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血脈
剛入夜不久,十數騎擁著一輛馬車停在了楊府大門外。
車廂內鑽出一無須老者。
“王公,您慢著點!”
這無須老者正是王振,隨侍的王長隨一邊指揮侍者放下馬凳,一邊命其他侍者將挑燈湊馬凳近一些。
他自己則弓著身子,上前伺候攙扶。
王振臉色很難看,站在車廂前平臺上,靜靜望著楊府剛剛開啟的大門。
楊府中魚貫走出數人,個個挑著燈籠,將府門前照的大亮。
楊府管家楊福攙扶著楊士奇最後才出來。
“閣老要見咱,派人往司禮監支應一聲就行了,何必麻煩太后娘娘!”
王振依舊未下馬車。
他出馬車時,看見楊府大門大開,又瞧見楊士奇走在後面,所以故意站在馬車上,站在高處俯視楊士奇。
楊士奇在楊福的攙扶下,行到石階邊緣處,止住步子,卻未下石階。
如此一來,二人站的位置,倒是差不多高。
二人就此僵住。
楊士奇笑著輕輕甩開楊福攙扶的手。
“老夫略備薄宴,想請王公過府一敘,又怕王公不來,故此請託太后娘娘做箇中人,幫忙傳話。王公莫要見怪。”
說著,便下了臺階。
王振眯著眼俯視楊士奇,心滿意足之後,這才緩緩下了馬車。
“太后娘娘給咱下了死令,必須來貴府赴宴,咱雖顧忌內、外有別,但主子的話自然是要聽的,只能來貴府叨擾一二。”
“太后娘娘可還安好!”
“這倒怪了,閣老難道不知?”
“說起來,自打先皇大行之後,便再未見過太后一面。”
“數年未見!”王振頓了頓,繼續說道:“前次移宮匾一事,閣老便做的甚合太后娘娘心意,本公一直以為閣老只聽太皇太后的,未曾想也會改換門庭!”
這話聽著刺耳,楊士奇卻不以為意。
“老夫是大明朝的官,何談改換門庭,王公這話說的讓人誤會!”
“呵呵……!”
“不知閣老費這麼大周折,連太后娘娘都驚動了,究竟為的什麼?”
“王公里面請,外面寒涼,老夫身體不比王公,這會兒功夫,就已經有些遭受不住了!”
“閣老老當益壯,本公今日這一打量,閣老便是在內閣的位子上再繼續坐上十年,也都無礙。”
楊士奇自然聽出他話裡有話。
“王公怕是高看了老夫,待明年陛下大婚親政,老夫也該頤養天年了!”
“當真……!”
王振話一出口,自覺語氣有些過於興奮,又忙補了一句:
“貴府稷二爺還在遊歷?”
楊士奇搖頭嘆道:“一直不曾回來,竟連一封書信也無,老夫就全當沒生過這個不孝子。”
王振眼中譏諷之色一閃而過。
這時,門內跑出一名下人,貼著管家楊福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楊福聽後,忙上前稟道:“老爺,宴已備好。”
王振笑道:“近來事務繁忙,本公過會兒還要回宮,宴就不必了,一碗清水足以,閣老還是免了這些客套,說正事要緊。”
楊士奇果然也就不客套,吩咐楊福看茶前廳。
眾人一齊入府,一路到了前廳,楊福斟完茶,便與王長隨等人退下,廳中只剩下楊士奇與王振二人。
“上次來貴府,也是這裡,倒是一點兒沒變!”
“王公此來和前次心境卻是不一樣!”
“閣老怕是看岔了。還是免了這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說正經事吧!閣老不惜搬出太后娘娘,也要與本公見上這一面,不知究竟要做什麼。”
楊士奇見他這般語氣,便收起笑容,開門見山道:
“王公此番好大的陣仗,不知這次打算讓多少人下馬!”
王振臉頓時沉了下來:
“閣老的話,本公怎麼聽不懂!”
……
無人知道二人聊了什麼。
只是王振走時,面色很是難看。
上了馬車,恨恨罵了一句:“老東西,倒是做的一手好買賣。”
王長隨此番也在車廂內伺候,見王振面色不對,哪裡敢觸黴頭,一絲動靜也不敢有。
“傳本公之命給馬順、賀喜,找到楊稷,死活不論。誰辦成此事,本公重重有賞。”
“是……!”
……
楊士奇送走王振,回到書房。
楊福送來茶點。
楊士奇擺手,示意放到一邊,提起筆,卻未落下,懸在半空,問楊福道:
“如何了?”
楊福知道老爺問的什麼,忙回道:
“於副千戶來信上所說該是真的,柳姑娘帶著的那位嬋姑娘,確係其亡姐之女,時間都對得上,王府那位知情的長史如今已經在來京的路上了。”
“你說,王爺真的不知道自己外面還有一個幼女嗎?”
“於副千戶與那位長史這套燈下黑,怕是真的瞞住了王府所有人,畢竟,連柳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外甥女身負皇家血脈。”
“這臭小子倒是好大的本事,太皇太后聽到這個訊息,怕是更對那小子另眼相看了。”
“於副千戶確實邪性。”
“哎……!只怕即便證實了那小丫頭身負皇家血脈,也無法相認吶!罷了……等人一到,立刻送信去功德寺,讓太皇太后自己去頭疼吧!”
“是!”
“對了,於廷益最近在做什麼,家中女眷差點兒被人挾持,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無動於衷!此事若是讓養浩知道,不得炸毛!”
“於侍郎一心都在京衛武學上,那日和於家二郎同行,救下於府女眷的那位長安鏢局的梅姓姑娘,被於侍郎請到武學當了女先生。聽說去的頭一天,那女先生便以一敵眾,將武學中那些自命不凡的勳貴家子弟結結實實揍了一頓。如今各位爵爺府上女眷,正逼著各位爵爺尋於侍郎麻煩呢!”
“也就於廷益才能做出這種事!不過……他若能將那群二世祖教授成才,那才真是功德無量呢!這些人以後都是要繼承爵位,帶兵上陣的。”
楊福卻滿臉擔心之色。
“那些二世祖,溜街跑馬、欺男霸女都是好手,將他們教授成才,怕是極不容易的!”
“那你是小瞧了他於廷益,放眼滿朝上下,怕也只有他才能辦到。哎……!本來讓他入京,是想尋機會讓他入閣的,不曾想差點害了他。不過如今也好,依著他的性子,要是真這個時候入了閣,不見得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