看他有點用，早把他趕出去了。”趙老頭又是嘟囔了一聲，隨後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隨著身後腳步聲愈進，傻大個本能的回過頭去。
只見身後站著的是一位大約十六七歲，黑順長髮用木簪盤起的少女。
少女模樣算不得出眾，但卻帶一股溫婉的氣質，如暖玉溫潤浸心。
其身上所著的本是一件青花長裙，不過如今這個世道隨時都處於逃亡的時刻，哪還能穿著長裙這種行動不便的衣物。
是故便將下襬裁開，重新縫製成了兩條褲腿，穿在少女身上倒也不顯得突兀。
“呃呃……”傻大個張了張嘴，卻只能從喉中吐出兩個意義不明的聲調。
“哼！”趙老頭見狀，頓時又是不滿的悶哼一聲。
自從自家孫女不知道從哪帶回來一個傻子後，這四姑娘山各處洞裡的村民們都對他們開始指指點點。
末世之下，人心惶惶，陰暗不斷在心中積聚，卻找不到宣洩的地方。
而如今，自從趙家姑娘帶回來一個傻漢子後，眾人心中的陰暗面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各種陰暗、下流的流言與揣測在這片小小的地方飛快傳播。
往日還算和睦的街坊領居，在此刻也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而趙老頭每每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時，總是會沉著一張臉走回來。
可雖嘴上說著要趕傻大個出去，但卻每次都是嘴上說說。
‘這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哩……’
趙老頭每每在心中這般勸說自己，可每次見著傻大個一臉呆傻的盯著外面看時，就會氣不打一處來。
而傻大個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盯著遠方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醒來在這。
但傻大個知道，在遠方一定有什麼在等著他，在滿懷期望的盼著他歸來。
可是啊……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又怎會記得回去的路呢。
時間在一天天渾噩中飛快流逝，傻大個也不禁急迫了起來，他時常衝入雨幕之中，隨後又滿是沮喪的走回來，淋了個滿身溼。
七天……
傻大個記得有個聲音對他這樣說過，是故他記了下來，刻在了心裡。
即使他忘了自己，但也不敢忘了這個數字。
七天之後會怎麼樣，會死嗎？
可是如今已經過去三天了。
傻大個越想，臉上的茫然之色就越發濃郁，那股焦急也是衝破了僵硬麵皮的束縛，表露了出來。
見到大個子臉上的茫然，趙玲荷就無奈搖頭。
她知道這個來路不明的古怪男子又犯病了。
這三日他都是這般，每天就矗立在洞口，像塊木頭似的動也不動，只有眼睛直直的盯著外面看。
有時還會發狂似得衝了出去，也幸虧那些怪物不敢靠近他，不然恐怕早就被吃了乾淨。
而且若是不叫他，那就是真是能站上一整天，彷彿不困也不餓一般。
“別想了，該吃飯了，以後還長著呢，會想起來的。”趙玲荷取過一塊麻布帕子沾了水，墊著腳在傻大個臉上細細的擦拭起來。
看著眼前大個子的呆傻面孔，趙玲荷不禁想起了三天前。
三日前，她外出尋找食物被怪物追得走投無路，就在趙玲荷絕望的以為自己會被活活吃掉時。
她撞上了一個半癱在地的男人，那個男人氣息微弱，渾身都是傷，而且從傷口中流出的血液竟是一片腥黑。
‘完蛋了……’當時趙玲荷心中已經放棄了掙扎，只是沒曾想死前還會連累一個陌生人。
就在她絕望的閉上眼，等待著那被啃骨食肉的劇痛升起時，
只知那男人張嘴，聲音冰冷無比
“滾。”
隨後那怪物竟是真的聽懂了人話，渾身顫抖著匍匐著離開了。
見怪物走後，那個男人瞬間變得頹靡無比，但那雙手卻如鋼箍般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急切而帶著一抹悵然
“告訴他，七天…只有七天……”
話未說完，男人便失去了聲息，軟倒了下去。
若不是趙玲荷膽大去探了探鼻息，都會認為這個男人死了。
隨後猶豫了片刻，趙玲荷便一咬牙將其半背半拖的帶了回來。
而那個男人醒來後，就似乎失去了所有記憶，連帶著整個人都是呆呆傻傻的。
一開始，村民們看著這個身材高大，模樣自帶一股威武氣的男人還心有敬畏。
可在發現這是個傻子後，便滿是譏諷稱他為傻大個、呆子。
每次趙玲荷聽見了，都會與之爭辯。
但每當村民滿是嘲笑的說：你說他不叫傻大個，那你說他叫什麼名字啊。
趙玲荷都會語塞，因為她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麼。
思緒轉動間，這張被泥水弄得骯髒不堪的臉漸漸被趙玲荷擦拭乾淨，雖然神情呆滯，但仍看出隱藏其內的堅毅。
“沒事的，會想起來的，還有四天呢，說不定之後你就會想起來啦……”
在少女輕聲細語和輕柔的動作下，傻大個面上的茫然與焦急逐漸被撫平，變得平和了起來。
“哼，還傻愣著幹嘛，還不快進去吃飯。”趙老頭悶哼一聲，駝著背，就往洞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