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王齕斜望著山頭,眼中盡是輕蔑。
“我若是趙括,定會在此處埋下伏兵,待我大軍一到,伏兵盡出,亂箭齊發,必會使我軍人仰馬翻。”
說著王齕搖頭笑道:“可惜啊,趙括廉頗皆是無能之輩,待我大軍殺上赤丹大營,斷其糧道,此二人唯有坐以待斃矣。啊哈哈……”
說完王齕放聲大笑,引得身邊諸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李瑤恭維道:“王將軍乃是我大秦之宿將,豈是趙括廉頗之輩可比!”
“曖,不敢當不敢當……”
王齕謙虛地擺擺手,但心中已是豪情滿懷。
“眾將聽令,加速行軍,天黑之前抵達赤丹大營,定要打趙軍一個措手不及!”
“喏!”
在王齕的眼裡,五萬人攻打一萬趙軍,莫說野戰了,就算趙軍退守堅城,也照樣是褲襠裡摸魚,手到擒來!
別說三天了,就是一天時間,也絕不在話下。
來的時候,王齕與蒙驁有過短暫的接觸,並得知赤丹守軍只有一萬守備軍時,樂地王齕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肉包子,美滴很嘛!
……
李齊身負肩傷,行動多有不便,不過是經過了隨軍醫師的及時止血防毒後,也照樣不耽誤坐鎮中軍。
此時期的療傷十分簡便,所謂的止血防毒也只是在傷口上撒些草灰之後,用麻布做個簡單的包紮。
即使如此,也只有牙門將軍以上才有這樣的待遇,普通士兵只能自行處理,如果傷口發炎潰爛,只有安靜等死,沒有更好的辦法。
所以這也是將傷亡二字連貫起來的原因,一旦傷口過深,極容易滋生厭氧菌,也就註定了必死無疑。
李齊肩上的傷已傷至筋骨,經過一天的疼痛,傷口發炎已是遲早的事,若是不能靜養,也會加快感染髮炎的速度,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
但此刻他不得不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坐在中軍大帳,安排人手守備大營。
有探馬來報,五萬秦軍已經來到山腳,目標正是赤丹糧倉。
“報,啟稟將軍,大將軍密信送到!”
“快快呈上來!”
李齊急忙將信繩上的火漆解開,攤開兩張木牘,赫然正是趙括筆跡。
“黃昏時分,速率營中所有兵馬前往長平,趙括書……”
“什麼?大將軍這是何意?”
李齊不明就裡,呆愣地望向帳外。
大營裡的大部分糧草都被趙括帶走,只留下不足十萬石糧草。
如今五萬敵軍前來叫戰,卻又要連這十萬石糧草都不顧,準備將兵力全部送往長平?
難道,大將軍是準備將大營棄給秦軍嗎?
這可是趙軍的咽喉啊,一旦被秦軍佔了去,秦軍必成合圍之勢!
李齊很不理解,可是軍令難違。
僅憑手裡的這一萬守備軍,根本就不是秦軍的對手。
想到這裡,李齊豁然站起身,目光如電。
“傳我將令,老弱病殘先行,家中獨子、無後者悉數撤離!”
帳下偏將連忙道:“將軍,你難道要違抗軍令不成?”
李齊沉聲道:“為了守住這座大營,我們已經死了兩千名弟兄,若是讓秦賊輕易攻佔大營,如何對得起兩千亡魂的在天之靈?!”
“可是,大將軍會怪罪的!”
李齊一抬手:“休要多言,若是有幸活命,我會當面給大將軍請罪,但現在,我意已決!”
偏將虎軀一震,拜道:“將軍,既然如此,請將軍將兵權交與末將,末將定按將軍之意,死守大營!”
李齊一怔,看向偏將,隨即斷然道:
“不行,我李齊戎馬一生,怎可貪生怕死!”
“末將願誓死追隨將軍!”
李齊沉聲怒吼:“滾!”
說著大步走到偏將面前,嗆啷一聲抽出佩劍,直指小校眉心:“你敢違抗軍令?再不走,信不信我活劈了你!”
可是李齊的凶神惡煞並未讓偏將有半點懼怕,而是看著李齊,兩眼含淚道:“可是將軍,你身為長兄無後,我即便苟活,又有何顏面見大將軍。”
一聽偏將竟對自己家事如此瞭解,憤然踹他一腳道:“放肆,兔崽子知道的倒不少,吾雖長兄無後,可我還有一弟弟名曰李牧,此子年少聰穎,將來必成大器,李氏門楣何須你來操心。”
受了李齊一腳,偏將痛呼單膝下跪:“將軍!”
李齊毅然直起身子,手提長劍昂頭道:“人生在世終有一死,大丈夫,生亦為人傑,死亦為鬼雄,汝儘可退去,若有幸見我兄弟李牧,定要替我傳話給他,兄長雖未能光耀門楣,但也對得起李氏列祖列宗,為兄只希望他快點長大,待從頭,為我趙國之宏圖霸業略盡綿薄之力,如此,兄死而無憾矣!”
“請將軍放心,末將定然沒齒難忘將軍之志!”
李齊執意如此,偏將無奈,只好飲恨退去。
等偏將一走,肩膀上的劇痛瞬間襲來,險些一個踉蹌摔倒,連忙以劍為仗,一手捂肩矗立與大帳之中。
李齊仰頭看向虛空,喃喃道:“大將軍,請恕末將違抗軍令,齊實乃心中不甘啊。”
偏將傳下軍令,大營中一片生離死別的景象。
須臾,整個萬人大營卻只剩下三千守軍,而其他八千人皆懷著悲痛的心情,從小路繞過了王齕軍的前站斥候,一路南下前往長平與主力軍會合。
所剩三千,皆是李齊從邊關帶回的邊軍,戰力之強悍,絕不輸與秦之銳士。
而王齕所率五萬先鋒軍,則大多是秦之徒眾,赤膊或布衣、右髻(秦尊左)、兵刃多以節省鐵器的槍矛為主,甚至還有空手上戰場的、爵位皆士伍以下。
武器、甲冑、爵位皆不可與銳士同日而語。
PS:參考《戰國策.韓策》張儀說: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從中不難看出,絕不可小覷了這群卒夫,有商鞅變法那豐厚獎賞的加持,上了戰場絕對稱得上是一群亡命之徒,殺了人第一件事不是繼續向前衝,而是先想辦法把人頭割下來,別在腰上,這是他們升職加薪的唯一信物。
不難想象,正與秦軍廝殺時,卻忽然發現對方腰上別了一顆很面熟的人頭,仔細一看正是同榻而眠的袍澤時,此時正布林布林地來回甩動,自己會是什麼反應?
天色漸暗,日暮黃昏,王齕抬頭望去,黑漆漆的城寨正如一頭兇猛的洪荒巨獸一般,趴在半山腰之上虎視眈眈。
“傳我將令,即刻準備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