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華陽太后薨逝
此刻,華陽太后端碗的動作猛地僵住,她臉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間褪盡。
那雙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得滾圓,瞳孔在剎那間收縮到針尖大小,隨即又猛地放大,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呃——!”
一聲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嚨的窒息聲從她喉嚨深處傳出。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從九幽地獄伸出的鬼爪狠狠攥住,無法形容的劇痛伴席捲全身!
但這僅僅是開始,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巨大恐懼感,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將她徹底淹沒。
“啊——!!!鬼!有鬼!別過來!別殺我——!!!”
華陽太后猛地發出一聲淒厲的恐怖尖叫,聲音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瘋狂。
她雙手猛地一揚,手中那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碗連同參湯被狠狠打飛出去。
啪嚓!
玉碗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摔得粉碎,溫熱的參湯和碎片四濺飛射。
而華陽太后根本顧不上這些,她整個人從榻上彈了起來,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滾開!滾開啊!不是我…不是我推你下水的,別找我!別找我——!!”
她語無倫次地嘶吼著。
“太后!太后您怎麼了?快!快按住太后!”
春靈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撲上去,試圖按住瘋狂掙扎的華陽太后。
其他幾名侍女也從驚駭中回過神來,尖叫著撲上前,七手八腳地想要控制住那具瘋狂扭動的軀體。
然而,華陽太后的力量大得驚人,在極致的恐懼刺激下,她爆發出遠超常人的力量,幾名侍女竟然被她掙扎著甩開。
“快傳醫者——!!”
春靈看著華陽太后的模樣,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而殿外的陰影中,鳩婆婆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指尖那縷淡藍色的煙霧悄然消散在潮溼的空氣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她渾濁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影悄無聲息地向後一退,再次融入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頤年殿殿內,華陽太后劇烈的抽搐驟然微弱下去。
然後,猛地一鬆,所有的掙扎、抽搐,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她那雙因極度恐懼而圓睜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瞪著虛空,瞳孔徹底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整個頤年殿!
只有燈芯燃燒偶爾發出的輕微噼啪聲,以及春靈和侍女們粗重、驚恐的喘息聲。
春靈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華陽太后的鼻息。
沒有!
再試頸側脈搏!
“太…太后…薨了…”
春靈身體一軟,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眼前這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看著滿地狼藉的玉碗碎片和潑灑的參湯,大腦一片空白。
一代楚系掌舵者,執掌後宮權柄數十年的華陽太后,在咸陽宮最血腥的夜晚,於自己守衛森嚴的寢宮之中。
在貼身侍女的環伺之下,以一種充滿詭異恐怖的姿態,“驚懼而亡”。
………………
咸陽城,相府。
即便身處層層門牆遮蔽的相府深處,窗外驟雨驚雷也掩蓋不住那從咸陽宮方向奔騰而來的瘋狂喊殺聲。
無數聲浪,一聲高過一聲,一聲烈過一聲,直接將呂不韋驚醒。
他猛地從坐榻上站起,僅著素白中衣,赤足踩在冰涼徹骨的地板上,一股涼意襲上心頭。
“相爺!”
此時,家令呂雍已經來到庭院門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房門,輕聲細語說道。
“門客陳酉先生求見!”
聞言,呂不韋說道:“讓他在書房候著!”
“是!”
不一會,呂不韋更衣以後,立刻前往書房。
“怎麼回事?”
陳酉是他麾下掌控情報的人員,現在外面這麼大的動靜,他自然要前來稟報。
“是嫪毐!他帶著親信屠方、狂狼等門客,帶著數千甲士突襲宮門,叛軍像瘋狗一樣撞進了蘄年宮,大王情況不明!”
聞言,呂不韋身形一晃,猛地一掌按在紫檀木書案邊緣,“咔嚓”一聲,桌角竟硬生生被他掰碎一角。
“熊啟他們呢?”
“熊啟府邸火光沖天,屬下冒死靠近,親眼看見桓齮麾下的副將帶人衝進去,亂刀劈死了昌平君的家將,熊啟他們一系怕是危了。”
“華陽太后那邊呢?”
呂不韋的聲音帶著最後一絲希冀。
“頤年殿亂成一鍋粥,聽聞宮女太監都在號喪,隱約聽到…太后受驚過度…薨了!”
“混賬!!”
呂不韋一聲暴喝,磅礴的大宗師真氣瞬間失控,轟然炸開,整個書房劇烈震動。
屋頂塵埃簌簌落下,四周書架“喀拉拉”巨響,上好的竹簡、帛書連同瓷器碎玉嘩啦啦傾倒下來,燭火劇烈跳動幾近熄滅。
陳酉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這股狂暴的氣流狠狠甩飛,重重砸在溼漉冰冷的石壁上,口鼻溢位鮮血,當場昏死。
嫪毐!熊啟!華陽!嬴政!
憤怒的岩漿直衝頭頂,呂不韋平日裡運籌帷幄的臉龐此刻因極致的怒意猙獰,根根長髮在四溢的罡風中激烈飄舞,彷彿每一根髮絲都灌滿了雷霆怒火。
“嫪毐!熊啟!嬴羽!爾等好膽!!!”
此時,所有資訊在呂不韋的腦海中驟然拼湊成一張陰謀巨網,嫪毐的膽大包天是餌,楚系的傾覆是果,而嬴羽那病懨懨的身影背後,潛伏的才是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淵巨口。
而他呂不韋,堂堂相府文信侯,自以為執掌乾坤,竟對此毫無所察,成了這場滔天棋局中唯一矇在鼓裡的瞎棋。
恥辱!
終日病臥不起的嬴羽,何時積蓄了這般力量?
“嫪毐誤我!”
呂不韋雙目赤紅如血,仰天嘶嘯,嘯聲裹挾著暴烈的真元,直接轟碎了書房屋頂瓦片。
“老夫瞎了眼,未能及早察覺!”
不過,他還沒輸!
秦王的寶座誰都可以坐,但大秦的權柄必須牢牢捏在他的手中,咸陽之外屯紮的十萬守軍,才是他手中最後的王牌。
呂不韋猛地轉身,鬚髮戟張,大宗師的氣勢再無保留,如同怒海狂濤般席捲而出,將整個廳堂席捲得一片狼藉。
他一步踏出,堅硬的地磚留下深深的腳印裂痕,向著書房外厲聲咆哮。
“來人!持我相印!火速傳令城外……”
“轟!!!”
呂不韋的話音未落,被府邸前廳突兀炸開的恐怖巨響狠狠掐斷。
相府門前的兩扇雕刻著狴犴獸頭,澆築了鐵水,沉逾千斤的巨大楠木府門,連同後面頂死的大門閂,竟像是脆弱的朽木紙板一般,從外向裡轟然爆碎,發出恐怖的巨響。
漫天煙塵木屑夾雜著冰冷的雨水瘋狂灌入,煙塵水汽尚未散盡,數道殺氣騰騰的身影已經如同嗜血的兇獸猛撲進來。
緊接著是更多甲葉鏗鏘碰撞之聲如同急雨狂奏,密集沉重,踩碎滿地的木片瓦礫,踏出一片碎裂交響。
頓時,呂不韋兩人立刻飛身,前往府門處。
而當先那道人影,乃是御史大夫馮劫。
他衣袍齊整,只是衣襬下邊沾了點飛濺的泥點子,一手高舉著一卷帛書,臉上無一絲往日的謙和溫潤,只有凜然的威勢。
而在馮劫身後,數十名最核心的大秦銳士分列布陣。
他們身材高大魁梧,身披厚實無比的鐵甲,黝黑冰冷的甲片在燈火下泛著兇戾的暗光。
頭盔下的面孔只露出一雙雙野獸般冰冷噬血的寒眸,腰間懸掛的巨大戈矛長刃在混亂的火光下吞吐著血腥猙獰的幽芒。
一股百戰浴血凝成的煞氣混合著冰冷的殺意洶湧瀰漫開來,瞬間籠罩住整個前庭。
大秦銳士們腳下踏著軍陣步伐,隱隱形成了一道半圓的殺陣弧線,沉重的步伐每一次踏下都引起地面震動。
他們體內後天巔峰的武道氣息彼此呼應,勾連成一片冰冷的鐵壁。
“呂不韋聽詔!”
馮劫的聲音在暴雨夜中撕開一片死寂,激盪沖霄,清晰地傳到院中每個角落。
“馮劫!!!”
呂不韋鬚髮倒豎,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手中的帛卷,體內磅礴如汪洋的真氣瞬間轟然爆發。
此次不再是廳堂震動,而是整個前院連同破碎的府門區域都彷彿被無形重力碾壓,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震鳴。
那股足以撕裂金石的浩蕩威壓直衝馮劫及其身後的銳士軍陣,他一步踏前,狂暴的真氣化作無形氣浪拍開滿地狼藉,聲如洪鐘震得窗欞破裂。
“爾不過區區御史,也敢持偽詔闖我相府?你是要造反嗎?”
“造反?”
馮劫在迎面而來的磅礴氣浪中,身形微微後仰,腳下卻如同釘在地面的鐵樁,他身後肅立的數十名大秦銳士同時齊聲爆喝:
“殺!!!”
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戰陣煞氣,如同巨大的無形盾牌猛然升起,硬生生扛住了大宗師肆無忌憚的威壓。
氣浪與煞盾凌空相撞!
“轟——嗤啦——!!”
沉悶的巨響如同滾雷,呂不韋散逸而出的狂暴真元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在銳士軍陣前被死死阻住、絞碎。
軍陣頂在最前面的三人齊齊悶哼一聲,面甲下滲出一絲血線,腳下石板驟然炸裂成齏粉,硬生生向後犁出兩道深溝,但陣型卻是穩如山嶽,未退分毫。
此時,淡金色甲冑之上凝聚的煞氣,隱隱勾勒出一隻猙獰厚重的玄龜虛影,龜殼厚重如山,龜首昂藏,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生生扛住了大宗師偉力。
“呂不韋!”
馮劫眼中血絲密佈,再無半分客氣,聲音陡然拔高,他猛地將手中帛書展到極致,聲震四野。
“奉嚴君詔,呂不韋身為人臣,有負王恩,有負國託!”
“失察之罪一:縱容賤奴嫪毐,穢亂宮闈,玷汙太后!”
“失職之罪二:放任妖賊嫪毐,私蓄甲兵,豢養兇徒屠方數千,意在圖謀不軌!”
“怠惰之罪三:庸碌無能,致使叛軍長驅直入雍門,宮禁大亂,御駕蒙塵,使秦王不幸罹難!!!”
而聽到這裡,呂不韋心裡一咯噔,面色一沉,他呂不韋苦心經營、寄予厚望的秦王,就這麼不明不白死在宵小叛亂裡?
然而,馮劫可不會管他的反應,繼續說道。
“禍國!殃民!滔天大罪!十惡不赦!”
“此皆爾呂不韋,權慾薰心,結黨營私,敗壞朝綱,顛倒乾坤所致。
本御史馮劫奉大秦宗室嚴君詔書,宗室嬴櫟、嬴陶、嬴豹等十三位宗室族老聯名,奉廷尉司、典客司、少府司七司公卿聯署之請,彈劾爾呂不韋!!!”
馮劫雙目猛地睜圓,聲音如同宣告天憲,震落屋簷無數雨珠。
“即刻罷免爾一切相權封爵,就地褫奪侯服,聽候宗室、廷尉司、御史府三堂會審發落!!!”
“吼!!!”
他身後的數十大秦銳士再次爆發兇戾狂吼,戰陣的煞氣被催發到了頂點,那淡金色的玄龜虛影猛地仰天咆哮,龜甲上的玄妙花紋刺目流轉。
“一派胡言!!!”
呂不韋的理智被狂怒的火焰取代,全是篡逆嬴羽那豎子操縱下的彌天大謊!
嬴政身死!華陽熊啟身死!這栽贓的大罪就要壓在他呂不韋身上?
“狗賊!!”
他白袍袖猛然鼓盪如風帆,眼中血色殺氣幾乎噴出眼眶,大宗師的恐怖氣勢毫無保留地洶湧而出。
霎時間,整個前庭區域無數碎裂的木屑、碎石、倒伏草木竟被他周身狂飆的真氣捲起,凝成一道渾濁卻蘊含毀滅力量的巨大風暴旋渦。
風暴的尖端,是呂不韋那隻恍若蘊含萬鈞之力的手掌,指尖跳動著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指劍,發出刺耳的尖嘯。
“給我去死!!!”
呂不韋無視了那玄龜軍陣的守護,目標直指風暴中心的馮劫,大宗師極致真元劈開雨幕,朝著馮劫的頭顱爆射而去,速度之快,撕裂空氣發出淒厲尖銳到極致的悲鳴。
看到這一幕,馮劫瞳孔驟然縮緊,一股悚然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身軀。
他不是武夫,沒有修行吐納術,根本擋不住這一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