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叛軍受阻
蘄年宮前,夜幕深沉,細雨滴滴答答。
蘄年宮九丈高的宮門在雨幕中泛著幽光,簷角鎮守的青銅狻猊吞吐著雲氣,將飄落的雨絲蒸騰成朦朧霧靄。
濃煙水霧劇烈波動中,一道身影如遭重擊般倒飛而出——是屠方!
他在最後一刻強行變招,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憾山”巨刀最致命的開刃鋒芒中心,一雙血爪交疊抵擋,堪堪頂在了巨刀罡氣力量最為雄渾的刀背中段。
屠方抹去嘴角血沫時,指尖傳來鐵鏽般的腥甜,這雨裡竟混著未散盡的刀罡,每一滴都在青石板上灼出細小的焦痕。
“嗤——“
血爪與巨刀交擊處迸發的霧氣突然扭曲,方圓十丈的雨幕被狂暴的罡氣撕成真空。
屠方瞳孔驟縮,看著自己嘔出的血珠懸浮在空中,映出對面那尊鐵塔般的身影。
蒙天放裸露的脊背上,一道道刺青正在甦醒,每道紋路都像是流淌著地脈深處的煞氣。
“咚!“
第二刀劈落時,整個通道前的地磚同時跳起三寸,屠方靴底擦著地面暴退,犁開的溝槽裡迸出耀眼的火星,他的血爪罡氣與面摩擦產生的異象。
兩側的百年銀杏劇烈搖晃,金黃的葉片尚未落地就被絞成齏粉,在雨中形成一道旋轉的黃金帷幕。
屠方身上的血色罡氣一陣劇烈明滅,狠狠向後倒飛,砸在地上又翻滾數圈才勉強用手爪扒住地面穩住身形,堅硬的地面被他五指犁出五道深達三寸的溝槽。
他死死抬頭,看向煙塵瀰漫的中央,那雙血紅的眼珠裡第一次露出了駭然和難以置信。
這肉身根基,絕對是宗師中境。
情報有誤!
而隨著霧氣緩緩散開,蒙天放的身影依舊矗立原地,腳下深陷出一個淺坑,巨刀“憾山”依舊保持前劈姿態斜指向下,刀身上繚繞著未曾散盡的灰黑色煞氣。
他上身裸露的部分肌肉虯結賁張,微微起伏,剛才那足以掀翻小山的硬撼顯然對他負荷同樣不小。
但他那雙兇光畢露的眼睛穿過塵霧,鎖定狼狽翻滾到數丈外正掙扎爬起的屠方,冷漠如萬年凍土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鐵血殺機在凝聚。
“宵小鼠輩,憑你也敢衝擊宮禁?”
屠方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氣沫子噴出。
他死死盯著蒙天放,視線餘光則在他身後重新迅速整隊、那閃爍著冰冷寒光的破甲矛林上掃過,眼神劇烈變幻。
硬衝不行!
就算他和手下幾個死士能暫時纏住蒙天放,其他叛軍會被這該死的陣勢撕成碎片。
而其他方向上,越來越多的禁軍號令聲、整齊的腳步聲和兵刃碰撞聲由遠及近。
時間不站在他這邊,蘄年宮就在不遠處,必須要儘快。
而此時,一直跟在屠方右後側、沉默寡言如影子般的一個精瘦中年男子突然開口。
“大人!華陽宮那邊可能有變!”
此人名叫霍榮,身份詭秘,直接受命於嫪毐。
此刻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蒙天放身上,而是越過他巨大的軀體,投向長廊更深處,一座巍峨宮殿在煙塵和燈火明滅中顯露的朱牆一角。
那裡是華陽太后寢宮所在的區域,一道濃烈的烽火訊號剛剛從那個方向的核心區域,主殿的角樓上衝天而起,即使隔著距離和混亂的場面,那驟然燃燒的火光也異常醒目。
這道烽煙顯然並非雍門方向燃起的示警煙火,它升起的位置和時機都透著詭異,而且訊號焰色明顯不同。
“楚系的人應該反應過來了!”
他死死鎖定那不同尋常的烽火訊號,說道。
聞言,屠方血紅的眼珠猛地瞪大,有些不安。
此時,嫪毐正在前往甘泉宮接引趙姬,同時也是為了利用趙姬來安撫嬴政。
他在行動前已經囑咐過屠方和麾下幾大心腹,一定要滅掉華陽宮,華陽太后和楚系的人馬,才是今夜必須第一時間清除的核心目標。
他們必須在熊啟反應過來之前,斬斷楚系最高的那根支柱。
“鬼疤!霍榮!帶你們的人,還有這兩隊百戰悍卒,立刻給老子殺向華陽宮,不論是誰擋在前面,是宮人還是禁衛,一律殺光!”
他猛地轉頭,眼中暴虐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死死釘在那群結陣擋路的蒙天放和鐵戟重甲衛。
“老子和剩下的人,啃掉這塊硬骨頭!”
“是!”
在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這百餘名最兇悍的叛軍,在鬼疤、霍榮以及另外兩名氣息深厚的高手帶領下,完全無視了眼前這可怕的龜甲陣和巨刀的威脅,猛地改變方向。
“跟老子走,華陽宮的老妖婆正等著咱們去送她歸西!!!”
他們繞過迅速向後撤,從宮道邊緣的廊柱、甚至是一些值房的低矮屋頂上掠過,向著更深處的華陽宮區域而去。
“分兵?找死!”
蒙天放眼中兇光大盛,他豈能容這叛軍餘孽在自己眼皮底下分流去向宮禁核心深處?
然而,他手中巨刀“憾山”正要發力劈開糾纏的屠方,追絞這分兵之敵時,屠方也做好了準備。
“你的對手是老子——!血煞囚籠!”
屠方完全不顧傷勢,不知用了何種拼命秘法,身周那原本有些潰散的暗紅血罡再次瘋狂凝聚,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直徑丈許的血色牢籠。
這“血籠”散發出的氣息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寒腐蝕,以他自己為圓心,朝著蒙天放以及他身邊靠得最近的數名鐵戟重甲衛,猛地籠罩上去,意圖將他們死死纏在原地。
屠方放棄了攻殺,只求困敵!
“滾開!”
蒙天放巨刀橫掃,裹挾著開山裂碑的罡風狠狠斬在那血色牢籠之上。
嗤啦!
灰黑色的厚重刀罡切入粘稠翻滾的血罡之中,血罡劇烈翻滾沸騰,被斬開巨大的口子,但其粘稠的特性死死吸附著巨刀罡氣,瘋狂侵蝕抵消。
而屠方也不好受,七竅流血,但眼中盡是瘋狂猙獰的笑意,如同煉獄之中爬出的厲鬼。
他身後的其他叛軍高手也瞬間暴起,悍不畏死地撲向那些在屠方血罡籠罩下、動作明顯遲滯的鐵戟重甲衛。
轟!轟!轟!
恐怖的兵刃碰撞和罡氣爆鳴聲再次在這狹長的宮道入口處密集炸響,血煞罡氣與灰黑厚重刀罡瘋狂撕扯。
叛軍高手對重甲衛士亡命撲殺,雙方徹底絞殺在了一起,血腥的泥潭瞬間形成,蒙天放被屠方徹底以命搏命地拖住。
而華陽宮方向,鬼疤、霍榮兩股兇戾的旋風已席捲消失於長廊盡頭,帶起一片更加陰鬱血腥的風壓。
與此同時,正前方通往蘄年宮的另外宮道上卻出奇順暢。
此時,一支人數接近六百的叛軍抓住機會,在一名身著裨將甲冑、名叫“狂狼”的叛軍悍將帶領下,幾乎沒再遭遇成規模的強力抵抗。
他們粗暴地撞翻和砍殺開沿路零散奔逃的宮女內侍、或是散兵遊勇般試圖結陣的小隊禁衛,踏著滿地的血水和屍體,浩浩蕩蕩地衝破了這片區域,殺到了通向蘄年宮和主殿廣場前最後一個大型宮門——景運門。
景運門並未完全關閉,甚至有兩扇巨大的門板在混亂中被反衝回來的潰兵屍體撞開了一條更大的縫隙,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內部的混亂推擠和踩踏。
“哈哈哈!天助我也!”
叛軍裨將狂狼發出一聲激動到沙啞的狂嚎,他精光閃閃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片被寬闊廣場。
蘄年宮主殿,殿門似乎緊閉,但殿前廣場上人影晃動,火光搖晃不斷,顯然已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殿前高大的玉階之上,一個身著黑色玄鳥紋袍服的少年身影,在一群內侍和侍衛的簇擁下,正倉惶趕回殿內。
………………
而雍門方向驟然爆發的雷霆喊殺與示警銅鐘的淒厲嘶鳴,瞬間撕裂了咸陽宮城寂靜的夜幕,那沉悶而巨大的喧囂,裹挾著血腥氣和驚惶的尖叫,衝破重重宮闕,傳進宗正府寬闊的演武場。
“來了!”
嬴櫟猛地從坐席上彈起,他身上的特製輕甲在燭火下泛著內斂的烏光,腰懸的宗正玄鳥符節劇烈晃動著。
這位素來以城府深沉、隱忍圓滑著稱的宗室族老,此刻臉上再無半分優柔與遲疑,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兇厲決絕。
“嗆啷!嗆啷!”
演武場內,早已披掛整齊、刀劍出鞘肅立待命的數百宗室禁衛精銳同時抬頭,冰冷的鐵甲葉片發出整齊劃一的摩擦銳響,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緊繃著,被盔簷陰影遮蓋的眼眸裡,閃爍著同樣的火焰——搏命換功勳,重振宗室榮光的火焰。
他們都是嬴氏血脈,是這座宮城名義上最正統的主人,今夜,他們將奪回屬於自己的榮耀!
“大秦宗室禁衛——聽令!!”
嬴櫟高高舉起手中那枚象徵著宗正權威、亦象徵著嬴氏血脈的玄鳥符節,玄鳥展翅,在搖曳火把下投出巨大而壓迫的陰影。
“嫪毐逆賊!穢亂宮闈!今更喪心病狂!率私兵作亂!攻打宮禁!其罪滔天!實乃人神共憤!”
嬴櫟的怒吼響徹演武場,字字如刀,瞬間將所有宗室衛隊內心的火苗點燃成燎原大火。
逆賊!攻打王宮!
這是對所有嬴氏血裔最赤裸的羞辱和挑戰!
“大秦正統,此刻正陷於逆賊兵鋒之下,危在旦夕,吾奉嚴君之命,我等即刻入宮,護駕平叛,滌盪妖氛!以正乾坤!!”
他手臂猛地劈向宮城方向,怒吼道:
“所有人,隨我奪取西、北二門,隔絕內外,平定叛亂,凡敢於阻我宗室護駕者,視同叛黨,一律格殺!!!”
“遵命!!!”
“殺!!!”
“護駕平叛!!”
此時,眾人發出的狂野怒吼匯聚成一股灼熱的洪流,瞬間衝散了風雨帶來的寒意。
嬴櫟與身旁幾名早已被嬴羽暗中收服,此刻眼中同樣燃燒著兇光的核心宗室將領猛地翻身上馬。
“隨我來——!”
嬴櫟怒吼,手中符節指向宮城西北方向,戰馬嘶鳴,鐵蹄踏碎青石板上的積水,數百名宗室禁衛如同兩支離弦的黑色鐵箭,分成兩股洶湧的鋼鐵洪流,一支由嬴櫟、嬴計渠率領,直撲西門;一支由嬴梁統領,衝向更遠處的北門,目標明確,殺氣沖天。
………………
咸陽宮城,通往華陽宮的複道早已化為屍山血海。
由鬼疤率領的叛軍狠狠殺進了楚系勢力盤踞的核心地帶,一路血腥推進,所過之處宮人、低階侍從甚至撞上的小股巡邏禁衛,都如同被鐮刀刮過的麥子般倒下。
沿途官署、值房燃起數處大火,濃煙滾滾,混亂被推至頂峰。
“狗日的楚蠻,給爺爺滾出來受死!”
鬼疤手中那柄門板厚背刀已經徹底被血漿包裹,刀刃上掛著碎肉與布片。他一刀劈開了兩個持著長戟試圖阻擋的楚系私兵侍衛,將其連人帶戟斬成四段,鮮血噴了他滿頭滿臉,但他渾不在意,反而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溫熱,猙獰的臉上刀疤扭曲蠕動,瘋狂而亢奮。
他身後的叛軍主力此刻已膨脹至一千餘數,裹挾著不少人向著華陽宮殺去。
“鬼爺!前面就是華陽宮的靈陽門,門樓上有守軍!”
一名衝在前面的兇徒指著前方雨幕中矗立的巨大宮門喊道。
那宮門由厚重的實木包銅鐵鑄成,兩側聳立著三層高的門樓,隱約可見人影閃動,弓弩寒光閃爍,顯然華陽宮自身的防禦力量已被完全驚動。
“哈哈哈!強攻!給老子架梯!撞門!”
鬼疤狂笑,根本不把眼前的防禦放在眼裡,在他眼中,楚系不過是些仗著宮中上位的花架子,能有什麼硬骨頭?
然而,就在數十名扛著臨時找來巨木的叛軍悍卒嚎叫著衝向宮門,企圖強行撞擊的瞬間,一股徹骨的寒意如同冰水般猛地澆灌在衝鋒隊伍每個人的頭頂。
一種令人心悸的沉悶震動感從腳下的大地深處傳來。
“轟…轟…轟…”
整齊,沉重,壓抑得如同巨獸在心臟上擂動戰鼓。
“什麼動靜?”
連嗜血如命的鬼疤也猛地感覺後背寒毛倒豎,心中警兆如同針扎般刺痛。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血紅的眼珠死死盯向前方洞開的甬道盡頭——通往華陽宮廣場的闊大甬道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