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近水樓臺
雖說是國營飯店,但是服務可以說幾乎沒有。
拿了號碼,還要自己等著叫號取餐。
不過在等待的間隙,二人倒是有的沒的,開始閒聊了起來。
“王秀芳同志,你是本地人?”
“算是吧,四歲那年跟著我娘嫁到了泰禾街的大院兒,沒過兩年她就病死了。我後爹呢也不怎麼管我,卻沒成想三年前也死了。他原本是機械廠的鉗工,後來出了事兒,廠子裡商議子承父業是沒戲了,就給我安排到了供銷社。”
王秀芳雲淡風輕地說著,就好似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一樣。
“不……不好意思。”
可誰知王秀芳笑著說道:“這有啥的,他要是不死,我早不知道凍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國營單位售貨員這樣的金飯碗,咋可能掉到我的手上。”
聽到這話,陳躍華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搭腔。
好在這個時候,視窗傳來了取餐的吆喝聲:“七號!七號過來取餐啦!”
王秀芳“噌”地站起身,端回餃子時眼睛亮得出奇,就連盤底的那層油花,也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著彩虹色的亮光。
“媽呀真香!”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失態,王秀芳一挽頭髮,衝著陳躍華有些靦腆地笑著。
陳躍華心裡一緊,拿起筷子說了句:“快,趁熱乎,吃啊!”
“好!”
裹著滿滿湯汁的鮮肉餃子一入口,那滿足感似乎能讓人忘卻這世間所有的煩惱。
其實陳躍華對王秀芳並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不是說她沒有魅力或者長相不好。
只是說陳躍華自己的心理年齡太過老成,缺少了青春年少的衝動,沒到那種異性稍微示好,就被荷爾蒙衝昏頭腦的地步。
相反的,對於王秀芳與自己相似的遭遇,更多的是同病相憐的同情。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陳躍華。”
“躍華哥,你來樺林縣是做什麼的啊,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
王秀芳嘴巴很甜,根本就不像是這個年代以“同志”相稱。
“我是和平鄉來的,就是想買一些過冬的衣服之類的。”
陳躍華頓了頓,“對了,我剛才看你們供銷社沒有手錶賣啊。”
“手錶?”王秀芳差點兒沒被鮮肉餃子噎到,“最便宜的上海牌也要160塊,我們供銷社一年到頭也上分了幾塊啊!”
陳躍華之前在供銷社裡也轉了一圈兒,雖說貨品種類比他們和平鄉公社多了很多,但並沒有合適的商機。
就比如好一點兒的光明香皂,單塊的價格不過2元錢,從未來倒賣,幾乎無利可圖。
所以想要掙快錢,還是走“手錶”這樣的高階貨,才有利潤空間。
“那賣得怎麼樣,買的人多嗎?”
“多?根本等不到上櫃臺,只要放出訊息,前幾天晚上就有打著鋪蓋卷連夜排隊的,供銷社一開門就早早地被人買走了。”
“這麼緊俏?看來縣城裡有錢的人不少啊。”
“哪兒那麼多有錢人啊,多數都是好幾家湊的錢。”
“湊錢買手錶?”
說到這裡,王秀芳左右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瞧無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這才小聲說道:“可不是嘛,這東西到南俊街那邊,一轉手就能賺百十來塊,不比做其他的來錢兒快得多。我好見過好幾夥人,因為一塊手錶打架的呢!”
陳躍華想起之前大伯腦袋上的傷,知道王秀芳絕對沒有誇大其詞。
不過本來他還想著打聽打聽南俊街的事兒,沒想到對方先提到了這個上面,於是陳躍華順水推舟地問道:“聽說南俊街那邊有個黑市,那這種倒買倒賣的,就沒人管嗎?”
“啥黑市不黑市的,之前也就是大家換換糧票布票什麼的,從今年年初開始,只要你做得不太過分,換點兒東西,倒也沒人去管了。”
“沒人管?那就是說白天也有人去交易嘍?”
“當然!黑燈瞎火的誰能看清楚個啥!”
一聽這話,陳躍華在心裡恨不得把孫紅兵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一遍,明顯是又被其耍了。
“既然管得也不嚴,你怎麼沒去倒騰一手?裡外裡不比當售貨員賺得多。”
王秀芳一笑:“我天生地養,誰會願意借一個孤兒那麼多的錢。”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隨即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們也有規定,這要是被人舉報,工作都得丟了。”
聽到這裡,陳躍華算是明白,為啥王秀芳會住在那麼一個破“窩棚”裡。
“王秀芳同志……”
“不用那麼見外,叫我春芳,或者小芳都可以。”
雖說陳躍華對這個女孩兒有一定的好感,但是還沒到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
“春芳同志,你知不知道南俊街有個姓丁的老闆,聽說挺有名氣兒的。”
“丁老闆?嗯……”王秀芳思索了一會兒,“好像沒聽過什麼丁老闆……不過我就是個小小的售貨員,認識的人也不多。”
陳躍華點點頭,心說那個什麼丁老闆,八成也是孫紅兵胡亂編造出來矇騙自己的,看來這次南俊街之行,估計不會像是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躍華哥,看你這個樣子,也是想去南俊街碰碰運氣?”
“那倒不是……隨便聊聊,吃菜,吃菜。”
“我聽啊,這段時間人們都在傳,說國家要搞什麼改革,什麼開放的,我也不大懂這些,不過南俊街那邊的人的確是越來越多了。還有不少別的鄉鎮的人,也特意來樺林縣碰運氣,所以你也不用害怕,只要數額不大,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回輪到陳躍華笑笑,沒有說話。
而王秀芳見陳躍華沒有搭腔,隨即又閒談起了一些家常。
陳躍華聽著,但也沒有全往心裡去。
等到吃完飯,也到了王秀芳上班的時間。
“鑰匙我就放在門前的土磚底下,躍華哥你明天也不用等我,我直接去上班了,你要走,就還把鑰匙放回原處就好。”
望著王秀芳遠去的背影,陳躍華突然覺得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兒,似乎跟她的遭遇格格不入。
可他也沒有去深究,畢竟每個人都有專屬於自己的故事。
就像土磚底下的鑰匙,輕易不會展現給其他人一樣……