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荒謬

顧承允靜等著楊母的氣焰逐漸消失，唇角噙著一抹冷意。

他緩緩站起身，從一旁陳律手裡接過早已經列印好的斷親協議書，步履沉穩的走到楊母的對面。

紙張平整的放在她的面前，檔案上“斷絕母女關係”的黑體字在日光燈下泛著冷硬的光，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審判。

顧承允重新落座，真皮沙發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長腿交疊的姿態透著上位者的絕對掌控，膝蓋恰好抵著茶几邊緣，形成無形的壓迫疆域。

此刻，他也不再掩飾眼底的疏離，聲線如淬冰的刀鋒般利落，“給你兩條路。”

“第一。”他頓了頓，目光如鷹隼般鎖定楊母驟然收縮的瞳孔，“簽了這份協議，五分鐘內你的賬戶會收到五十萬。”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示意秘書把轉賬清單拿過來，“從簽字的那一刻起，楊思怡的人生歸她自己，你的養老、你兒子的一切等等，都別想和楊思怡再有牽扯，而她往後的生活你也無權干涉。”

“第二。”

說到這，顧承允的語氣降至冰點，眼眸中的光泛著冷冽，“現在就從我的辦公室消失。”

窗外的天空上忽然飄來一大塊的烏雲，將最後一抹夕陽擋住，彷彿命運的幕布轟然落下，將這場博弈籠罩在壓抑的陰影之中。

楊母的臉色與暗沉的天色如出一轍，蒼白中透著灰敗。

方才還在盤算的眼神此刻只剩慌亂，像被困在蛛網裡徒勞掙扎的飛蟲。

她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角落，在陰影的吞噬下顯得愈發渺小而狼狽。

顧承允則端坐在光影交界處，半邊面龐隱入黑暗，稜角分明的輪廓卻因陰影更顯得冷峻銳利，如同執掌裁決的神祇。

他交疊的長腿隨意晃動，周身散發著壓迫感，在烏雲遮蔽夕陽的剎那，周身氣勢更甚，彷彿這驟然降臨的黑暗，正是為他的絕對掌控而營造的背景。

楊母的心中已經有了選擇，但是她還想要做最後的奮力一搏。

瞥了眼面前的協議書，她輕哼一聲表示：“現在你還想用五十萬打發我？好歹我養育了她二十幾年，這點錢根本不夠！”

顧承允抬眼看向她，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凌冽的陰影，唇邊的笑意徹底凝固，“養她？”

他的語氣帶著侵入骨髓的寒意，“你捫心自問，你真的養她了？”

“據我所知，從初中開始，你就沒給過她生活費，她是飢一頓飽一頓，為了能夠湊到學費去做苦力，甚至還去夜市擺攤，被城管追著跑，這些你管過嗎？”

顧承允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楊思怡曾經受過的苦難。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的這位自稱是為了楊思怡好的母親導致的。

“你兒子每個月偷偷塞給她的生活費，比你這個當媽的給的都多！”

顧承允看著她的眼神中充斥著憤怒與恨意。

如果坐在這裡的人不是楊思怡的母親，他根本不會浪費口舌。

楊母的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發現喉嚨被顧承允拋來的事實堵得嚴嚴實實。

那些被她遺忘的細節漸漸清晰起來：楊思怡身上永遠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每年的寒暑假永遠都是早出晚歸，身上的皮膚都曬得脫皮了……

工作後，她每個月找出各種理由找楊思怡要錢，甚至還想要拿到她的工資卡保管……

原來，她口中的養育之恩，不過是用女兒的血肉餵養兒子的藉口。

在顧承允冰冷的注視下，楊母啞口無言。

顧承允將早就準備好的筆丟了過去，冷漠的說：“還想要這五十萬，就簽了。”

此時。

楊思怡站在和辦公室相隔一面牆的房間裡，將他們談交易的一幕全程看在眼中。

她的手抓著門框的金屬嵌條，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從畫面裡看見楊母拿著筆在協議書上籤下名字，彷彿能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她看見楊母低頭檢視手機賬戶，確定錢到賬後將那份斷親協議書隨手裝進帆布包，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辦公室，楊思怡感覺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扎進她的心臟裡。

原來，在楊母的心裡，她這個女兒就值五十萬啊。

五十萬，徹底斷了她們之間的母女情。

胃裡突然泛起一陣抽搐，她想起那年她考上了市裡的重點高中，開心的捧著錄取通知書回到家裡。

結果，楊母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只說了一句“女孩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嫁人，要麼早點工作給你弟弟攢錢買房”。

想起她終於靠自己考上了大學，楊母難得送她去學校。

她們站在學校門口，楊思怡以為楊母會對她說一些“在學校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

她卻說“你已經成年了，該自己賺錢了，你弟弟過兩年也來市裡要多幫襯他”……

每個月，楊母都要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從她身上掠奪錢財，只給她留下勉強餬口的生活費。

在她到志軒集團工作的第一年，楊母差點就要把她的工資卡給拿走了。

幸好當時有安藍幫忙，才沒能讓她得逞。

……

此刻，協議書上那團潦草的簽名，像一條纏繞脖頸二十多年的舊麻繩終於應聲斷裂。

勒痕處的疼痛還在隱隱作祟，胸腔裡卻先湧起一股近乎窒息的解脫感。

最後一絲血緣綁架的枷鎖被金錢斬斷時，她竟在荒謬中嚐到了自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