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賊人身世:狗官當道,無人不苦
黑虎和黑豹還想再狡辯兩句,可小鶴已經毫不猶豫地帶人走了。
兩人便只能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雙雙對視,眼中都是愧悔和絕望。
張猛見狀緊緊盯守在一邊,倒不是害怕兩人會反殺,畢竟都被捆成粽子了。
他是擔心兩人會太絕望自殺,他看得出來,趙予書留他們活口,是還有其他安排。
既然主人要用,這兩人就必須得活著,想死也得活著!
張猛的擔心不無道理,夜色變深,趙予書撐著桌子昏昏欲睡的時候,先前差點被切土豆絲的黑豹忽然肩膀一用力,掙脫了鉗制他的人,一腦袋就要朝桌角撞去。
好在張猛反應及時,一腳踹中他腦門,阻止了他尋死的動作。
“你攔著我幹什麼!你讓我死,讓我死了算了!”
黑豹臉上頂著個鞋印,嚎啕大哭:“大哥,是我懦弱,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寨子裡的人!”
趙予書被哭聲吵的又清醒了些,撐著精神問完了怎麼回事,懶懶開口:
“他要死就死吧,不用攔著,等他死了,把他身上所有的肉都拿刀剔下來,切成肉絲炒成菜,等他山寨裡的其餘人來了,就把這道菜餵給他們吃。”
黑豹:“……”
黑虎:“……”
活閻王啊!真是活閻王!
地獄十八層都不一定能有如此陰毒的酷刑,他們今日竟然是見著了!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這回是死都不敢死了,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宛如兩條喪家之犬,雙雙嚎啕大哭:
“大哥,是我對不起你。”
“弟弟,是做大哥的連累了你。早知道這夥人這麼不好惹,大哥不該出這餿主意來搶他們的糧。”
“不,大哥,你也是為了大家好,是我武藝不精,拖了大家的後腿。”
“弟弟,大哥都懂的,不是我們不行,實在是這個小畜生他太狠了,嗚嗚嗚,他但凡是個人,都不該想出這麼陰毒的法子啊。”
“嗚嗚嗚,大哥,我們如今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兩人哭的撕心裂肺,趙予書聽著實在是煩了,乾脆讓張猛找了兩雙破鞋出來,塞進他們嘴裡,把他們的口舌堵住。
這回兩人總算是沒聲音了。
兩個大男人滿臉屈辱無聲啜泣,場面還是很心酸的。
但是沒人同情他們。
沒跟小鶴離開的下屬們都在忙著給那些被五人偷襲砍殺的弟兄們收屍。
主人對他們二人的手段是狠辣了些,但這也是他們活該!
從他們來偷那一刻,就註定了大家是敵人。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殘忍。
一夜,就在這樣各有各忙中過去了。
趙予書始終沒有回房,就守在大堂。
既是等著小鶴,也是擔心還會有第二波人來夜襲她的貨物。
好在直到天亮,也再沒起什麼風浪。
天亮以後,小鶴也終於回來了。
但跟走時的滿臉憤恨殺意不同,這次回來,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垂頭喪氣的。
張猛倒是警醒了一夜,也第一個看見他,上前迎接:
“小鶴,昨晚怎麼樣,進行的可順利?”
小鶴看他一眼,蔫巴巴的:“順利。”
張猛心口一緊:“我們的弟兄,可有死傷?”
小鶴搖搖頭:“沒有,寨子裡的人聽說我們活捉了黑虎和黑豹,就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還當場跪地求饒,根本就沒有打鬥。”
張猛疑惑:“既然如此順利,你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我……”小鶴欲言又止,重重嘆了一口氣,讓出身來:“你自己看看那些俘虜,就什麼都明白了。”
張猛定睛一看,只見那些被麻繩綁著,鎖鏈扣著,帶回來的人,不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就是滿臉滄桑的婦人,甚至還有牙牙學語的孩童!
俘虜十六人,除了老弱就是病殘,竟沒有一個如同黑虎黑豹一般的青壯年男子。
“虎子!”其中一個老頭,見到嘴裡塞著鞋子,跪在地上的黑虎,嚎啕大哭一聲,踉踉蹌蹌就朝他跑了過去,一把扯下他口中的鞋,痛哭流涕地道:
“是爹不好,是爹害了你啊!”
其餘婦人孩童也哭成一團,一個年輕些的女人撲到黑豹身邊,也緊摟著他說:
“相公!文娘來了,這輩子要死也與你死在一處!”
另有兩個四五歲大的孩童撲到黑豹身邊,大哭著喊爹。
小鶴見狀,忍不住別開了目光,眼眶也有些微紅。
趙予書洗了臉出來,見到這哭哭啼啼的一群人,蹙了蹙眉。
“怎麼回事?”
小鶴目光復雜:“主人,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審問完了。這些人,原本是下河縣的村民,因為一些原因,才選擇了落草為寇。”
“一些原因?”趙予書抓住重點:“什麼原因?”
小鶴沉默了一瞬,似乎不知該不該說。
這時另一個目光空洞的婦人一把推開圍在她腳邊的孩子,跪到了趙予書身前,堅韌道:
“小兄弟,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吧!我說,我什麼都說!”
四歲的小女孩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能感知到母親身上的懼怕,她哭著跑過來,緊緊貼在女人身邊:
“娘!”
“哎。”女人答應了一聲,流下一行清淚。
“小兄弟,我們原本是下河縣的良民,家境雖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有一家小酒館,我們本本分分做生意,處處與人為善,生活也還算平靜。”
“直到半年前,縣令換人,新縣令上任,他仗著自己是皇后的親戚,對縣中百姓肆意欺凌,更是盯著所有商鋪不放,強行搶走了我家的地契,店契,把酒館據為己有。”
“我們秉持著民不與官斗的原則,原想嚥下這口氣,搬離此處,可那狗官卻不依不饒,又盯上了我的女兒,可憐我那女兒才十二歲,還沒及笄,他就要強行搶去做妾!”
趙予書聽到這裡,不由看向她身邊的女孩,這孩子年紀絕對沒超過十歲。
她又看向其餘俘虜,哭成一片的人中,也沒有十二歲年紀的女孩。
趙予書心底往下沉了沉,表情也朝著小鶴靠攏,變得沉重。
女人接著往下說,字字含淚道:
“可憐我一輩子本分,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護不住,我丈夫為了保護她,直接被狗官的人打成重傷,進了牢獄,我的女兒也自此被搶走,三天沒過,就成了一具遍體鱗傷的屍體。”
講到此處,眾人的臉色也都跟著變了,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張猛都手握成拳,紅了眼眶。
女人道:“也是因為此事,我相公看出了世道不公,不甘心再被狗官壓迫,他在獄中結識了同樣是良民被冤入獄的黑虎黑豹兩兄弟,出獄後,又與其他幾個同樣飽受欺凌的好友相約,幾人結拜,落草為寇。”
“他們雖成了匪,卻從不迫害平民百姓,每每下山,也是隻對一些過往的客商下手,而且從不傷人,只趁著天黑竊取一些財物,以此換來山寨上的老小安穩度日……”
張猛聽到這裡,怒聲反駁道:“你胡說!他們五人昨日便砍殺了我們不少弟兄!”
黑虎也怒聲對抗道:“那是因為你們的人先動刀砍我們!我們為了自保才反抗!”
而這時,小鶴在一邊低聲補充:
“我去下河縣找人問過了,他們說的是實話,這些人的確都是一些被逼為寇的苦命人。”
“不僅如此,下河人對他們的事情甚至十分憐憫,說他們曾經開酒館時,還曾在天熱時免費送茶,乾旱時配合官府,給災民施粥。”
“哪怕被新縣令逼急了,也只是與官府抗衡,坑取一些富商的財物,從不傷害平民百姓,對當地仁商也不曾下手……”
對他們和趙予書來說,昨晚的五人,都是壞人。
可對於這個不公的世道來說,那五人,卻又都是命運悽慘的苦命人。
小鶴原本想著,等抓來了山寨其餘人,他的主子也榨乾了另外兩人的剩餘價值,便要當著山寨眾人的面,把那兩人千刀萬剮。
可在知道所有真相後,他的想法就再也無法堅定了。
婦人對著趙予書,重重地一叩首:
“錯了就是錯了,我們得罪了您,我們認!只求小兄弟你行行好,讓我給我那苦命的相公去收屍。若您要我的命,我也絕無二話,但我這女兒還小,她什麼都不懂,她……”
婦人越說越哽咽,淚水滴滴答答順著臉上往下落,身邊的小女孩無措地用手接著,掌心一會兒就凝聚了一灘小河,孩子也跟著哭:
“娘,我不走,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別離開我。”
小鶴沉默,張猛沉默,趙予書也沉默了。
片刻後,她才緩緩開口,問黑虎和黑豹:
“昨晚你們來,最初的目的是什麼?”
兩人紅著眼道:“我們只想搬走五袋大米,你糧草那麼多,就算沒了這五袋米也不算什麼,怎麼就……怎麼就非要置我們於死地呢。”
鐵漢落淚,兩人也是各自摟著家人,字字泣血道:“這一輩子,終究是我們連累了你們。”
眾人再次哭成一團:“別這麼說,要不是你們,我們也早被那個狗官迫害得死無葬身之地,能偷活這些日子,我們已經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