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從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東西”
兩天兩夜,在洞頂不間斷的滴水聲中流逝。
雲芙幾乎寸步不離。她在調息恢復靈力之餘,便靜靜地守在沈昭寧身邊,用潔淨的布沾著靈力淨化的泉水,細細擦拭他臉上、脖頸、手臂上沾染的泥汙和乾涸的血痂。動作細膩得如同描繪一件珍品。
每一次擦拭那些可怖的傷口附近時,她的指尖總會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眼神幽深得彷彿要記住每一道猙獰的痕跡,刻入骨血裡。
偶爾她會輕輕握起沈昭寧冰冷的手掌,將自己的臉頰貼上他的手背,感受那緩慢而微弱的脈搏跳動,只有這樣,她心中那種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恐慌和暴虐才能稍稍平息。
這是一種近乎瘋魔的守護欲,深埋在她清冷外表下的偏執情感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柳長生則負責守衛。他時常盤坐在洞口附近,神念透過玄冰護神陣外放,警戒著外圍區域這片陌生之地。
他看到了不少幽靈鬼魄在遠處飄蕩,周身散發著寒冷的霧氣,穿行於怪石之間,速度極快。也察覺到了躲在陰暗石縫中探頭的冤魂殭屍,那腐爛身軀散發出的惡臭與詛咒之力隔得很遠都能感應到一絲。
還好此地確實只是外圍,強大的鬼物不多見,加上黃泉血煞鐵礦脈殘留的氣息和雲芙的陣法,為他們築起了一道安全的堡壘。他手中的九幽冥火令也被他反覆摩挲、研究,令牌上的古老符文在靈力注入下隱隱發光,似乎在回應著這片幽冥天地。
終於在第三天黎明——儘管在這片鬼域,天空永遠是那種令人壓抑的昏黃色——洞中那塊作為計時用的水晶沙漏漏下了最後一顆沙粒時。
“嗯……嘶……”
一聲微弱的、帶著濃重痛苦和沙啞的呻吟聲,如同破開寂靜水面的第一縷漣漪,驟然在山洞中響起!
盤膝閉目的雲芙瞬間睜開雙眼!那雙清冷的眸子瞬間鎖定聲音來源,明亮得驚人!
旁邊正在擦拭劍身的柳長生也猛地抬頭,急切地衝了過來。
“昭寧!”
“昭寧,你醒了?!”
只見石板上,沈昭寧的睫毛劇烈顫動了幾下,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終於緩緩掀開了一條細縫。茫然、空洞的眼神首先映入雲芙和柳長生焦急的臉龐。
“呃……”他喉嚨裡發出模糊的音節,似乎想說話,但全身傳來如同被無數巨石碾過、又被浸泡在滾燙岩漿中灼燒過般的劇痛,讓他瞬間蹙緊了眉頭,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下意識地想要挪動身體,卻發現自己連動一根手指都彷彿牽動著萬斤重物!
“別動!”雲芙的聲音第一時間響起,帶著命令式的急迫,卻又難以掩蓋其中的關切。她立刻探出手,快如閃電卻精準無比地搭上他的脈搏,一股精純柔和的聖人境冰屬性靈力如同最細膩的春雨,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體內,仔細檢查著他身體的狀況。
沈昭寧虛弱地喘息著,視線終於聚焦起來。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了自己身處的陌生山洞,看到了柳長生那張寫滿擔憂的臉,最後定格在眼前這張絕美卻透著難以化開的疲憊和……一種他無法形容的執拗眼神的臉龐。
“雲……雲師叔?長……生師兄?”他的聲音乾澀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感,“這……是哪裡?我……怎麼了?全身……好痛……”他眼神充滿了茫然和痛苦。腦海中最後的記憶片段,是在煉心院那破碎的庭院中,看到雲芙決絕地擋在他面前,被那道可怕的虛綠色光芒吞噬……
至於之後?
之後發生了什麼?
那道綠光之後……他好像……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們在‘煉心院’試煉地的外圍區域,一個臨時的山洞裡。”雲芙收回探查的靈力,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平淡冷靜,但握著沈昭寧脈搏的手指卻沒有鬆開,“你受了重傷。是被那鬼帝的隔空一擊重創。”
柳長生忍不住插話:“昭寧!你完全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嗎?那個判官!還有那鬼帝!它……”他話語急促,情緒激動。
那震撼天地的神聖鳳凰!那令萬鬼匍匐、令鬼帝跪伏的無上威嚴!那如同九天敕令般的審判!這些都是昭寧做到的!他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冰冷刺骨、如同萬載玄冰凝結成的視線,毫無預兆地釘在了他的身上!
是雲芙!
她沒有看柳長生,目光依舊停留在沈昭寧蒼白痛苦的臉上,只是微微側過頭,眼角凌厲的餘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穿透空氣,狠狠刺向柳長生!
那眼神之中,沒有絲毫屬於師長的溫和規勸,只有一種毫不掩飾的、帶著極致警告的森然寒意!這寒意並非針對實力,而是直刺靈魂深處,帶著“你再多說一個字就死”的決絕冷厲!彷彿柳長生追問的不是什麼驚天秘密,而是在觸碰她心中最不容褻瀆、最禁忌的逆鱗!
山洞中的空氣彷彿瞬間凍結!
原本被地火熔晶碎片烘烤出的些許暖意蕩然無存!
柳長生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猛地竄上頭頂,後背瞬間汗毛倒豎!刺骨的寒意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手攥緊,呼吸都為之一窒!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敢多問半句關於那“神聖鳳凰”或者沈昭寧異常狀態的話語,這位平日裡雖清冷卻還算講理的雲師叔,真的會當場翻臉,用聖人之威將他徹底凍結!
強烈無比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的震驚與好奇!
柳長生猛地閉上嘴巴,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將後面所有追問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他臉色尷尬又有些發白,默默退後一步,甚至不敢再看沈昭寧。
雲芙這才收回那令人如墜冰窟的目光,重新看向沈昭寧的眼神瞬間恢復了那層平靜的“關切”,甚至還帶著一絲哄慰般的柔和:“你傷得太重,神魂震盪劇烈,暫時失去了部分記憶是正常的。
那鬼帝境界太高,它的一擊蘊含了死亡與湮滅法則,能重創你的神魂也是常理。不必多想。”
她的解釋合情合理,絲絲入扣,由聖人境強者說出,天然帶著強大的說服力。
沈昭寧眼中依舊殘留著巨大的痛苦和對那日危機的恐怖記憶,聽著雲芙的解釋,想到雲芙當時擋在自己身前的決絕背影,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激和愧疚,瞬間沖淡了對那“不記得”的困惑。
她虛弱地點點頭,只覺得疲憊如潮水般再次襲來:“原來……如此……多謝冰塊臉……救命……咳咳……之恩……”她說話都費力,劇烈的咳嗽牽動著胸口劇烈的疼痛,讓她蜷縮了一下身體,眉頭擰成了疙瘩。
看到沈昭寧因為痛苦而蜷縮,雲芙眼中那絲剛平息的冰寒瞬間又有升騰的跡象,但被她強行壓下。她拿出一粒普通的培元固氣丹,直接遞到沈昭寧唇邊:“你體內傷勢已開始癒合,但根基損傷太深,需要靜養。把這粒固本培元的藥服下。外面危機四伏,我們還需在此休整一日再考慮下一步行動。”
她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沈昭寧此刻虛弱無比,自然只能順從。他艱難地張嘴,雲芙親自將丹藥送入他口中,指腹不經意地拂過他乾裂的唇瓣,動作帶著一種病態的細緻小心,看得一旁的柳長生眼角直跳,默默低頭研究地上的石頭紋路。
服下藥,一股溫和的氣息流淌開來,沈昭寧的痛苦稍稍緩解了一些,強烈的疲憊感再次襲來。他感激地看著雲芙和明顯有些沉默的柳長生,低聲道:“一切……聽憑師叔……安排……”說罷,便抵擋不住那沉重的睡意,再度沉沉睡去。
柳長生背抵著滲出冰晶的巖壁,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九幽冥火令中央的紫晶石劇烈震顫,映出他瞳孔裡遊移的暗影——三隻冤魂殭屍正在百丈外的血沼中撕扯同類殘軀,腐爛骨爪帶起的詛咒黑氣將岩石蝕出蜂窩狀孔洞。
他掐訣引動令牌邊緣鬼火紋路,“九幽為屏,穢氣莫侵”,薄如蟬翼的紫焰結界瞬間籠罩洞口。當腐屍嘶嚎撞上結界時,令牌深處突然傳來母蜂振翅般的嗡鳴。
他猛然按住腰間嗡鳴的尋妖羅盤——盤心磁針正瘋狂指向洞頂!仰頭只見鐘乳石間隙滲出瀝青狀粘液,黃泉鬼藤的吸盤在陰影裡緩緩舒張。
沈昭寧胸膛突然迸裂金紋,冰封的經脈裡響起琉璃碎裂聲。雲芙並指點向她眉心:“靈絲千轉,鎖凰於淵!”袖中飛出三百六十道冰藍光絲,如手術線般精準縫合她丹田裂縫。碎冰隨她呼吸凝成玉色鸞鳥,銜住逸散的鳳凰真炎押回金丹。
少女在昏迷中咳出帶冰碴的血沫,雲芙突然扯開他她衣襟。指尖蘸著自己眉心精血,在少年心口勾畫冰凰涅槃陣:“以吾聖元為柴,燃汝重生之火——”陣成剎那,她髮尾瞬間霜白三寸!
冰心玉笛觸唇時,吹孔漾出的不是音符而是霜雪具象化的蝴蝶群。藍翼冰蝶撲進沈昭寧耳蝸,化作微縮版《鎮魂曲》樂譜鎮壓識海狂瀾。洞外陡然傳來岩層爆裂聲——整座孤峰正在被巨型鬼藤母種絞殺!
雲芙笛音驟轉凌厲,洞頂冰稜暴雨般刺向震動源。藤蔓慘嚎聲中,她染血的素手撫過沈昭寧緊蹙的眉:“天塌下來,也有我替你扛著。”冰晶順著觸碰處蔓延,將她裹進剔透的棺形護繭。
柳長生持劍撞回洞內時,看見雲芙正咬破舌尖。血珠懸在沈昭寧唇上欲墜不墜,冰凰虛影與鳳凰真焰在血珠中殊死搏鬥。當血珠終於落入蒼白的唇,金藍雙焰轟然交纏成螺旋鎖鏈,深鑽進少年五臟六腑!
結界外鬼嘯震天,雲芙卻俯身輕吻少年冰涼的額:“從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東西。”她染血的指尖按上自己心口,那裡浮現出與沈昭寧丹田完全同頻的金藍雙焰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