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糯米
槍聲停止之後,心驚肉跳的雷阿牛立刻抬頭,往黑漆漆的走廊盡頭望去……
很快,他看見一團血肉模糊的“球”從走廊的黑暗中咕嚕了出來。
那不是別的,而是……壓船棒頭血肉模糊的腦袋。
在昏暗的油燈下,那顆人頭上滑落的血液和人油卻異常顯眼。更嚇的雷阿牛不顧一切的往船艙後邊飛逃退去。
屁滾尿流間,阿牛歇斯底里的狂跑狂喊:“死人啦!死人……”
可偌大的一條漕船中,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的呼喊。
然而,阿牛顧不得這許多,更顧不上思考這其中的意味。他整個人完全憑藉本能,在船艙與船艙間歇斯底里的跑著。
他尖叫著拍打著每一個隔間的房門,也很快奔跑回了自己的船艙。
可當雷阿牛踉蹌間慌忙推開船艙門,準備叫人的時候,卻傻了。
他原本恐懼的心理,又蒙上了一層詫異和驚顫!
船艙內,他原本熟識的船員,征夫和船首都消失全無了,在夾板間那些零散的床鋪上躺著的……是一坨坨人體形狀的,發黑發黴的糯米!
在黑灰的糯米間,雷阿牛一時手足無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觀察了一會兒以後,卻愕然在那些糯米周圍發現了人的鮮血,殘衣甚至毛髮。
可他卻看不見自己同伴,哪怕是他們的屍首……一個都沒有,有的僅僅是那些平攤在床鋪上擺著造型的,黑灰糯米……
驚變中,雷阿牛腦子裡飛快運轉著,可最終卻只想到了一件事情……這船艙裡鬧鬼了!
想到這裡的雷阿牛再也站不住了,他踉蹌間晃動著身子,胡亂跑著,企圖找到哪怕一個活人,一個可以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人。
然而,他失望了。
雷阿牛走遍了漕船裡每一個船艙,可他看見的卻是染血的被褥和那些該死卻無處不在的,迅速腐敗的糯米。
那些本應該在米缸中封存的糯米,此刻就如突然活過來一般,被不知道什麼力量潑灑的哪裡都是,更將一種令人窒息的腐敗味道散播到船艙的每一個角落裡。
眼看著一切,阿牛如逃難似的瘋狂跑著,他放棄了尋找同伴的想法,只如躲瘟神一般逃避著那些莫名出現的腐敗糯米。
最終,走投無路的他把自己關進了狹小而密閉的樓梯隔間中,手裡抱著一盞暗乎乎的昏黃油燈,戰戰兢兢的,大氣也不敢出了。
寂靜中,雷阿牛想起那字條上的內容“快逃”。
然而,他無處可逃。
阿牛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該早早的信那青面先生的,不顧一切的划水跑掉才對的。沒想到自己略一躊躇之間,已經害了自己的性命呀。
世間必定沒有賣後悔藥的,雷阿牛在絕境險地間更是如此,雖然後悔,但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抱著那燈,靜靜地等著,祈禱天后娘娘顯靈了。
漸漸吞噬自己的絕望裡,他希翼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救援,又或者……那藏在糯米里的鬼魅能忘記了他這個僅存的水手。
然而,阿牛的僥倖卻並沒有換來他想像中的好運氣,形式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越來越嚴酷了。
阿牛在隔間中也僅僅是安全了片刻,隨即他就忽然聽見那隔間木門的方向上傳來了如風吹流沙般細膩而清脆的聲音。
雷阿牛一愕之下,忙提著油燈去看聲音的源頭。
燈火照處,他很快鎖定了木門的門板。
……那聲音,是從木門縫隙間,一粒粒往進裡擠兌的黑黴糯米所發出的。
追魂似的黑糯米讓雷阿牛發瘋似的叫喊著,他本能的脫掉衣服去堵住那些洩漏的門眼,可卻無濟於事。
糯米彷彿有靈魂一樣,在他行動的同時,擠進來的也越來越多,發展後來,簡直如噴泉般從門縫中噴湧進來,那先前細小的“漏沙”聲,此刻也變成了老牛撞門般的轟鳴。
那響動,就像是門外糯米里夾雜著的什麼怪物,在衝雷阿牛索命。
每一下撞擊,那本就不夠結實的木門便跟著撞擊聲劇烈顫抖一下,而隨著撞擊的加劇,那門縫裡洩漏進來的糯米就愈加多出一分。
起初,雷阿牛還想抵抗一番,但很快,他就在如井噴般的“鎖魂糯米”中放棄了抵抗。
全船的人都無從倖免,他又能怎麼樣呢?最後,他恐怕也會和那些“失蹤”的船員一樣變成發黴的人形糯米吧……只留下一些鮮血和毛髮。
最終,門還是被那糯米夾雜的巨大力量“撞”開了。
雷阿牛幹瞪著眼睛,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可讓他錯愕的是,那門外邊站立的卻不是他想像中鎖魂的惡鬼,或者黑臭的糯米怪物。
門外迎接他的,是下午見到的青臉獠須男人。
此時,那男人一如剛見時的冷峻不羈,一身土布青衣緊緊裹在身上,也依舊渾身溼嗒嗒的。
他和白日裡唯一的區別,就是右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雷阿牛當時就釋然了,雖然自始至終他都感覺這個人有點怪異甚至詭異,可他好歹是個人呀!
而且,他很可能知道這裡一切血腥的真相和逃生的法門。
於是,阿牛如見到天后娘娘一般對青年男人拱手道:“爺爺救命!”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緊接著一把拽起雷阿牛,提揪著那明晃晃的菜刀開路,就往底倉出口而去。
雷阿牛跟在那人身後,眼看著這船艙周遭起的變化,心裡又是猛然驚顫。
他看見,就在他躲進隔間裡的時間裡,這原本乾淨而明亮的船艙,已經迅速腐爛黴變了。
船艙與過道之間,原本桐油刷漆的木板上全爬滿了不知名的黴菌。剛才還乾乾淨淨的過道夾縫裡,也在慢慢滲透出灰黴的糯米。
隨著陳米的溢漏,整個船傳都在迅速腐敗著。黴化的味道充斥著口鼻,直嗆的雷阿牛睜不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船恍惚間已然變成了腐敗的墳墓。
可面對如此怪異的景象,那青面男子卻無視一切,他只是拿著菜刀在前邊開路。一直走到走廊接近出口,那棒頭大哥身首異處的地方時,他才猛然停了下來。
青面男子的急停讓雷阿牛險些撞在他身上。踉蹌止步後,雷阿牛順著男子注視的方向抬頭看去。
……在阿牛他們的前方,雷阿牛發現,之所以那男人匆忙停步,是因為有一個巨大而黑乎乎的東西擋住了那出倉必經的過道。
昏暗的燈光中,雷阿牛立刻提起燈籠,衝那擋路的東西上照亮而去。
隨後,他愕然發現,那玩意不是別的,而是一個本應該在米倉裡封存的,用來裝糯米的大海缸!
雷阿牛看著那忽然自己“跑出來”的海缸,當時就嚇的癱軟在了地上。手裡的油燈籠,更是翻到在地上,變成了一團越燒越亮的火焰。
在閃爍的火光裡,雷阿牛更是驚人的發現,那原本應該黑漆漆,硬如烏木的海缸上,赫然間多了一條五尺餘長,寸餘寬的裂縫。
那縫隙之間,正有如溪流落水一般的黑灰色陳年糯米緩緩的向外流著。
最讓雷阿牛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糯米彷彿如活過來的一般,不斷在地上伸展著,先是如溪流一樣匯聚在……棒頭那血肉模糊的頭顱附近。
糯米組成的溪流很快滲透進了棒頭的腦袋裡,伴隨著猶如觸角的糯米洪流一股股湧入棒頭的腦袋,那棒頭的殘首很快乾癟了下去,到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長滿黴斑的空殼。
那糯米就好像……在吃人的血肉。
“糯米!糯米成精了!”雷阿牛看著眼前殘忍而詭異的一幕幕,他徹底腦子不夠用了,於是歇斯底里的喊出這麼一句來。
但面對著那些血腥異常的糯米,青面男子卻並沒有慌張,他略一思考後,往後退了幾步,躬身蓄力間,就開始用手裡的菜刀鑿船。
噼啪聲中,雷阿牛愕然看見,那人的臂力驚人,他每一刀下去,都把船底木生砍的木屑飛濺,提氣用力間,當真有力劈華山的氣勢。
眼看著這青面男子的樣子,雷阿牛立刻明白了,這高人是想繞過那追命的海缸,鑿船而走水下逃呀。
雷阿牛在恍然大悟之於,也暗自佩服著著男人的臂力和身手。
那可是船底的“板甲木”啊!平常的人別說是菜刀,就是用斧子,也別想輕易的劈開那三遍桐油,五道沁漆的紅芯木。
也因此,雷阿牛對自己逃命的信心陡然暴增了,他對這身份不明的青衣男人更是敬佩的五體投地。
可就在雷阿牛以為自己逃生有望的時候,那破裂的海缸卻又忽然起了變故。
海缸裡的東西似乎是知道了這兩個人要逃命一般,那海缸裡流出來的糯米更多了,原本捲曲在棒頭腦子裡的部分,也再次調轉了方向,衝他們兩個人緩緩摸索而來,只是礙於過道中沖天的火光,前進的十分緩慢。
這一切,被慌張中四下觀望的雷阿牛全看在了眼裡。
驚顫中,雷阿牛趕緊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指了指那缸。
那男人回頭略一擰眉,觀察了一隙後,突然說了一句不好!
因為他忽然發現,在那些蠕動的糯米缸處裂縫越來越大,原本一寸多長的裂口逐漸擴大不說,還隱隱綽綽有一個灰白色的影子在往外擁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